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下,姐姐绣花,妹妹看书。村南头戏场上传来的鼓乐声一阵紧过一阵,吵得姐俩意乱心慌。姐姐绣着绣着扎了手,绣了半天把花绣成了叶儿。妹妹看着看着花了眼,书上的字儿变成一排排跳舞的小人儿。不到一个钟头,姐姐出去了两三趟,妹妹屋里转了好几圈儿。
看看表已经快九点了,姐姐张了几次嘴,半天说了句:“兰子,咱
睡吧……”
妹妹一愣神儿,忽地笑出声,忙又掩住嘴:“我正困呢!”
大黄猫早已等急了,喵儿地跑过来,在姐俩当间儿团成毛绒绒一团。山里初秋的夜晚,已微微有些凉意,但姐俩谁都盖不住被子。听听东屋已没了动静,爹八成是睡着了——竟没听到呼噜声,稀罕!
性急的月光从窗外跳进来,带着秋野的醇香,泻了两人满身满脸。姐姐终于被月光引逗“醒”了,轻轻唤声妹妹,见没应声,赶忙披上衫子悄悄下地,无声地开门,融进了外面浓浓的月色中。不一会儿,妹妹也出了屋,蹑手蹑脚经过爹的窗下,出了大门。
屋里只剩下呼呼酣睡的大黄猫和半屋空落无主的月光。
看看表已经开演十多分钟了。兰子一边小跑似地紧走,一边心里不住埋怨老爹管得太宽。平时看看电影也阻拦,说什么这会儿的电影搂搂抱抱没好事,姑娘家还是少看为好。这次村里唱戏,爹放话让看,姐俩又嫌它咿咿呀呀太没劲儿。后来看预告说今天晚上的节目是“劲歌狂舞”,姐俩早就攒足了劲儿等着,谁知吃晚饭时爹又发话了,说今晚上谁都不许去,全在家里睡觉。结果姐俩吃了半饱就吃不下去了,满心打开了主意。兰子本想撺掇姐姐一起溜出去,可一看她不急不忙的模样,又冒了坏,看谁急……
啊,唱上了:山里的岁月红红火火,山里的日子热热闹闹,山里出来的都是俊闺女,山里头多的是棒小伙……
兰子更慌了,瞧瞧没人看见,急忙翻过两道矮墙,跑出一条小胡同,眼前豁然一亮——不远处戏台上五色彩灯交替闪烁,新鲜热烈,看得人眼花缭乱。台上一位女歌手红衣红裙,随舞随唱,就像一团跳动的火苗儿。再瞧台下,黑鸦鸦一大片,人比白天多出好几倍,就连树杈墙头上都坐满了人,恐怕三庄五村的人都来了。可也是,这会儿大戏不稀罕,这歌这舞山里人可是头一回亲眼见头一回亲耳听呢!
到了近前啥也瞧不见,前边挤得密密实实,后面的人都站到了凳子上,像一道厚厚的高墙,遮得不透一丝风。兰子咋挤也挤不进去,正急得团团转,忽然看见姐姐也站在凳子上,再看和她紧挨着站在一起的不是柱子么!兰子着实后悔起来,悔不该跟姐姐靠,靠了半天人家有人给搬凳子占地方,自己只落得个“站地看月亮”!
兰子边后悔边不甘心地回头寻摸地方,见后面高坡上人不多,那里虽然远了点,可总比啥也看不到强呀!她急忙往那边跑过去。
上了坡,甭说,人还真不多。兰子无意间扫了一眼,忽然看见那棵老榆树的树荫里站着个她咋也没想到的人,兰子使劲睁眼细看,没错,她的舌头吐出半天也缩不回去。
只见那人叼着空烟锅儿紧盯着台上都看傻了眼,连兰子走近也没发觉,边看手脚边不知不觉跟着扭呢——不是老爷子是谁?
§§第二辑 红樱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