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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命如昙花,诗若星辰——评六世达赖仓央嘉措和他的诗

那一天

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

蓦然听见

你诵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

我摇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我磕长头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我转山转水转佛塔呀

不为修来世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这是六世****仓央嘉措流传极广的一首诗,字字真情四溢,感人至深。他笔下的爱情,有一种镂心刻骨的感觉,让一代代人痛彻心扉。据说:在西藏,念的最多的是六字真言,而唱的最多的是六世****仓央嘉措的情歌。

自古以来从来不缺少爱情,也不缺少爱情的诗篇,但那些文字往往缺少一种刻骨铭心的东西,难在心里留下划痕,让人转身即忘。读仓央嘉措的诗,你在俗世里麻木日久的神经,一定会找回早已丢失的疼痛和激动。

仓央嘉措,原名洛桑仁钦仓央嘉措,藏语“音律之海”的意思。是冥冥中的巧合,还是起名的人先知先觉,这名字言中了他的一生,概括了他的一生。300多年来,有关他的诗,他的人,他跌宕起伏的一生,神秘莫测的结局,众说纷纭,扑朔迷离。

据记载,仓央嘉措,原籍西藏南部门隅地区。父名扎西丹增,出身于宁玛派咒师世家。仓央嘉措生于清康熙二十二年(1683),被第巴桑结嘉措选为五世****灵童后,于康熙三十六年(1697)藏历九月从五世****罗桑益西受戒,同年十月于布达拉宫行坐床礼。康熙四十年(1701),拉藏汗与第巴桑结嘉措不和,矛盾日益恶化。康熙四十四年(1705)拉藏汗派人诛杀桑结嘉措。事后,拉藏汗派人赴北京向康熙皇帝报告桑结嘉措“谋反”经过,并奏桑结嘉措所立的六世****仓央嘉措是假喇嘛,平日耽于酒色,不守清规,请求废黜。于是康熙皇帝便下令将仓央嘉措执送北京。康熙四十五年(1706)押送北上行至青海湖后,于一个风雪夜失踪,遁去,不知所终。

仓央嘉措一生,是一现的昙花,匆促而绚烂;而他的诗,是燃烧的星辰,悬挂在雪域高原上,照亮那些苍凉苦寒的岁月,慰藉渴望爱与被爱的灵魂,自古至今,光芒不减——

一、自由之歌:高原阳光下情窦初开的美少年

仓央嘉措的出生地门隅,被称为“西藏的江南”,这里降雨丰沛,像江南一样温暖湿润,是西藏唯一能种水稻的地方。他的父母是门巴族,世代信奉宁玛派佛教——红教。红教僧人可以结婚生子,所以他从小就无忧无虑,没有被清规戒律约束的概念。慈爱的父母,淳朴的民风,田园牧歌式的生活,让他自由成长,并造就了他奔放多情、炽烈如火的个性。门隅是情歌之乡,那些随风飘荡的情歌,热辣大胆,婉转悠扬,使他如醉如痴,并渐渐唤醒了他朦胧的性意识。长期的耳濡目染,使他对男欢女爱、儿女情长有了一种神秘的向往。

在15岁之前,仓央嘉措一直生活在民间。那些情歌对他的影响,很快就反映到他的诗中来了。情窦初开时的年纪,这位面色红润、生性多情的翩翩少年,自然而然地有了心上人,也自然而然地学会了用诗歌的形式来表达内心的渴望。甜蜜的心事,是隐秘羞怯的,那种秘密的激动也只能用诗歌悄悄倾诉:“我与姑娘相见/山南门隅林里/除了能言的鹦鹉/谁人都不知晓……”那个时候,仓央嘉措的诗,就如同高原的阳光,纯净清新而毫无阴霾。如果不是后来被认定为五世****的转世灵童,他也许会顺理成章地成为一名爱唱歌的牧人,和心爱的姑娘生儿育女,相伴终生。

当时,五世****喇嘛已经在布达拉宫圆寂15年,但藏王第司·桑结嘉措隐瞒了他的死讯。因被人向康熙皇帝告密,慑于清朝政府的威力,只好匆匆到民间寻找五世****的转世灵童。1697年,这个喜讯或者说厄运就降临到了15岁的仓央嘉措头上,他被认定为五世****的转世灵童(一说,早在母腹中已经被认定,只是养在民间,未进布达拉宫而已)。

正恋爱中的美少年,面对着从天而降的命运,不知当歌当哭,是悲是喜?所有梦想,刹那化为了波光云影。刚刚绽开的爱情之花,只能生生地掐断;内心的火焰,只能用冰凉的泪水来浇灭。对佛,他不是毫无向往:所以他的心情,极其矛盾:“若随美丽姑娘心/今生便无学佛分/若到深山去修行/又负姑娘一片情。”“自恐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怕误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这年10月,他不得不告别家乡和心上的姑娘,到布达拉宫行坐床礼。宫内的高墙,将隔断俗世的一切挂牵,这无异于生离死别。那难舍难分的情景,是这样酸楚地出现在他笔下:“图章盖在纸上/何尝会懂人言/信义相爱之印/盖在各人心坎”,“在离别远行的时候/送你深情的秋波/永远以微笑和真情/来把你的思念相迎。”

