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下午三点整，荣灵坐在了朗峰房地产开发公司营销副总经理张晓涛的办公室里，仔细阅读着张晓涛递过来的《拆迁补偿安置协议》和相关手续办理的程序条款。
“这样吧，荣小姐，你也甭看了，我来简单地归纳下这份协议的内容。”张晓涛想武断地中止正全神贯注细读协议的荣灵。
见荣灵没有反应，他又面带笑容地继续说道：“我们提供的协议都是统一格式，由我们公司聘请的常年法律顾问起草的，不会有啥问题，所有的拆迁户都是这么签的。”
荣灵抬起头，表情严肃认真：“你以为你简单地归纳，我就会像其他的拆迁户一样简单地签署了？”此话一出，张晓涛顿感这女孩可能不好对付。
“统一的格式，是否就意味着不能更改、不能选择了？”
“当然，你有什么异议，我们可以协商，还是可以修改或补充的。”张晓涛依然态度良好。
“请问一下，你们这份协议是在什么时候拟订的？”
“大概是在四个月以前吧。”
“好的。再请问一下，四个月以前，在同一区域、同一中高档次的商品房的均价是多少？”
“每平方米一万五至一万六。”
“那，现在，也就是说本月在同一区域、同一中高档次的商品房又该卖多少？”
“那肯定每平方米至少得卖一万八。你要知道北京的房价每月都以百分之十以上的涨幅递增。”
“我当然知道了。所以我才问你：按照你们协议中所给出的拆迁安置条件中第二条的规定：‘方式二——货币完全终结方式，即每户以标准建筑面积十五平方米作价（不足十五平方米的，以十五平方米计算，超出十五平方米的，以实际面积为准），按照同一区域、同一中高档次标准的商品房市场均价上浮百分之三十由开发商进行回购。’而你们目前是以每平方米一万五的均价作为回购的计算标准。换句话讲，就是你们拿四个月以前的价格来同我讨论现在的回购价，你觉得合理吗？”
“可是，荣小姐，大多数拆迁户都是在三个月前就签署完了所有的协议。你是我们准备签的最后一户，因此，你的这份协议仍沿用以前的内容。”
“为什么我是最后一家拆迁户？”
“因为我们一直都没有联系上你和你的家属。”
“那，这是我的责任，还是你们的责任？”
“话不能这样讲，荣小姐。关于旧房改造工程，对于每一个面临拆迁的家庭来说都是头等大事儿，只要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大家都会强烈关注的。许多人还会为了各自的利益主动找上门来，根本用不着费这么大的劲儿，到处去找人。”
“这是你的理解。是你们主动、积极地进行旧房改造工程，从中获得企业利润最大化，并不是我请你们来拆迁的。所以说没有联系上我，我没有得到及时通知，应该是你们的责任，是你们耽误了签署协议的时间，并且应当承担相应的损失。”
两人针锋相对的舌战，火药味有些浓了。张晓涛觉得自己不知不觉中从主动转化为被动。没想到眼前这位看似温柔可人的女子却如此犀利、理智。
“好吧，好吧，那我听听你的意见，如果我能做主的话，我会尽量满足你的条件。”张晓涛缓和了一下情绪妥协道。
“我现在只能提出两点意见：一、安置补偿条件得重新调整；二、搬迁时间延期至一个月。至于其他的，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然后回答你们。可能近期这协议签不了，你最好找个体直接做主的人跟我谈。最后，还是要谢谢你了，让你为难了。”荣灵已经主动地掌握着这个谈判的进度，结束时还是很有风度地向张晓涛致谢，站起来伸出手，张晓涛也不由得站起来伸出手，正好接触到荣灵的目光——明亮深邃，坚定自信。
“再见。”荣灵嘴角一抹浅浅的微笑。
“咦，就这样谈完了？”张晓涛心里纳闷着，麻木地握完手后，呆呆地站在原地，傻傻地看着荣灵走出办公室的背影。
过了一阵儿，郭铭健从外面回到公司，走到张晓涛的办公室门口时，敲了敲他的门：“嗨，想啥呢，这么专注。”
“哟，郭总，回来了。我还能想啥，想你给我吩咐的工作，我恐怕在五天之内无法完成工作任务了。这不，你瞧，人已经来过了。”张晓涛指着荣灵用过的茶杯，无力地说道。
“谈得怎样了，协议签了吗？”郭铭健立即坐到张晓涛的对面问道。
“她也许会当‘钉子户’。”张晓涛将刚才与荣灵会谈的整个经过一字不落地说了一遍。
听罢，郭铭健却大笑起来：“我们的销售高手张总怎么了？谈判技巧到哪去了？连这样的客户都应付不了。”
“你就别打趣了。就冲着这几年房地产市场销售如此火暴的行情来讲，谁还会有那闲工夫去运用什么销售与谈判技巧，那些客户还不是得削尖了脑袋、拉关系找熟人帮忙拿个房号什么的，甚至有的连购房合同都没看就稀里糊涂把字给签了。谁像她如此较真的、仔细地研究协议上的每一条款。”张晓涛知趣地讲道。
