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姥姥家住了几日,回村时到村头小孩们就追着我讨喜糖吃,闹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到了家进屋却见炕沿边站着个大闺女,吓得我抹头往外撤,娘在外屋拦住,把我拽到西屋,趴在耳朵边儿告诉我:“傻小子哪儿走哇,那是你对象。”
“对象?我啥时有的对象?”我一愣,脸刷地红成关公。
“哎,都订亲10多天了,寻思让你在姥姥家多住几天就没给你去信儿——你瞧多好的闺女,你有福气娘也跟着沾光呀……”
我被娘生推硬拽进了屋,那一刻如罩在雾里闷在罐里,晕晕乎乎气短发烧,却听娘亲亲热热唤道:“凤儿呀,东子回来啦——哟,别老站着,快坐下坐下……东子,给凤儿倒杯水,我褪鸡去!”
娘出门时偷偷拧下我的胳膊,我咧着嘴不情愿地倒了水,端到她跟前已洒剩了半杯。
“歇着吧”。她红着脸接过水,瞟我一眼递过块儿毛巾。好半晌想起同她说话,不知问了几句啥,也不知她答了几句啥,后来我又问她哪天来的时,她却“扑哧”一声笑出来,忙又掩住口,我方想起这话刚才已问过,忍受不住,我终于又逃出屋去,难道她真的就是我对象?
她是西头张柱子的小姨子,来逛姐家我娘见过,相中了,就托人去说。那闺女见过我的影儿,她娘也上我家看过,有了心思,只是那阵儿我还念书,爹怕我万一念成了事不要人家再落下个陈世美的骂名,就先搁下。我落榜而归,正合了娘的心,在我回家第三天就瞒了我去请媒人,怕我节外生枝不按本唱戏,就把我这主角先打发到姥姥家,待回来戏已成真,料我也只能随锣就鼓了——这不,她已把未过门的“媳妇”接来住头趟“婆家”。
我无论如何接受不了这天降的“喜事”,我躲出去,吃饭也不回家,放话出来那对象谁对的谁要,没我的事。爹气得要煽我,娘苦口婆心开导我,末了娘又红着眼睛说:“做老人的还不都是为你好吗,你咋这不懂事?”
那天娘在外找回我,塞给我80块钱,让我骑车带对象去镇上挑身衣裳,经不住娘连骂带求,我懒洋洋地应了差。到了镇子边,我把钱塞给凤儿让她一个人进镇,我便缩在道坎下,怕同学看见。一会儿她低头转回,淡淡说句走吧,我便如义务车夫般带她转回,气得娘掉下泪来。
第二天,凤儿高低要回家,娘说没住够天数,劝着哄着拦着终未留住,娘叹口气,叫我去送,望望可怜巴巴的娘,我只好随了那闺女出村。
转过山弯,她停下,默默站了一会儿,叹口气:“这事都怪我,当初只听别人的话,自个没主意……”说着她咬住唇,泪水便在眼圈里打转。
“也怨我!”我说。
她笑一下,泪便流下来,她转身去擦,回头递给我个手绢包,“这是大娘给的,里面是200块钱,你点点——订亲给的彩礼我也会说服家里还你们……”
“这……”她的话出乎我的意料,却也使我暗自舒了一口气。
“我知我没文化,配不上你,你就再找个般配的吧,只是好歹订过亲,散了我们名声不好,爹娘也会难抬头——就说是我们散的行不?”
“……”我说不出话,只是连连点头,心忽地又很沉很沉……
望着慢慢走在那条坑洼不平老山路上的凤儿,我想喊,想追上去,却又发不出声挪不动腿,心里说不出轻松还是沉重。
又过几年我又有了对象,是自个谈上的,对象问:“听说你有过对象?”我先是摇头,半晌想起忙又纠正说:“有,订了亲,后来女方相不中我,散了,那年我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