跨进新世纪的第二年，我终于披上羊皮了。
小时候，看到下放户的孩子，穿了件破皮癞子茄克，像皲裂的手，可能是上辈人的次脚子，我不羡慕；少年时，望见干部子弟套了件人造革，光亮油滑不透气，近闻有股烧橡胶的气味儿，是个假套壳子，我不喜欢；弱冠之年，我谈朋友了，在岳母家，我看见当空军的小舅子，从部队回来探亲，裹了件真皮航空服，威武、美观，风流倜傥，用手触摸，柔韧厚实，穿在身上，有分量，真派头，我爱不释手。但我非常拮据，又不愿意去骗，去偷，去抢，待地球围绕太阳再转几圈，孔方兄不就来拜访我了？
六一节那天，“换季大降价”，“兽王牌”皮上装原价1800元，现价1200元。我已觊觎一年了，迫不及待买回来后，又等了一个夏天外加半个秋天，我才抖抖地把它穿上身。人靠衣帽，马凭鞍桥。我往穿衣镜前一站，原来“吾与城北徐公孰美”？“看那，我们的老朱，披上羊皮啦！”敝衣穿惯了，一下子换了新装，别人感到稀奇，自己也老大的不自在。
不惑之年我才穿上皮衣，倒不全是经济基础的蹩脚，自惭形秽的成分占了上风。你想，皮衣是人体包装的上品，若是包装早了，自觉有“金玉其外”的“绣花枕头”之嫌。
童话中，有一只狼，披了羊皮，混进了羊群，伤及许多羊。说明这只狼是个自私歹毒的虞者。羊皮是它的罪证，又是它作案的工具。羊是善良温驯的代名词，狼是凶恶狡猾的同义语。披了羊皮的狼，“内”与“外”水火不融，其本质是“假丑恶”。反过来呢，让羊披上狼皮，外表丑了点，兴许能躲避狼的侵害，人们就没有厌恶感。
人亦如此。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心灵丑陋，作奸犯科，令人作恶；穿着得体，美观大方，心地善良，作风正派，叫人歆慕；衣衫褴褛，邋遢不整，身怀绝技，乐于助人，让人遗憾；貌寝丑陋，斜皮吊眼，诡计多端，无恶不作，令人发指。这个矩形对比方阵中，第二组为最佳的配对。一个人，应做到“灵”与“肉”的和谐美好的统一。
上世纪八十年代，把服装的穿戴说成人体包装，我认为是合理的。一般来说，被包装的值得包装才包装，换言之，好东西才讲究包装。当年，中国制作的高质量的球鞋，由于没有包装，在美国商店不能上货架，只能丢在脚口，作找零。当然，也不要过度包装，就像古代的那装“珠”的“椟”，以致于“买椟还珠”，是不可取的。至于以次充好、以假乱真的欺骗包装或装潢，例如，在苹果虫洞上贴漂亮的商标一样，更是要不得。
披上羊皮后，对羊皮下面的，要求必须更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