“她还说要找一个能直接做主的人跟她谈，太小瞧人了！不过，看在这位川妹子长得还不赖的份儿上，我就不跟她计较了。”
“这样吧，明天我们一起再去会会她。”郭铭健边说边站起来，“晚上的聚会安排好了吗？”
“搞定了。”张晓涛的自信又回到了脸上。
二
走出朗峰房地产公司的办公室后，荣灵终于等来了赵海勇的电话：“嗨，荣灵，下班了吗？晚上我们到金山火锅城吃火锅去，我叫上吴谦，你叫上丽莎，咱四人一块儿，我已经订好了四人用的包间，我们七点见。”赵海勇做事一贯认真严谨且有计划性，一般情况下是不允许改变的。
“那好吧。”荣灵勉强地答应。心想又是自作主张，从来都不商量。要知道我才从成都回来，啥样的火锅没有吃过，还用得着在北京吃火锅。
荣灵和丽莎在金山火锅城外寻找着停车位，丽莎忽然喊道：“奎思，保时捷，保时捷！”
“嚷嚷啥，你没见过保时捷！”
“我是说保时捷旁边有个车位，我们可以停那儿。”
“那是大车位，我们的车不能停那儿，再说，那位置可能有点窄——那车也停得太霸道了，一个车占用了快两个车位。”荣灵伸出头望去。
“管他的，试试看，否则再往前估计可能连这样窄的车位都没了。这样，我先下车然后你再停车。”丽莎总是这样直性。
荣灵将车歪歪斜斜地停好了，车头还略突出于保时捷，两车的车门距离不到二十厘米。估计那保时捷的主人需要些技术才能将车开走。
荣灵和丽莎走了几步后同时转身回望着小巧的QQ，两人都“扑哧”一笑：“瞧，鲜明对比哈，小QQ与保时捷越野，你再看那车牌号还是尾数三个‘8’的，真俗气。”丽莎调侃道。
赵海勇与吴谦早早地来到了包间，远远便听见荣灵与丽莎的说笑声。赵海勇走到门口：“嗨，两位美女在这里！”
“哟，你们俩快仨月没见面了，咋不来个深情的拥抱呢？”丽莎一进门就说道。
“何必要让你们眼馋呢，我们会私下拥抱的。这是丽莎，也叫陈晓佳，当然别人是外企的，习惯叫洋名儿。对了，你们见过面的，上次在嘉达中心楼下。”赵海勇对吴谦说道。
“你好，我是吴谦，我没有英文名儿。”吴谦起身向丽莎握手问好。
“你好，我是丽莎，你也可以叫我晓佳。”丽莎很大方地说道。
随后，四人开始大快朵颐。
在另一个豪华大包间里，郭铭健、张晓涛、王忠林、黄咏默、向阳区政府旧城改造办公室主任李国明、酱菜厂原厂长兼党委书记孙跃进及项目拆迁公司的温经理正举杯畅饮。一杯酒下肚后，郭铭健又端起一杯酒站起来激情地演讲道：
关于酱菜厂项目我只说两点：第一，由于孙跃进厂长的大力支持与配合，我们公司在众多的竞拍者中脱颖而出，喜获酱菜厂项目的商业开发机会，同时能同区政府一道参与到旧城改造这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举措中，使我们朗峰房产能登上一个新的台阶；第二，在旧房拆迁的过程中，由于拆迁公司的积极作为和友善的态度，整个拆迁工作得以顺利进行，得到了众多拆迁户的好评与认可，虽然目前还有些小小的遗留问题，但这不会影响我们明年一月正式进入项目前期开发的计划。
明年的奥运会，是我国最重大的政治活动与体育盛事，也使北京乃至全国房地产市场面临机会与考验，当然我个人坚信北京的房价不会出现大幅上涨或下跌的局面，只会平稳地发展。由此看来，2008年我们朗峰公司倾力打造的这一项目也一定能取得巨大成功。今天我谨代表公司全体员工，在圣诞、新年即将到来之际，向在座的各位敬酒致意：愿各位在新的一年里如同这滚滚发烫的火锅一样，财源如火，身板如铁，生活如蜜！来，干杯！
众人恭维地拍手，并起身高举酒杯一饮而尽。
“郭总不愧为目前地产界新锐的代表人物啊，口才果然一流，气度不凡。我在这里也代表区政府表个态，大力支持和配合酱菜厂项目的改造与实施。来，我敬各位一杯。”旧城改造办的李国明举起了酒杯。
这时，孙跃进也开始发言了：“嗨，我们厂子十年前就破产停工了，老工人们一直都盼着能住上宽敞明亮的新房子，改善改善环境，可我们哪有这个能力啊。现在好了，由你们开发商来进行旧城改造，我们不仅能住上新房，还能为首都的建设添砖加瓦。来，我也敬在座的各位一杯。”
“看来，我也不得不发言敬酒了。我们拆迁公司从一开始就和朗峰公司有着良好的配合与及时沟通，始终坚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拆你一寸，还你一丈；合理安置，充足赔偿’的原则，使整个拆迁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郭总，由于他的许多企业战略思想与管理理念带给了我们很多启发，转变了我们以往在工作中的思维模式，并且不断地改进我们的不足。在这里，我也敬大家一杯。”拆迁公司温经理真诚地说道，随后猛地一口把酒倒进嘴里。