正沉浸红尘小爱中的仓央嘉措,突然就变成了六世****,这角色一时怎么调整过来?离家前往布达拉宫的时候,他不愿穿华丽的衣服,依旧穿着放牧时穿的门巴族旧装。站在山岗上,他最后看一眼故乡,轻声说:“门巴人没有权力,今后不应该再出****了。”这句话,已不似一个少年人的口吻,他似乎一夜长大,没有喜从天降的欢愉,却隐含着多少无奈感伤!

从离开故乡后,仓央嘉措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如果留着民间,他无疑将会是最好的情人,最好的丈夫,最好的父亲,在田园牧歌中悠然度过一生。可是他没有选择的权利,因为权利选择了他。

此后,随着环境的改变,年岁的渐长,他的诗将呈现出另一番模样。

二、禁锢高墙:无奈中的不平和哀歌

在壮丽恢宏、街垒森严的布达拉宫内,仓央嘉措在藏王桑结嘉措的严格监督下开始学经、天文历算、医学及文学等。然而他总是心猿意马,不能潜心入静。这种禁锢的生活,扼杀着他活泼的天性。高原阳光下自由惯了的少年,怎堪这枯燥压抑的日复一日?“故园迢迢忆双亲,每对卿卿泪满襟。”他红润健康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华服下正成熟着的身躯,也渐渐变得消瘦。刚脱离了俗世生活,佛法还未侵沁进到骨子里,旧的还未遗忘,新的还未适应,可以说正是新旧交替、青黄不接的时期。这期间,他诗风大变,里面有了苦恼,有了隐痛,甚至有了凡俗的无奈和愤懑不平。用佛法来解释,他的诗中就是充满了贪嗔、执着和怨怼,这绝不是一个****喇嘛所该有的心境。

当时,格鲁派佛教(黄教)在硕特蒙古部的扶持下刚刚成为********的宗教不久,还没有真正的统治地位。黄教与仓央嘉措父母信仰的红教不同,不允许僧侣结婚,禁止接近女性。对仓央嘉措来说,布达拉宫是镶了金顶的牢房,住进这里不是幸福,不是荣耀,而是不幸,这种心理的抵触和怨愤情绪也反映到诗中来:“真没想到/人世间的高低贵贱/欢乐悲伤/全集中到我一人头上。”权利倾轧给他带来的苦恼,还不如见不到心上人更叫人煎熬。自由的雄鹰,被关进了牢笼,只能通过头顶的飞鸟和云彩来遥寄思念,不知他初恋的姑娘,能否听到他的呼唤:“风从哪里吹来/风从故乡吹来/少年时代的情侣/风儿把她带来!”在庄严的佛堂里,他想着的不是佛祖,而是他的姑娘;在单调的诵经声中,那扯不断的牵挂叫人心碎:“幼年结识的心上人儿/她的福幡插在柳树旁/看守柳树的阿哥/请别拿石头打它。”为了适应尊贵的地位和新的身份,他也曾试着约束压制自己,然而这样做的结果,却适得其反:“我修习的喇嘛的脸面/不能在心中显现/我没修的情人的容颜/却在心中明朗地映见”“仰望喇嘛下颌/恳请指条明路/心儿却寻找不见/跑到情人那去了……”

然而他的初恋,注定是一曲哀歌。在他住进布达拉宫后,他青梅竹马的姑娘,被农奴主夺走,纵使他贵为雪域之王,纵使他捶遍布达拉宫的高墙,又怎能阻挡这一切?谁会想到这位被万人敬奉的活佛心中,竟也有如此的悲愤不平:“情人意超拉姆/是我猎人得的/却被强权暴君/诺桑王子抢去。”“姑娘不是妈妈所生/怕是桃树生的/为什么她的爱情/比桃花谢的还快?”“芨芨草上的白霜/还有寒风的使者/就是它们两个/拆散了蜂儿和花朵……”爱情幻灭,对他身心的打击是显而易见的,为此他甚至不能自已:“深怜密爱誓终身,忽抱琵琶向别人。自理愁肠磨病骨,为卿憔悴欲成尘。”

恋人的遭遇,是否使他意识到了:尽管他贵为雪域之王,被信徒们奉若神灵,他依旧拯救不了别人,更拯救不了世界,他连心爱的姑娘都拯救不了,还说什么普度众生?他的身体逃不开那莲花座,心却留在俗世里。夜里,他推开木窗向东遥望,只见一轮冰盘乍涌,心中的渴望顿时化成幻象,画饼来让他充饥:“从那东方山顶/升起白白月亮/未嫁少女的面容/显现在我心上……”“心头影事幻重重,化作佳人绝代容。恰似东山山上月,轻轻走出最高峰。”

他不明白:佛教人爱人,却为何不能爱女人?他只想守着慈爱的父母,拥着心上的姑娘,在高原的阳光下生儿育女,过自由烂漫的生活,然而宿命却将他推上了错综复杂的政治舞台。那些清规戒律像一条看不见的绳子,捆绑着他躁动的心。抛开尊贵的地位和那身华丽的僧袍,他其实就是一个渴望爱和被爱的少年,纵使让他脱离民间,住进高高在上的布达拉宫,又如何让他在转瞬间变成一个活佛?

