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孩子，怎么醉成这个样子！真是让人操心。”杜夫人瞧见自己的女儿睡得那么沉，双颊泛红且双目紧闭，就不由得心疼起来。“待我向你家老爷致歉。小女失仪了。”
“夫人客气。”管家彬彬有礼道：“是我们招待不周，还望夫人恕罪。”
“客气了。”杜夫人微微一笑：“那就告辞了。”
她放下了车帘，吩咐一声回府。车夫便驾着马车，带着母女二人往杜府走。
这时候，杜陵阳仍然没有动作，只是默默的闭着眼睛。心里即为周平的那些话烦恼，又为那个不知道名字的男人担忧。总之心里很不舒坦就是了。
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想让娘担忧，装睡是唯一的办法。
回了杜府，杜夫人吩咐珞瑜去准备些解救的汤药，又唤了絮莎打热水来给陵阳净面。好一顿折腾，才放心的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你们谁都不许打扰小姐，让小姐好好歇一会儿。醒酒汤熬好了就先温着。别吵醒她。”
“知道了夫人。”两个丫头齐声答应。
杜夫人这才无奈的叹了口气：“我陵阳真是命苦，老天为何不来为难我。为什么要这样待我女儿？”
房里的杜陵阳，清楚的听见了娘的话，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眼尾躺了下来。
她捂着被子，默不作声的哭，不知道哭了多久，累了睡了。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房里没有点灯，身边也奴婢守着。
杜陵阳揉了揉肿胀的眼睛，下了床，走到桌案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水已经凉了，喝着莫名的涩口。就如同她暗淡无光的日子一样。
泪水再一次不知不觉的淌了下来。
咚咚咚。
奇怪的声音好像是从窗子边传来的。杜陵阳不由得心头一紧，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谢家恐怕要杀人灭口。她迅速的走回床边，披上了衣裳，奓着胆子慢慢的靠近窗棂。
咚咚咚。
又是三声轻响。
杜陵阳只觉得掌心里都是冷汗。这时候，会是谁在窗外呢！到底有什么目的。
“姑娘，我知道你醒了。”窗外的人忽然轻声开口，声音还有些熟悉。“我是特地来谢你的。”
几乎没有多想，杜陵阳就敞开了窗子，皎洁的月光，映着一个长身玉立的人影。那容颜，竟然是她才在谢家见过的。
“真的是你？”
“冒昧打扰了。”男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都这么晚才来。”
“无妨。反正我也睡不着。”杜陵阳怕他会看见自己的泪痕，转过脸去抹了一把。“只是公子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听那谢家岳婿的对话，就知道你是杜家千金。”男子笑着道：“先前不知道身份，唐突了杜小姐，还请恕罪。”
“小姐也好，姑娘也罢，不都是我么！”杜陵阳大方的笑了笑：“哪里有什么唐突之说。只是还不知道公子高姓大名。可否相告？”
“自然，若非姑娘帮我掩藏身份，恐怕今日就难走出那谢府了。”男子拱手，轻声道：“在下马衍，多谢姑娘仗义相助。”
“马公子客气了。”杜陵阳有些不好意思：“这时候房中连一盏热茶都没有，不能奉客，还请公子见谅。”
“姑娘客气了。”马衍温眸里映着皎洁的月光，整个人看上去清新淡雅，风度翩翩。“其实是在下该致歉才对。因着下午的事情，让姑娘受了不少委屈。这世上的人啊，总有那么多偏见与苛刻。对好的，不好的，总凭着自己的喜恶来判断。自以为聪明，实则却是糊涂的。好或者不好，原本不是他们说了算。姑娘切莫因为那些艰险小人的话而伤了自己的心，不值得。”
杜陵阳这时候才明白，马衍的一番苦心。“原来公子深夜来访，就是为了宽慰小女子。”
“谈不上宽慰，只是想对姑娘说几句话。”马衍转过身去，看着悬在天空的明月。“自古明月都是最能说心事的挚友，为多少诗人赞美称颂，可如此美好的事物，尚且有阴晴圆缺，何况是咱们这些凡夫俗子。姑娘若有心事，不妨对着明月一吐为快。也总好过憋闷在心里，叫自己难受。”
“这倒是有趣了。”杜陵阳听他这话，不免多问一句：“莫不是公子也时常对着月色倾吐心事？”
“是。”马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庸人自扰。马某，也不过是个俗人罢了。”