此时，郭铭健走到温经理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也挺辛苦的。行了，我们今天的聚会旨在让大老爷们儿尽兴，不是在做工作总结。好了，大家尽情用餐！”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串娇滴且字正腔圆的标准普通话：“谁说只是大老爷们儿的聚会，那郭总请我来算是什么呢？”
席间，所有男人的目光都转向这位刚进包间的女人。
“哟，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来来来，我来隆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的美女加才女、大名鼎鼎的主持人叶丹丹小姐，‘星星地产’栏目的主播、编导兼制片人。”郭铭健嬉笑地介绍着。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叶丹丹很自然地在郭铭健旁边新加的座位坐下。郭铭健随后向叶丹丹一一介绍在座的成员。
这时，黄咏默与张晓涛耳语道：“又交上明星女朋友了。”
“谁知道这是第几个了。是啊，人不风流枉少年嘛。像郭总这样的精品男人，有几个女人能把持得住？”张晓涛压低声音说道。
“你俩在嘀咕啥，还不赶快给叶小姐斟酒！”郭铭健嚷道。
张晓涛拿着一满瓶红酒，走到叶丹丹面前：“叶小姐可是比屏幕上漂亮多了。以后，我们可得麻烦叶小姐了，楼盘的宣传与推广可离不开媒体的支持和宣传。来，我先干了，你随意好了。”
“那就要看郭总是否能大力扶持我们这档开播不久的栏目有。我现在才体会到‘和尚化缘’是什么滋味了。”叶丹丹有意地说着，缓缓而深情地瞟了郭铭健一眼。
“只要是叶小姐主持的节目，我想我们企业是会大力赞助的。当然，你得同我们主管营销与广告策划的张总私下好好沟通一下。”郭铭健把球抛向了张晓涛，示意让他去处理，并不想在饭桌上谈。
“对了，改日我得登门拜访叶小姐一下，谈谈制作一期房产专栏的事。”张晓涛自然懂得郭铭健的言外之意。
“行了，怎么又成业务洽谈会了？来来，喝酒，喝酒！老王，我来敬你，你是我们这里年龄最长的一位。”郭铭健又重新招呼着大家，照顾着每一位的感受。
酒过三巡，满桌人都有些醉醺醺的了，这时，言语不多的总工程师王忠林开口说：“小郭啊，不是我跟你唠叨，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该考虑一下自己的个人问题了。当然，叶小姐别见外啊，我可是实话实说，他需要有个人管一下才行，免得没事就拉着公司一帮员工到处喝酒，深更半夜才回家。哈哈。”王忠林显然把叶丹丹当成了郭铭健的婚姻对象了。
叶丹丹领会着王忠林的意思，开心地点了点头。
郭铭健被王忠林这话给怔住了，急忙解释道：“我早就在集团公司的内部网站公布了我的择偶条件，可至今也没有人来应征。看来这一艰巨的使命，很难在明年完成啊。”
“好了，好了，天儿也不早了，干完了这杯，大家回家吧。张总和黄助理待会儿送一送孙厂长，李主任有车接送的，麻烦温经理送王总工程师一程，叶小姐由我来当护花使者。”郭铭健合理地吩咐着。随后他向张晓涛递了一个眼色，张晓涛用手指做了一个OK。
三
此时，荣灵他们也快结束“战斗”了。
“吴谦你送的莎先回去，我跟荣灵再待会儿。”赵海勇说道。
“遵命，是得给你们腾个地儿了。我们两只电灯泡也该关了。Bye-bye！”吴谦说着，向丽莎挥了挥手一起走出了包间。
“Hi，郭总，你也来吃火锅？”吴谦与最后一个走出房间的郭铭健相遇了。
“是的。你好！吴律师。”郭铭健与吴谦握了握手，看了一眼他背后的丽莎，贴近吴谦的耳边道，“你也太不浪漫了，谈恋爱干吗吃火锅呢？应该去找个有钢琴、有小提琴的西餐厅嘛。”
“噢，郭总，这是AED公关传媒公司的丽莎小姐。”吴谦将背后的丽莎介绍给了郭铭健，郭铭健已经掏出名片递给了丽莎：“你好，请多指教。我的名片。”轻轻地握了一下丽莎的手指，“有机会再约，bye！”说完，便向走远的人群追去。
丽莎这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谁呀？”
“是朗峰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老板郭铭健，名片不是给你了吗？”
“哦，是做房地产的。高大威猛、英俊潇洒，不像是个暴发户啊。”
“你说啥呢，你的理解也太狭隘了吧。他可是北大国际金融专业的高材生哦。对了，这次海勇他们买的房子就是他们公司开发的，还多亏郭总给打了折。”
“你怎么认识他的？”
“我是他们公司的常年法律顾问。”
“哦，是这样。咦，那个是他的夫人吗？”丽莎指了指郭铭健远去的背影和他身边的女人。
