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清晨的微风,荷塘里的莲藕娃一咕噜的爬了出来,扭动肥肥矮矮的身材爬过门槛,来到我的身边,扯住我头上的锦带,弱弱的喊到:“姐姐,姐姐,是时候起来了。”
我鼻翼动了动,翻过身去。
微微张开一只眼,莲藕娃绕了过来,低头仔细看了看我的脸,然后轻轻吹动我睫毛,又奶声奶气的说道:“姐姐,起来了。山药娃说,谷口有个男人要见你。”
我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将莲藕娃提了起来。“莲藕娃,你学坏啦,居然撒谎。说,是不是跟山药学的。”
俩只精灵均是受了若水的滋养,加上本身慧根不错慢慢的有了眼口耳鼻,能说会道。
莲藕娃武动着一双小胳膊,挣扎着要我放她下来。我从木板上坐了起来,将莲藕娃放到盘坐的腿上。“你是小姑娘,不要和山药学,不可以撒谎知不知道?”
莲藕娃撇嘴,“不说男人你还不起来了吗?”
我语塞,继续躺了回去,木板的生硬,我一宿尚未睡着。这是我来仙霖岛的第三天。
父亲和母亲出了门,说是要去若水东边的三清山吸吸仙气养养仙胎。临走的时候把我丢进了这小小的仙霖岛中,筑了厚厚的结界,父亲悠悠丢下一句话“你在里面呆三月,我也就回来了。”
母亲倒是泪眼婆娑,我心里以为她要关照我一番舍不得离我而去,我红着眼等待着母亲开口向父亲求情,哪知母亲抹了把泪握着我的手说:“不可再造次,这仙霖谷的仙灵都会照顾着你,待你十二弟出生,再放你出来,家里的大小事物我已交了喜鹊,回头我让喜鹊隔三差五过来陪陪你。”
我呆呆楞在那里,眼巴巴看着父亲母亲腾云而去,腾到半空时我听得父亲说:“若不将她困在这谷里,怕我们回来时鬼谷已不成样子了。若溪,你莫难过,小笙也不是头一次禁足,无大碍,就让她在若水边待着吧。”
只听母亲说:“我倒不是想着十一郎,我只是担心谷里的树精花仙怕又要受她欺负了。”
话至此,父亲母亲也早没了踪影。我抽抽鼻子,转身进了木屋里。
若水深处连接着地府的奈何桥,死去的人他们的魂魄都要游过若水,再去往地府。四海八荒经年战争不断,死去的人因为战争耗尽了体力无法游过若水,更无法到达地府,长年游弋在若水的深处,见不得天日。
母亲生于若水源头一颗梨花树下,养于若水,是世间少见的仙胎。母亲背负的责任就是帮助孤魂渡过若水,通过奈何桥,转世为人。此行为称为“祭”,她们被称作“主祭”。每次祭送孤魂游过若水都会耗费几百年的修为。
主祭慢慢没落,至今只是剩下我母亲一人,而若水也从每三万年诞生一位主祭变成再无所出。
每年粽子节,母亲都会在若水设灵坛,每次祭完母亲都会卧床修养大半个月。一个月前母亲刚做完一场祭,身体抱恙,若水以东是三清山,那是各个仙家论道的地方,仙气浓郁,适合静养。
我父亲水霍是这鬼谷十方土地的谷主,曾经父亲师从岐山和昆仑山,战四海时候斩杀首领蚩龙,一战成名官拜骁骥大将军。
母亲是若水的水神,掌管着涛涛若水,受天上看重地下敬仰。可是自从嫁给了我父亲,母亲的身价跌落千丈。
听老一辈的人说,鬼谷从前不叫鬼谷,若水也不流过鬼谷,鬼谷连着三清山是受万仙觊觎的仙地。四万年前,三清山下住着神龙一族,神龙不满天宫的管制,发动了暴乱。天宫派原本出自神龙一族的父亲焚烧了十方硕土,母亲见神龙族可怜私自将若水改道,穿过三清山,灭了十方天火。
天宫知道后颇然大怒,只因母亲若水生若水养,主司祭送若水河里千万难渡若水去往地府的孤魂,天宫惩罚了母亲若水则无人兼管的住。
老人说,本来是没什么大的妨碍的,只是因为神龙族出生的父亲硬是要重新治理神龙一族,神龙族经天火焚烧之后早就不成样子。天宫大怒,原本的神龙国赐名鬼谷,并令巨灵神搬来两座大山堵在鬼谷谷口,鬼谷子民永远不得出谷。
我听到此处心里满满的难过,父亲憨厚的为人总是处处受欺负。老人还说母亲因为那场天火对父亲一见钟情,父亲卷铺盖来鬼谷的第二天母亲就以若水改道的理由定居在了鬼谷。憨厚的父亲总算受到眷顾,成就了一段美满姻缘。
母亲和父亲成亲以后就担负着兴族大业。一连生了十个男孩子,到我时才算有了女儿,母亲高兴坏了,到处求人给我取名。因为鬼谷在神界不受待见,早年和父亲友好的上神碍于天帝的关系也不愿与父亲走太近。
然后大家一直叫我十一郎,因为我是父亲和母亲第十一个孩子。谷里的子民一直以为母亲只能生男孩,小时候的我长的也不好看等各种原因,我一直沿用着十一郎的名字。
我对三千年以前的事根本就没有记忆,我只知道我在若水河蚌里住了两千五百年,剩下的五百年还是襁褓里的婴儿。待我大一点,我问母亲我为何在河蚌里面待了三千年,母亲泪眼蒙蒙的,叹息着告诉我“你在若水河蚌里一睡就是近三千年,做娘的日思夜想,在若水畔盖了木屋取了仙霖二字做了这小谷的名字,终于等到你醒转开来,看着你生龙活虎的,为娘就放心了。”
