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云姑娘之名,清水楼座无虚席。
红烛与冰块各占领着几个角落,“呲呲”的微弱声音早已被客人们的调侃之音遮盖了过去。
凤青瑶与紫曦二人从后院溜进来时,耳畔皆是吵吵嚷嚷之声。紫曦迟疑着扯着她的衣袖,仿佛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
“小……少爷,咱们这样进去,不会被发现吗?”后院同样来来往往之人众多,好在他们皆身穿随从服饰,实际上倒也没有人注意。
“云姑娘,你可算是来了!”一旁,莺清月一眼就看穿了她的遮掩,假意踱了几步往这边走来,“厅中的人已经吵翻了!”
“嗯?”凤青瑶轻歪了一下脑袋,并未在意,“你怎地还不去收拾?”
莺清月一身鹅黄色普通长衫,脸上的妆容更是淡得依稀若无,听着凤青瑶这样说话,倒有几分局促:“赵总管交代,今夜无须清月出现,这才……”
赵总管?
看来他心里对事情也有了一定的计划才是!
“好,我这就去换衣服!紫曦,你跟紧了莺姑娘,莫要在这清水楼惹出乱子!”凤青瑶缓缓点头,夜色之下的脸并未带多少情绪,仿佛今夜来到这儿,只是为了应付罢了。
莺清月打量紫曦之际,凤青瑶已然闪进了楼中。
她紧抿着唇,对紫曦较是陌生:“你就是云姑娘身边的丫鬟了吧?瞧着伶俐,怪不得云姑娘在将军府中一直安然无恙!”
莺清月早就听闻了凤青瑶在将军府里的事情,自以为是紫曦这个伶俐丫鬟的点拨,凤青瑶才会突然之间转了性子。而今看来,紫曦毕恭毕敬,虽然没有暴露出太多,但恰恰是这样,才会让莺清月觉得她的玲珑心志。
“莺姑娘说笑了!实则小姐所做的这些事情,奴婢并不怎么知晓,奴婢一直留在将军府中,为小姐办事,至于小姐安然无恙,算是上苍开了眼!”紫曦脸上满是笑意,看着莺姑娘这身素净的打扮,好感油然而生,但毕竟是初识,她倒也不敢失了规矩。
下人们的忙乱之中,二人却相谈甚欢,为了避免被人察觉到了端倪,莺清月索性将她带回了自个儿的房间。
而房间之外,唐瑜正斜倚在门框边候着她,一瞧见她,就如同是蜜蜂见了花蜜一般甩也甩不开。
“莺姑娘!”他怅然地唤了一声,看着她身边的紫曦,眼底顿时生出了几分揶揄之色,“这个小姑娘又是什么人?莫不是莺姑娘的至交好友?”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在下唐瑜。”说着,唐瑜还如同戏折子之中的小生一般做了个揖,瞧得紫曦连连发笑。
“唐公子,奴婢不过是……云姑娘的贴身丫鬟罢了!”思量了一阵,紫曦还是觉得这样唤自家小姐会更妥当些许,本以为唐瑜听了这样的话,自然而然会失了几分兴趣,但唐瑜稍一旋身,袖间便多了一块小小的玉坠子。
“原来是薄老板身边的人!”唐瑜终归是改不过这个口,瞥着紫曦眼底的少许疑惑,心知这丫头大概是对于这些事情并不太清楚。
他伸出手将玉坠子恭谨地递到了紫曦的面前,望着紫曦迸溅而出的诧异光芒,脸上的笑意愈发是深了几分:“怎么了?觉得这物件太过于廉价看不上眼?”
实际上,这玉坠子手链正是他之前上街随手买来的小东西,而他怀中,正存着一块精心挑选的玉佩,只是找不到机会赠予心许之人罢了。
“不是,不是……”紫曦还是第一次瞧见有人这般对着自己笑,更赠了东西,接过坠子的手不经意间颤抖了几分。
殊不知她身后的莺清月脸色稍有几分难看。
“多谢唐公子!”紫曦将玉坠子手链小心翼翼地收进了腰间的荷包之中,一双秋水眸也弯得如同月牙儿一般。
“咳咳,唐公子,云姑娘正要处理谣言的事情,你不是之前有了主意,还不快去通报她一声!”莺清月虽瞧不见紫曦脸上的欣悦,可却能嗅出些许端倪。
而唐瑜狡黠地扫了她一眼,假意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同紫曦说说笑笑,好半晌儿,见她暗中咬了牙,这才速速退了下去。
果然莺清月还是在意他的!
他想着再过些日子,就该将她身上的惊天大秘密告诉她了,可是越是这样想,他就越不知道该从何开口。太多日子的吊儿郎当,竟让他脑筋生了锈。
正是因为这件事情的纠葛,他之前临时改变了主意,暂且不参与凤青瑶的恩怨当中,唯恐坏了她的事情。还是先搞定玉蝉之谜,再应凤青瑶之邀,替这清水楼好好规划一番才是。
踏进房间的莺清月脸色有些微恙,毕竟这清水楼姑娘再多,唐瑜除却她以外一个都看不上眼,可紫曦一来,竟是就分了他的神,她不明白这到底是因为凤青瑶的身份,还是因为唐瑜对她失去了兴趣。
轻轻抬起粉拳捶了一下玉额,莺清月眼神顿时惶恐了起来,她现在才发现自个儿竟是陷进了这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唐瑜表面上玩世不恭,内则深谋远虑,谁又知晓他不是在用这种关系遮掩着什么目的呢?