“不知道，据我所知他还是个单身。”
吴谦驾着车向丽莎居住的方向驶去。
郭铭健同叶丹丹来到停车位后，发现一辆黄色的小QQ车斜停在自己的爱车前面：“这车停的可真是地方啊，只有麻烦你坐后面了。”他对叶丹丹说道。
带着浓浓酒意，郭铭健略感头晕。启动汽车后，他小心地向前移动，突然车前的安全杠被啥东西挡了一下。他立即跳下车，果然不出所料，还是蹭上了QQ车的左前方，蹭破了点油漆，两车分别都擦挂上了对方车身的油漆。
“保安！”
“你好，先生，需要帮忙吗？”远处跑过来的酒楼保安慌忙问道。
“瞧瞧，你们是怎么管理的，这车怎么停的？”郭铭健大声地训斥道。
叶丹丹赶紧下车来小声地劝阻着郭铭健：“算了，郭总，你今天喝酒了。”
“好吧，就算我今天倒霉！”随后，掏出钱夹取出五百元对保安说道，“这一百你拿着，另外四百给那车主，好好解释一下，谢你啦！”保安满脸欢笑地接过钱：“行，没问题。”
两人重新上车后，郭铭健对坐在副驾座的叶丹丹说道：“丹丹，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带你去另外一个地儿听歌。你不会拒绝吧？”郭铭健的眼神中充满着挑逗，脸上仍然挂着不羁的笑容，手自然地抚摸着丹丹的头发等待她的回答。
“当然啦，我现在是在你的车上，由不得我了，你往哪开，我只好跟到哪了。”叶丹丹很甜蜜地说道。
“对了，你以后可以叫我铭健，或者叫我亨瑞。”
“好的，铭健或亨瑞。”叶丹丹嬉笑着，“开车小心点，慢点开。”
郭铭健开着受了轻伤的保时捷，带着现阶段对其颇有好感的女人向目的地驶去。
四
荣灵和赵海勇此时也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包间。走在后面的荣灵，看着拿着账单正在仔细核对消费账目并快步走向收银台的赵海勇，心想他终始是个能给女人安全感的男人，严谨认真，内敛沉稳，安于现状，传统顾家。虽然不怎么会说甜言蜜语，有时稍显呆板木讷且缺乏幽默情调，但绝对是个百分百过日子的男人。
“嗨，发什么呆啊，想啥呢？”赵海勇结完账后，用手腕轻轻碰了一下荣灵。荣灵这才回过神来：“哦，没啥，突然想起了工作上的事情。”
走出火锅城大门，两人仍然是一前一后，赵海勇是从来不会在公众场合与荣灵有任何亲昵的举动，包括牵手，更不要说什么拥抱、亲吻这些恋人间常有的动作了。
“荣灵，今晚儿到我那去吧？正好我父母去外地旅游了。”赵海勇转身向荣灵征询道。
“为啥去你那儿？”
“你不至于这样保守吧，我们都快结婚了。再说，我俩仨月都没见面了，还不好好‘叙叙旧’？”
荣灵很清楚赵海勇的意思，委婉地拒绝道：“我最近不大舒服，今晚我想早点休息。”
赵海勇沉默了一会儿：“那好吧。明儿是周末，我来找你，一起去看一看我们预订的新房。”“哦，还是我去找你吧，周末我想好好补补瞌睡，睡醒了我给你电话。”荣灵慌忙回答道。“行嘛。你的车停在啥地方？我陪你一起去取。”赵海勇还想多陪一会儿荣灵。
“不用了，就在前面不远。太晚了，你先开车回家休息吧。”荣灵与赵海勇之间总是这样客气。
“那你路上小心点，回家后给我来个电话。再见！”赵海勇这时才握了一下荣灵的手，依依不舍地说道。
“Bye！”荣灵目送赵海勇远去的背影渐渐消失，然后转身向停车位走去。
“小姐，那是你的车吗？”酒楼停车场里那个守车的保安叫住了正走向QQ车的荣灵。
“对呀，有事吗？”荣灵转过身来问道。
“刚才停在你旁边的那辆保时捷越野车主不小心把你的车给蹭破了点油漆，瞧，这是他给你的赔偿费。”保安说着将手中的钱递给荣灵。“什么？”荣灵生气地将保安的手推开跑到车前，清晰可见一道蹭坏的约十五厘米的黑色痕迹。
“怎么回事儿？”荣灵试图调整自己的情绪。
“我刚才不是都说了吗？这是他给你的赔偿，四百元，差不多了，小姐，你将车开到修理厂修理顶多花两百元，你还赚两百元呢。开车的人嘛难免的。”保安用自己的方式安慰荣灵。
荣灵此时无语了，将车门重重一摔，发动汽车后，毫不犹豫地离去了。
“哎，哎，小姐，给你的钱。”保安追赶着大声嚷道。
一路上，荣灵将CD机音量调得很大，她只有用音乐来缓解自己的压力和情绪。“是不是这两天有点衰，总是走背字儿，为啥不将这些事儿告诉赵海勇，他可是我目前最依赖的人啊！为啥我跟海勇之间没有了以前的沟通与激情？为啥我到现在都没有做新娘的冲动和准备呢？”百感交集的荣灵此时不由得回想起他们简单的相恋经历。