父亲端详我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捋着胡子对母亲说:“再不能老是拖着不取名字了,孩子一天天长大,到了谈婚论嫁时还没个闺名怎行?若溪呀,我看,你就取个吧,不论好坏。”
母亲就依着“生龙活虎”中一个字便给我取名叫水笙。
我有点鄙夷,母亲与父亲都是修炼了几十万年的上神,竟连自己女儿的名字等了三千年才取了出来。只是我奇怪自己为何在若水里面住了三千年,母亲拐弯抹角说了一些话却不再提起,她脸上那担忧的表情使我没有再问下去。
这仙霖谷山水清秀,母亲亲自督造的木屋看着也是简洁便利的,只是这屋里没有床,木床,竹床,石头床统统没有。我推开木屋的门。那一把怒火烧的我发了狂。我正准备发火,一颗山药蛋子爬了出来。
“姐姐,姐姐,你是十一郎吗?”山药君如是说。
我蹲下来,拎起他,仔细看了看,才明白母亲说的树精花仙是什么东西。
然后一脚又差点踩着莲藕娃。
我正神游太虚,喜鹊飞了进来,幻化了人形在我面前坐下。喜鹊一向都不喜欢打扮自个儿,她那身衣裳就正如她的羽毛色,黑白相间,看着大气宜人。我生着气,这小小仙霖的结界父亲竟然只告诉了喜鹊,喜鹊为人实诚着,对父亲言听计从,根本逃不出去。
我不理会她,她先开了口,“小笙,今天可听话?”
“呵,这儿有人和我说话嘛,就算不听话也没人和我闹。倒是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不用管理谷中子民阿?”我抖抖肩膀,喜鹊便过来给我捏肩。
喜鹊是我三千零一岁时父亲母亲收养的义女。自从母亲生完我以后就几千年都不得有所出。我那十个哥哥早在岐山和昆仑山学的本领去了天宫担任各个职务,可是鬼谷依然没有什么大的起色。当年天帝下旨令鬼谷子民不得出谷的时候,辛得岐山老祖和昆仑上神的提议,选拔青年才俊去岐山和昆仑二处学艺学成后效力天宫,才免了的禁足之灾。
父亲水霍还算是结交了不错的朋友。即便如此,我却从未出过谷。
“我不是想着你闷过来陪陪你么。”喜鹊含笑道,见我不回答又说:“我给你炒俩小菜吃吃?”
我纹丝不动。她却起身给我做饭去了。
喜鹊这姑娘比我大不了多少,却事事顺我父母的心。我捡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有点修为幻化了人形。父亲见她可怜就收了义女,平时照看我的饮食,烧的一手好菜,长的也标志,就是脑袋没有那么灵活。我一直觉得大脑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见我不说话,喜鹊开始絮叨起来。
“你要是不折腾主上也不至于将你禁足,主母也不会伤心流泪了。平日里你嚣张顽皮我几时拦过你,可你就不该在岐山驾临鬼谷挑选弟子的时候出来捣乱啊。我虽告诉了主上不对在先,可你犯错不改也是事实,几千年的情谊你说不要就不要了么?”
我揉揉鼻子,不说话。
岐山老祖每隔三百年就过来招些青年上山学艺,学成便可破了禁足之令,在天宫某求职务。这是鬼谷那些青年才俊最看重的头等大事,要是在当天拔得了头筹便可以离开鬼谷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
鬼谷子民各个住的都是木屋,我却在先平山上凿穿了几个大洞做了自己的府邸。我立洞为王,让喜鹊给我招呼了一些同龄的小弟,准备去若水找那只神兽斗一斗。
若水困了一只神兽,长的高大威猛,面像却和狸猫没有半分差别。后来父亲才告诉我,那是上古时代的云虎。我看它平日里就只在若水里睡觉,任人大骂也不动弹,寻思着我若去惹得它发怒必然是好玩的。
那天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带着小弟们轰轰烈烈地跑到了若水。其实我晓得那天岐山老祖要来鬼谷。我拿了父亲的平日训我的戒尺,那是一把坚韧无比的戒尺,唤它为麒麟尺。当初听得这名时我就扑闪扑闪着眼睛,伸手想要摸一摸,却让父亲打掉我的手,他说:“这戒尺你最好莫动,你要是喜欢,你母亲那还有一把紫光尺,明日让她送了你。”
紫光尺有什么好玩的,不就是平日里训诫我的么,要玩就玩麒麟尺,瞧着父亲的模样,这尺子应该是非同一般的。
我站在若水旁的观光台上,驱动了麒麟尺,麒麟尺瞬间变得三四丈,伸进了若水河里,我见着欢喜,使劲晃动着麒麟尺,若水河顿时卷起了几个漩涡。
我还看得高兴,身后的小弟已吓得不知去向,喜鹊飞到我头上叫了几声,我没理她,只顾着晃动手里的麒麟尺。喜鹊在我头上飞了几下,转身飞回鬼谷。
若水越发凶猛,狂风大作吹的我站不住脚,我开始感到恐慌。若水开始漫上了长堤坝。云虎一声响彻大地的吼叫声惊的我打了个寒颤,然后不待我收回麒麟尺,它已从暴涨的若水中跃了上来。张开血盆大口,露出狰狞的面目,一颗锋利的獠牙流淌着粘稠的唾液,而另一颗原本该是獠牙存在的地方一个生黑生黑的大窟窿。
这阿虎的脾气也太粗暴了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