凤青瑶将他招揽进来,到底是好是坏?
一味地思虑着,莺清月心中对唐瑜的芥蒂反倒是多了几分。
“莺姑娘,怎么了?”紫曦自然感觉到了不太对劲儿,不禁懊恼,这唐瑜既然是在莺清月房间前候着,同她关系一定不错,自己这样横插一扛,恐怕是要被误会了,“莺姑娘,奴婢,奴婢知晓自个儿的身份,不会胡乱逾越规矩!”
紫曦更怕会影响了凤青瑶对于清水楼的管理,一时之间,额上竟冒了几分冷汗。
“没事,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突然念及清水楼中的一些问题,生怕待会儿云姑娘听到那些粗鄙之话被气坏了!”莺姑娘浅浅笑着,亲昵地拍了拍她的小手,这才让她安下心来。不过安下这一边的心,紫曦倒是更为急切凤青瑶即将面临的问题。
怪不得自家小姐来之前略有些愁眉苦脸,原来是因为事情棘手。
可是纵然如此,她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凤青瑶在阁楼之中一一用脂粉将脸上的红疹给遮掩了过去,随即描眉、涂腮。头顶仍是男子的单髻,她盯着铜镜之中的自己,索性将单髻稍稍摆弄了一下,只缠上了两根深红色的绣花绸带,再将面纱扣在银钗之上。
一切很快就绪,她的心却有些空落落的,以往云姑娘出场,君庭轩定会在某个角落瞧着,可现在……
就着铜镜之中的影像,她抬手轻轻地抚平了皱起的眉头,再微微扬起唇边的笑容,任凭多少愁绪都成了过眼云烟。
时间终是到了。
还未迈至转角,厅中的喧闹声便是震耳欲聋。
“云姑娘!云姑娘,你可快点儿出来吧!”
“是啊,是啊,怎么还不出来!”
几声刻意提亮的嗓音在人群之中窜了出来。
凤青瑶抬手捋了捋双鬓散落下的发丝,示意着身边的莺清月。莺清月莲步微移,踱了几步同一边的几个姑娘附耳交代着快去。
当下清水楼的姑娘早已见惯了这种场面,自然毫不怯场,只是时刻听从莺清月的吩咐罢了。
舞台之上,琴音袅袅如同一旁飘起的缭绕烟雾,粉色花瓣盘旋之际,四个身着白纱衣裙的姑娘旋身而上,轻盈的脚步在台上摆弄出一个又一个撩人心魄的舞姿。
众多客人明明是被云姑娘的名声给吸引过来,却也不得不对这几个舞姬心生赞叹。
“嚯,云姑娘呢?不是说云姑娘要出来吗?”不和谐的声音不知从哪个角落蔓延而来,一旁的客人被声音着实一惊,纷纷投掷着不悦的眼神。
“云姑娘自然会出场,急什么急?”所来之人大多皆是达官显贵的子弟,自然不愿显得差别人几分,也就更愿意去挑别人的毛病,让别人难堪,仿佛那样便会让“云姑娘”更青睐自己几分。
被那么一喝,那些受人鄙夷的话这才消了下去。
此刻,凤青瑶正在楼上雅间端坐,一道百叶帘将身影遮掩了过去,可她却能够将厅中的一切收入眼中。明明听见了他们的“谩骂”之话,可她仍旧淡淡抿着茶杯之中的醉玲珑。
莺清月在一旁看着,只觉今日的云姑娘不像是云姑娘。平日的云姑娘是淡雅孤傲,而今日,那清高之中却多了些许孤寂。这两种感觉,旁人自然难以分辨,可她却能清晰地觉察。
“云姑娘……”刚想要询问一句,凤青瑶却出声将她的话语给打断,同时,纤纤玉指猛地一点身侧对面的雅间:“今日包了那个雅间的人,是哪一家的人?”
凤青瑶目光虽是从未往那边看去,可总是感觉那里有一道灼热在不停地触及自己,自己不能躲避,更不必躲避。
“云姑娘怕是忘了,清水楼接客,从来不问身份!”
莺清月回答虽是有理,却心底有些发虚。她不明白,这明明是当初凤青瑶自己立下的规矩,难不成现在有了什么差错?
凤青瑶并未侧头,仅仅是用余光瞟了一下,但是只那么一下,她当然看不清到底是谁人。
“让一个机灵点的姑娘过去探探口风。无论他们说了什么,都要一一向我汇报!”凤青瑶说罢,猛然间起身,一把扯下了盖在紫竹屏风之上的大红色外袍,浅浅地披在了自个儿淡紫色的内裙之上。
仍旧端坐着的莺清月凝着她这身装扮好半晌儿,樱唇之中才吐露出四个字:“红颜若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