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对象本来是喜事,可我又常愁不晓得我那对象是啥样性情的人,因为我俩连句体己话还没说过呢。
她叫秀平,不高不矮的个头,不胖不瘦的身条,粉红的瓜子脸一对细长的眼睛特别勾人。论人材长相我是十二分地乐意,可娶媳妇不是过家家,一辈子的大事,光模样好不行,还要看两人是否合得来过得好日子。别像村里高大来娶了南屯第一号大美人,没出三天干了仗,打吵着过,那时后悔就晚了。于是相亲那天,我就拐弯抹角地提出跟她“谈谈”。媒人过去跟人家说了我的意思,人家挺痛快地应了。我激动得心里怦怦乱跳,满肚子寻摸词儿,她轻轻悄悄进来,羞红着脸过来给我倒了杯茶,我受宠若惊心慌忙去接,两只手却全部动作失灵,水洒了一桌子,把我编好的几句词冲得少头无尾,她坐在炕沿那头,掩住嘴好像在偷着笑。我又急又臊,正不知说啥好,她二姨一撩门帘进了屋,我赶紧站起敬烟倒茶,她二姨大马金刀盘腿往我们俩中间一坐,东一耙子西一扫帚“审”起我来,把我憋得出了一身汗。
媒人告诉我,人家对我挺满意,说我老实又不死性,这门亲事就算成了。我说我和她还没谈呀,媒人说你们不是谈了半个多钟头吗,咋还说没谈,成亲后多少话说不了,何必急在这一时呢?这么一来闹得我再不好说啥了。
晚上她们村里放电影,我寻思看电影时兴许能跟她说几句,谁知到了电影场上我和秀平被隔离得远远的,当中儿隔着她奶奶、她爹她娘她二姑她兄弟好几重山,我和她连面也看不清,那晚的电影没一点劲儿。
说来也怪,平时啥样的姑娘见过了也就拉倒,可是和秀平定了婚,回去后就老惦着她,心里越想着她,就越想跟她说上几句知心话。可是隔着几十里山路一道梁,难得见面,想写封信和她交流交流,可山里不兴这个,山前梁后住着,刚定了婚就书呀信的,会落下笑柄话把,再说我这点文化也写不出水平来。
山里的规矩,定亲一个月要接未过门的媳妇住婆家。去了,丈人一家热乎乎满是那么回事,秀平当着家人没说什么话,可脸红红的,一对勾人的细眼不时偷偷瞟我一下,看得我心里痒痒的。吃过午饭她们一家都不叫走,我只得住下,丈母娘叫十五六的小舅子伴着我,撒尿也陪着,客气到家,在家娘就嘱咐说丈人家规矩多,不可像在家一样随便,要放尊贵些,于是我少说少动,规规矩矩,笑也不敢高声,路也不能快走,好不拘束。
秀平要去地里割点菜,问我去不去,正憋得要长犄角的我岂肯错过这宝贵的机会,忙接过腕上的筐子,随了她便走。没想还没出大门,丈母娘已追出来,一口一个他老姐夫,说我累了,走了这么远的路,让我快回屋歇着去,我一边逃也似地紧走一边告诉我不累,正想出去溜达溜达。丈母娘见拦不住,忙又吆喝她的老小回来陪姐夫,我和秀平未出村小舅子又已跟上来,瞧瞧秀平已是一脸无可奈何的苦相。
本来寻思着第二天骑上车子接上媳妇,四十多里山路能说上八十多里的悄悄话,谁知她们这又有个讲究,未过门的闺女住婆家娘家还要送还要陪着。丈母娘套上毛驴车,让我骑车先走,可哪有接人的先走的理儿,何况接的还是没过门的媳妇还有准丈母娘。出了村,我索性把车子往毛驴车上一放,把丈母娘往车里一让,从她手里接过赶车棍,“得”“喔”地赶了起来。
这样好,咱们娘仨一块走多热闹!丈母娘挺高兴我懂规矩,她还很有感慨地说这会就是进步了讲究少多了,过去没成亲的小两口面也见不着,见了面也不敢说上两句话……
我暗中加劲儿,狠抽了那毛驴屁股几棍儿。
哟,稳当些哟——丈母娘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