他俩是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院的校友，海勇就读于教育经济管理系，荣灵就读于学前教育系，海勇比荣灵高两届，也比荣灵年长两岁。大学校园里丰富多彩的业余文娱活动，是促使男女交往的重要途径之一，海勇与荣灵也不例外。在一次系与系联合发起的“冬日送暖阳，温暖孤老心”的活动中，荣灵担任活动的总策划人兼组委会组长，海勇由系里推荐为组委会秘书，两人由此第一次正面接触。在这之前海勇对荣灵的初步印象是听到的关于她的传言，这也是两人正式交往后海勇亲口告诉荣灵的：“这个女孩来自成都，身材玲珑，五官标致，皮肤白晳，性情温和，在系内系外小有名气，被誉为‘川妹之花’。平时酷爱唱歌，加之从小练就的舞蹈基础，从大二开始她就利用周末时间到酒吧或夜总会唱歌，出场收入颇丰。在校园内打扮时尚，性格我行我素，系里的人为此颇有微词，甚至有人传说荣灵傍了大款……”所以活动一开始，海勇就对荣灵存有戒心，认为荣灵搞本次活动是为了哗众取宠或是改变大家对自己的印象。直到后来，海勇知道荣灵是本次活动的主要出资赞助者，并且将唱歌挣来的一万五千元捐赠给孤寡老人时，才慢慢地改变了对荣灵的看法。再后来，通过几件小事后，海勇发现荣灵不像大伙所议论的那么物质奢侈，或是漂亮女孩爱慕虚荣等等，这才对荣灵产生了好感和强烈的追求欲望。
在两人正式交往后，引起了周围人不小的议论，这些争议主要有两种：一是赵海勇和荣灵才子佳人，天造地设，能携手共度一生；二是赵海勇自不量力，穷学生一个，有啥资本去追求已是学生“大款”的荣灵？除非他将来有钱有势，才能拴住这只美丽的爱情鸟。仿佛倾向于第二种议论的人要多一些。为此，海勇毕业后放弃了心爱的教育管理专业，另外主修法律专业并考取了律师资格，转向律师行业，目的是为了有光鲜的职业背景和良好的“钱途”。在这交往的八年中，两人的感情一直都很平稳，逐渐击破了那些是非之人的不吉断言。在这交往的八年中，荣灵与海勇始终聚少离多，两人每周拥有固定的见面时间，生活单纯有规律，荣灵依稀可记得的仅有的几次勉强的亲密接触，她也觉得没啥感觉。
的确，荣灵与海勇的性格、志向、爱好，包括世界观与价值观都截然不同。活泼与沉稳、浪漫与呆板、宽松与严谨、自由与约束、能歌善舞与五音不全、多情善感与小心多疑、顾全大局与安于小家，这些是相互的补充还是相对的背离，荣灵不得而知。
荣灵心想着，不知不觉的车已到达了筒子楼下。整栋小楼里只有一楼老刘家的灯亮着，微弱的灯光透出窗显示出这里还有人居住。荣灵关好车门，拿着手电筒壮起胆子走向二楼。给赵海勇发完平安短信后，荣灵关了机，真的不想被打扰。
五
深冬周末的清晨，阳光依然透亮刺目，老天仿佛也疲惫了，停止了洒雪。整栋小楼出奇地安静，连一楼老刘家的争吵声也听不见了。如果不是小闹钟的歌声唤醒了荣灵，她怎么会知道已经是上午十点整了。
荣灵像往常一样起床后先打开手机，再从衣柜里找出衣服换上，整齐干净。然后，先喝一大口昨晚预备的温水，接着烧水、刷牙、冲洗痰盂、准备做饭。手机铃声急促地响起，荣灵急忙跑回屋接听：“喂，哪位？”
“估都摸宁（Good morning），我们的‘假面女郎’！啥子时候回北京的？”一口熟悉的成都话，这是北京蜀道餐饮娱乐公司的总经理汪林打来的。
“哦，是汪哥嗦，前两天回来的。”荣灵马上换成了软绵绵的成都话。
“我给你说，我起码给你打了N个电话，今天终于打通了哈。”
“找我有啥子事？”荣灵淡淡地问道。
“啥子事？你晓不晓得马上圣诞和元旦就要到了，你还不去排练，咋个上台演出哦。”
“我又没有说到你那里去演出，我最近没得心情。”
“哎呀，我的妹儿，就算我求你了，你出差这么久，我这里的生意还硬是有点‘秋’（差）哦。”
“你说的呢，你们酒吧不是引进了那么多成都超女、成都粉子吗？还少我一个嗦。我最近家里面有事，不想出来走秀。再说，我跟赵海勇一直都说是帮你公司做文案策划的，我不想让他知道我还在你那儿兼职唱歌。”荣灵确实想拒绝他。
“你虚啥子喃，大不了不跟他耍（四川方言，语气词）。二天（改天）哥哥再给你介绍一个巴适的。我有一个大学同学兼铁哥儿们，现在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大老板，至今还是单身，人长得硬是不摆了，关键是人家还有票子得嘛。”
“算了嘛，你总喜欢冲壳子（吹牛皮，说大话）的。”
“正儿八经的，荣灵，我还真的要感谢你。这次通过你的精心策划后，我们餐厅和酒吧的格调与特色焕然一新，吸引了许多新的消费者，生意也比去年同期增长了百分之二十。现在马上就要搞周年店庆活动，加上圣诞与元旦的来临，我想还是请你出来秀一秀。出场费你说了算，要多少给多少，包括我本人你拿去都可以！搞快哈，今天下午两点你就到排练厅来，我给你找了一个提劲的舞蹈编导，还挑选了几个安逸的舞伴儿。另外，你还得多准备几首拿手的经典英文歌和粤语歌，因为到时候这里的老外和港澳同胞有点多。你就不要再犹豫了哈，我们等你。”汪林诚恳地说道。
“让我再考虑一下哈，我来就来了，没来就不来了，Bye-bye！”荣灵语意双关地说道，同时迅速地挂了电话。