“公子过谦了。”杜陵阳的心情，就像是被这柔软的夜风抚慰过一样，带走了不少的沉重和毛躁，整个人都顺畅许多。“今晚能与公子倾诉心中所困，也是一件乐事。”
“愿闻其详。”马衍转过脸，温和的目光落在她白净的面庞。
杜陵阳被这样柔软的目光所温暖，轻轻的低下了头。“我自幼就不同旁人，到如今，没长过一颗牙齿。母亲请了许多郎中来瞧，各种各样的汤药，我都尝了个遍，可依然无效。也因为如此，我特别的自卑，甚至怯懦。总是觉得自己和旁人不同。尤其刚懂事的时候，看见别的姑娘一笑起来，皓齿明眸，而我……”
想起那个时候的心情，杜陵阳就觉得鼻子发酸。
马衍从怀里摸出了一块手帕，轻轻放在她面前。
“多谢。”抹了眼泪，杜陵阳接着道：“那时候我最怕的就出府。我很害怕别人嘲笑我的目光，我更怕有些不懂事的孩子，在我背后指指点点。我很孤单，身边除了我娘，我没有一个朋友。直到姌儿的出现。”
“姌儿？”马衍略微一想，便问：“是不是那个送你荷包的小姐妹？”
“是的。”杜陵阳提到褚姌的时候，脸上忽然就暖了起来。“她的母亲是我母亲的小姐妹。她第一次来我家，就拉着我去府门外玩。当时我又惊又怕，拼命的挣扎，还抓破了她的手。她手流血了，我吓哭了。她就抱着我安慰我，我才知道，原来有了朋友是这么温暖的一件事。”
杜陵阳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对不住了马公子，竟然拉着你说了这么多无趣的话。”
“怎么会。”马衍柔和的目光，没有一丝怜悯。更多的则是温暖的关怀。“相信那个叫姌儿的姑娘，最知道怎么呵护你。其实这并不算什么坏事。每个人都有这样那样的好或者不好。你这么善良，一定会有很好的归宿……”
“我倒是并不怎么多去在意这些事。”杜陵阳垂下头去：“爹身子一直不怎么好。娘成日里还要为我担心。我已经到了这个岁数，非但不能为父母分忧，还要让他们劳心，心里过意不去。”
“父母之为子女……想来你的父母只会想着如何疼爱你，却不会觉得这些是麻烦是困扰。”说完这句话，马衍也陷入了沉思当中。
两个人就这么静默的陪伴着对方，许久都没有做声。
春夜的凉风，吹在身上轻柔而舒适，带着些许的凉意。
杜陵阳不由得缩了缩身子。
“冷吗？”马衍有点愧疚：“拉着你站在窗口吹风，实在是抱歉。”
“怎么会呢。”杜陵阳会心笑道：“憋在心里那么久的话，现在能一吐为快，当真是轻松了不少。多谢你了马公子。”
“姑娘别客气。”马衍温和笑道：“若是姑娘再有困扰的事，不妨找我品茗叙话，便当做是互相的慰藉罢。”
“只是要怎么样才能找到公子？”问了这句话，杜陵阳不由得红了脸。也幸亏是夜里，虽然月光如银，却很好的遮掩了她的羞怯。
“这个给你。有事相邀，便让人送去城南的马府。”马衍给了她一块玉。
“好。”杜陵阳只觉得这一夜，想必会让她此生难忘。
“告辞。”马衍轻轻的离开，转眼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杜陵阳好半天却没有回过神，直到凉意侵袭，身子瑟瑟的颤抖起来。她才终于回过神。
不舍的关上了窗，她抚摸着那块玉佩，久久不能平静。
也许他是第一个不嫌弃她的男子。
讲完了这些事，杜陵阳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晃了晃身后一脸痴迷的褚姌：“妹妹可都知道了吧！”
褚姌被她从这样美好的故事里拽出来，不由得皱眉。“我的好姐姐，你就不能让着我多坐一会儿这梦么！这多美好呀。那个马衍，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好夫君。姐姐，他这样温暖和煦，又待你温柔备至，后来你可曾去找过他？”
杜陵阳摇了摇头：“没有。”
“这是为什么？”褚姌一脸的迷茫。“他不是说了，你可以让人去找他啊！他也很乐意陪你说话不是么！”
“我……我只是……”杜陵阳的脸又滚烫了起来：“我实在不知道能和他说什么。再说，我也……”
从枕头下面，拿出了那块玉佩。杜陵阳小心翼翼的摩挲在指尖。
“我明白了。”褚姌恍然大悟的样子：“姐姐是舍不得这块玉吧。这可是他给你的定情信物。哟啊是就这么给小厮送回去了，往后想起人家的时候，拿什么来寄托思念呢！”
“你这丫头，坏极了。”杜陵阳转过脸去，假嗔道：“我请你过来，就是想让你拿个主意。你可倒好，处处取笑我。早知道就不和你说了。”
“好嘛好嘛，我不取笑了。”褚姌拉着杜陵阳走到床边坐下，抿唇一笑：“其实我是打心眼里替姐姐高兴。希望姐姐这一回，真的找到属于你的真命天子。到时候，姐姐可真得好好谢我。要不是我那个画虎不成反类犬的荷包当了媒人，哪里有这么好的一段姻缘！姐姐你可得好好谢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