这时窗外传来楼下汽车的停靠声和自动锁门的“嘀嘀”声，让荣灵好奇地伸出头去探望：一辆黑色的保时捷越野车停在筒子楼单元的入口处，离自己的小QQ车不到三米的距离。从车上下来的三个男人一前两后径直朝一楼走去。“可能是到老刘家去了。”荣灵琢磨着。“咦，保时捷，黑色的！”突然她又想起了什么，将已缩回的头再次伸出去：这车的车牌号居然尾数是三个“8”的，是的，是昨晚那辆撞了自己小车的肇事车！今儿咋会在这儿出现呢，难道他们是开发公司的人？走在前面的人好面熟啊，对了，是昨天见过面的那家房地产开发公司的张总，今儿多半又是冲着游说搬迁事儿来的。荣灵边想边回到了走廊做饭的地方，心不在焉地清洗着自己手中的青菜，然后在菜板上慢慢地切着。
她竖起耳朵听到不时从一楼老刘家传来的笑声，看来老刘家已经跟他们达成了某种共识，或者是满意地接受他们所开出的条件了。没过多久，老刘家的门开了，说话声音也变得大声而清楚：“多谢各位老总们了，劳你们大驾了，就我们这点事儿，大冷的天儿还亲自跑一趟，咱儿心里也怪不落忍的。不管咋说，咱几个大老爷们儿的，说话算数，明儿就搬！明儿一定搬啊！”这声音出自在厂里出了名的吝啬、多舌、爱贪小便宜的老刘之口。
“我们开发公司也多谢你们的支持啊，请回吧！”张晓涛友好地道别。
“郭总，还有一家在二楼，我们上去吧。”张晓涛接下来说道。
此时荣灵依然在走廊里准备着自己的午餐。三个男人穿过长长的走廊时的脚步声，并没有换来荣灵迎接的目光。荣灵其实早有心理准备，知道来者不善，她始终低着头旁若无人地洗菜、切菜……倒是张晓涛首先打破了僵局：“荣小姐，能耽误你一点时间吗？我们好好谈谈。”
荣灵停止了手中的活儿，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解下围裙，还是没有抬头看他们：“好吧，进屋说吧。”说着便侧身掀开厚厚的门帘进了屋，张晓涛跟了进去，黄咏默替郭铭健撑着门帘待他进去后自己也跟了进去。荣灵对站在门口的三个大男人指着餐桌邀请道：“请坐吧！”三人很自然地围着餐桌坐下来，接着荣灵从餐桌旁的小酒柜里取出一套天然竹器茶具摆放在桌上，又转身出去了。
“这屋布置得还挺别致。”张晓涛环顾了一下四周后赞叹道。
这话提醒了坐在中间的郭铭健，他也开始从房地产专业的角度去细心地打量着整间屋子的摆设：这是一个长方形的标准间，约十五平方米的建筑面积，入户大门在一墙中间，从天花板直接垂下的一幅织有中国黑白山水画的透明纱帘将房间的动静区域一分为二，两扇木制窗户分别在纱帘两侧，使整屋的采光效果良好。透过纱帘可以朦胧地看见一张靠墙的小床，小床上的被套是目前城里少见的白底土红大花配绿叶的棉布，床上方由不同大小的天然条木装订成的置物架堆放着各式书籍和装饰品等，左侧床沿处叠放着大块工艺草编制成的大抽屉，应该是放衣物或杂物用的。悬挂的电视机及DVD机没有占据地面的空间。纱帘的另一侧，也就是现在三人围坐着的小客厅，一张本色的、四周及小角边雕刻着龙凤呈祥图案的小方形桌子，配上四只蓝色青花陶瓷坐凳，桌上的台布、窗帘以及其他饰品均是很乡气的蓝底白花粗布，一小排靠墙靠窗户的天然本色组合书柜上放着笔记本电脑、茶具、酒杯和小食品等。屋里整面墙上挂满了主人从全国各地带回来的纪念装饰品和照片，尤以少数民族的民间手工艺品居多，甚至连杯垫、地毯、门把柄等都可以清楚地展示出不同文化背景与风俗的民族文化。郭铭健觉得他们三个大男人的来临将整个小屋塞得挺满的，但他们谁都愿意欣赏一下小屋的万种风情。
不一会儿，从门外进来的荣灵手提着一大壶刚烧好的滚烫的开水，她将水壶放在桌上后，稍加整理了下茶具，然后从餐桌下的抽屉里取出一块圆形茶饼，用小刀切下两小块茶片放入盖碗里冲上沸水后开始洗茶。这时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惊奇地聚焦在荣灵的手以及她摆弄着的茶具上。荣灵洗完第一遍茶叶后，把茶汤倒掉。又冲上一口沸水在盖碗里用竹夹子来回翻转着茶叶直到它变得松散柔软。当金黄色的茶汤呈现时，通过过滤勺倒入了透明的玻璃茶壶里，再取出四只小茶杯排成一字，随后她右手拿起茶壶，左手扶着茶盖来回地斟茶，当四只小茶杯盛满后，荣灵从容地将三只小茶杯分别放在了三个男人面前，整个沏茶的表演过程不过两分钟。
“请喝茶，上等的云南普洱。”荣灵温柔的语气，眼睛轻扫了一下三人，似乎没有了敌意。
三个男人被荣灵这娴熟麻利的沏茶技艺给怔住了，三人相互望了一下，异口同声地说道：“谢谢！”就毫不客气地品起茶来。
荣灵嘴角滑过淡淡的一笑，拿着自己那只茶杯小喝了一口，退后一步坐在了纱帘背后的长腿布艺小沙发椅上，将小茶杯放在小侧柜上后，随手拿起一块大披肩披在身上，静静地坐在那等待着即将开始的谈话。
“噢，对了，荣小姐，不好意思，忘了介绍了，这是我们公司的总经理郭总，那是郭总的助理小黄。”
“你们好。”荣灵简单地回应。
郭铭健和小黄只是默默地点了下头。小黄已从包里拿出笔和笔记本准备记录。
张晓涛继续说道：“荣小姐，你看，今天我请了我们公司的老总一起，想和你好好地沟通一下，你有什么要求或是建议，我想我们都能及时处理和解决的。”
“昨晚我又细读了一下这份协议，发现问题不少。”荣灵走到书桌前将协议和整理出的问题笔记拿在手上，“我只针对拆迁补偿安置的三种方式提出以下几个问题。问题一，第一种‘就地返迁安置方式’中关于返迁房的建筑面积、套型设计与公摊率的数据含糊不清；拆迁户选择溢出面积的成本购买价无明确范围限制。这些含糊的数据对你们来说是留下了许多可伸缩的余地和可操作的空间。问题二，第二种‘货币完全终结方式’中的拆迁房回购价的问题，我昨天已向张总明确地提出了，想必诸位对此事也可能商榷过了，我就不再重复了。问题三，第三种‘异地搬迁安置方式’中的异地安置房的区域位置分散，由于不同地段、交通、生活配套的差别，由此带来安置房的价值是不同的，在这个问题上你们没有区别对待。还有你们所提供安置房的权属性质也没明确，是纯商品房，还是政府限价房、福利房等，安置房在今后的交易方式是怎样处理的？最后一点就是，对于拆迁户现有房屋的室内装修赔偿办法也不能采用统一的价格，比如说我这套房子的装修肯定不能用老刘家的赔偿标准吧。”
“荣小姐讲了这么多，我们想知道，你最后具体选择哪一种方式？我们可以就你最终选择的方式进行磋商。”张晓涛着急地问。
“我刚才所提出的问题，是能代表整个拆迁群体的利益倾向的。”
“我们今天是来解决你的问题，至于你讲的其他的……对于已经签了《拆迁补偿安置协议》的拆迁户来说，他们的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张晓涛有意回避荣灵刚才的提问。
“我不想只站在个人立场上去考虑这个拆迁问题。你们要知道，跟你们签协议的是一群老实巴交上了年纪的、一辈子待在街道老厂的大爷大婶儿们，限于见识与阅历，他们是容易被人忽悠的。”荣灵提高了点嗓门并意有所指地说道。
在荣灵与张晓涛的对话过程中，郭铭健始终没有做声，只是默默地品着茶并仔细地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子：微卷的长发披在肩上，细腻白晳且无瑕疵的肌肤，配上一张未施粉黛的素颜椭圆小脸，加上饱满的额头，小巧微挺的鼻子和一张上翘圆润的丰满小嘴，显示出一对水汪黑亮大眼的张扬。一件V领大红毛衣和一条黑色牛仔裤勾勒出姣好的身形线条，玲珑但不娇小，苗条但不失性感，刚才随意披上的一块带有浓郁民族特色的翠绿色印花披肩，在常人看来最禁忌的红绿搭配，在她的身上却毫不俗艳，反而显得格外鲜丽耀眼。的确如张晓涛昨儿所说的，这妞儿确实长得不赖。从言谈、举止及流露出的眼神来判断，她绝不是一个刚刚才走出大学校园的稚嫩女孩，与张晓涛的争执中也不难看出这是个理性睿智、泼辣干练、侠义公正的女孩——怎么说也有二十七八了吧。郭铭健暗想着。
荣灵不时起身来回走动着，与张晓涛陷入舌战之中。“荣小姐，我们还是就事论事吧，目前只剩下你这一户未签订协议，请尽快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复，请你配合我们在下周之内把所有手续完结。下周一过，这里的水、电都停止供应了。到时像你这样一个单身女孩住在这里，既不方便又不安全。”张晓涛和气地劝道。
“既然你都知道我会是这样一个处境，还乘人之危地让我在慌乱之中作决定，让我在短时间内搬迁？”荣灵有些生气地说道。
“这，这……”张晓涛还要继续说些什么，被郭铭健打断了。郭铭健接过黄助理手中的记录本，边看边说道：
“好吧，荣小姐，我现在代表朗峰房地产公司来明确答复你所提出的关于‘拆迁安置补偿方式’的问题：如果你选择方式一，我们可以书面形式准确写明返迁房的建筑面积、套型设计、公摊率以及溢出面积的成本购买价的具体数据，若出现千分之三的误差率，由我们开发商负责；如果你选择方式二，我们可以采用截至本月底市房管局公布的本区域商品房销售均价的数据为依据，并以超过市场销售均价的百分之三十进行回购，回购面积以标准十五平方米为基准计算；如果你选择方式三，同样准确写明安置房的指定区域、产权归属性质等。至于你的房屋装修折旧补偿问题，按照最高等级执行，余下的空调移机费、光纤、电话、宽带上网的补偿费按标准价格执行。如果你对以上问题没有疑问的话，请你尽快选择一个最适合你的方式，我会请律师重新拟订一份协议。最后，请你务必于下周二到我们公司来签订协议，同时，我们公司会为你提供全程免费的搬家服务。”郭铭健果断的决定、流畅的表达与张晓涛啰嗦的劝告形成鲜明对比。
在郭铭健说话的期间，荣灵坐回到沙发上，双手抱在胸前。此时她也重新在审视这个长久沉默现在才开口说话的男人：大约有三十出头吧，个性十足的寸头，一张标准的国字脸，宽阔饱满的额堂，一字浓眉，加上一对大小适中的深凹眼睛，眼神深邃难测，一只平直高挺的鼻子和一张唇线分明的大嘴，两排玉米粒般大小的整齐牙齿透着洁白，加上下巴上一道略显野性的沟纹，性感刚毅，总之五官清晰，线条流畅。一件考究的黑色竖领短风衣罩在外面，显得他挺拔修长。从他一进门起，荣灵就感觉到他的气质与众不同，是三个男人中个头最高的一个，目测一下有一米八左右。
“你所开出的条件仅针对我个人？”荣灵故意问道。
“是的。因为你是我们准备签约的最后一家拆迁户，又正如荣小姐所说的是由于我们工作的失误，未能及时与你联系上，耽误了签约与搬迁的时间，我们应当承担一定的责任或是接受相应的经济处罚。给你相对比较优惠的条件，是想让你积极配合我们的拆迁工作。”郭铭健很诚恳地解释道。
“那我不是占你们便宜了？你们在拆迁动员会上的号召是：‘早搬早奖励，晚搬无优惠；早搬不会少拿一分，晚搬不会多给一分’。看来，你们失信了。我刚才所提出的协议上的问题，是站在广大拆迁户的利益上去考虑的，无论他们是在怎样的情况下签署的，我只希望你们能在今后的开发过程中，多替他们着想，合理公正地安置。就我个人而言，选择哪种安置方式，我想会在正式签订协议时再作决定，我不会多拿你们一分一毫，只是目前我希望能延长搬迁的时间。”荣灵对他们的提问回应了。
“你需要多长的搬迁时间？”郭铭健问道。
“大概一个月吧。因为我工作比较忙，没有太多时间去找房子，况且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找到房子，北京很多地儿我又不大熟悉。”
“这恐怕不行，时间太长了。再过一周就是新年了，按照我们的计划必须得一月份进场破土动工。”
“我不可能在一周之内搬迁的，除非你们能给我提供住的地儿。”荣灵又将嗓门提高了点。
郭铭健听罢沉默了一会儿，为自己续了一杯茶，慢慢地喝了一口：“那好吧，就由我们给你提供住的地儿，你可以先搬迁，后签协议。”此言一出，张晓涛与黄咏默同时吃惊地望了一下郭铭健，这可是第一次哦，只听说由开发商为拆迁户提供安置过渡费，没听说过要直接提供住宿的地儿。但是老大都开口了，所以两人都没做声，只是又相互无奈地对望了一眼，耸了耸肩。
荣灵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句气话，却让这个男人当真了，赶紧补充道：“先搬迁后签协议？你要知道，这，我可是要担风险的。在达成任何书面协议之前，我就搬迁，那怎么能行？”荣灵快速地反应过来，并睁大了眼睛望着郭铭健。
郭铭健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噢，我把这个程序给忽略了。这样吧，两者同时进行，给你两天时间考虑，下周二五点以前到我们公司来签协议。”郭铭健转过身问道，“你们二位还有没有什么可补充的？”
张晓涛与黄咏默同时摇了摇头。
“那好吧，今天就谈到这里。谢谢你的普洱茶。”郭铭健说着又给自己续了一小杯，然后站起来一饮而尽，“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还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他掏出名片后并没有直接递到荣灵的手中，而是放在桌子上，潇洒地挥了一下手，准备离开。
“再见。”三个男人道别了。
“再见。”荣灵站起来，目送着三个大男人出门。
三人走出筒子楼单元门口，黄咏默迅速上了车启动马达，张晓涛跟在郭铭健后面，这时郭铭健却停下来点了一支烟，静静地吸了一口。
“郭总，你不是在糊弄她吧，怎么能一下子答应给她提供住的地儿？”张晓涛好奇地问。
“你觉得这个女孩儿是那种容易被人糊弄过去的人吗？既然我都答应了，这事儿就由我来解决。”郭铭健又吸了一口烟，严肃地说道。环顾四周的环境，不远处一辆黄色QQ车引起他的注意，他不由得走过去围着小车转了一圈，发现留在小车上的一道黑色划痕。他心中不禁一怔，猛地抬头向二楼望去，正好与刚走到窗前的荣灵的目光相遇，荣灵居高临下地注视着郭铭健，对视无语，心照不宣：“原来昨晚大家都已打过交道了。”郭铭健还算镇定，迅速撤回自己的眼神，扔掉手中的烟头，对张晓涛说道：“上车吧，找个地儿吃午饭。”
其实，这短暂的一幕已被张晓涛看在眼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