当然,在布达拉宫的日子,他绝非一无所获,神秘深厚的佛经,无疑会提升一个少年的层次,使他从浮躁逐渐变得沉静。就在这个过程中,他学了众多佛典和知识,能在雪地上跳各种金刚舞,还被训练成一个射箭能手。

活在风口浪尖上的少年渐渐长大,在日复一日的诵经声中,向往渐渐变成一种无奈。高墙的禁锢,佛法的熏陶,正造就一个新的仓央嘉措。饱经内心的折磨、挣扎和历练,他在每个时期的诗歌,注定各不相同——

三、双重生活:雪域之王,最美情郎

仓央嘉措生活的时代,恰是西藏历史上的多事之秋。虽然黄教在西藏居于********的领导地位,但他却不过是一个政治斗争的傀儡,有****之名,无****之实。而他对那些也毫无兴趣,视权力地位如粪土,什么也敌不过爱情对他的诱惑。在藏王桑结嘉措与和硕特蒙古部拉藏汗的权力斗争漩涡中,他只想稳住身心,做他自己。

那些明枪暗箭、刀光剑影在他单薄的身影后面展开,四溅的鲜血绽放令人惊心动魄的花朵。他惊悸过吗?愤怒过吗?试图用年轻的身躯阻挡过吗?无从得知,唯一肯定的是,此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怀念家乡的生活,渴望爱和自由。层层包裹的僧袍,已掩不住他那颗孤寂不安的心。他只是一个背井离乡的孤独的孩子,渴望被一个母亲一样的女人抱在怀里。长夜里,唯有女性的笑脸给他温暖,将他照亮。

他知道无论怎么取舍,他的人生将注定无法圆满,所以他干脆就“不负如来不负卿”了。康熙四十一年(1702),仓央嘉措20岁。在巡游日喀则时,他义无反顾地向其师——****罗桑益西送回僧衣以示退戒,只保存世俗之权。他的取舍,毅然决绝。从此,他便解脱了。

布达拉宫内至高无上的活佛,忘情沉入到了人间烟火之中。白天,他以密法佛徒出现,夜晚则穿起俗人服装,化名宕桑旺波游荡于酒肆、民家及拉萨街头,和青年男女们唱歌跳舞,饮酒狂欢,尽情享受俗世的幸福。飘逸的丹凤眼,搜寻着前世的姻,今世的缘:“身着翩翩绸缎,手戴闪闪金戒,头蓄飘飘长发,且歌且舞且饮。”

据说这位风流倜傥的美少年,身上散发着一种自然的香气,百姓就是依靠这种香气认出他来的。人们将他当作神,他只把自己当作人。走下神坛,才会拥有一切。他宁愿要俗世的温暖,不要金光刺目的威严。爱火一旦点燃,便熊熊燃烧,让他不顾一切,飞蛾投火:“背后魔凶狠/无所怕与不怕/面前苹果香甜/舍命也要摘它。”拉萨城里的那些姑娘爱他,他也爱她们。爱了就是爱了,不需要理由;天赐的爱情,不用向凡尘解释。

他的诗穿越布达拉宫的高墙,在拉萨的大街小巷流传。在诗中,他毫无顾忌地描述自己身为活佛和俗人的双重生活:住在布达拉宫,

我是持明仓央嘉措

住在山下拉萨

我是浪子宕桑旺波

住在布达拉宫,

我是雪域最大的王,

流浪在拉萨街头,

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在那种宗教环境中,身为万人供奉的活佛,这样风流浪荡、离经叛道,无疑是惊世骇俗的。可是他不以为耻,反而有点儿孩子气的得意——叛逆孩子的那种示威性的得意。当爱来临,谁能抗拒?这时他不再是活佛,而只是一个热恋中的男人,沉浸在恋人的体香里,他一样无法自拔。他相信佛度世人,不是让他们都变成僧人和尚,而是让他们的心灵有家可归。他要修的不是肉身,而是心灵。

他在诗中振振有词:“佛曰:万法皆生,皆系缘分,偶然的相遇,蓦然的回首,注定彼此的一生,只为眼光交汇的刹那。缘起即灭,缘生已空。”——或许他早就预知了自己凶多吉少的结局,才会如此孤注一掷,飞蛾投火。有评论说他是为发泄心中的压抑不满,才会如此放浪形骸。那放浪,未必不是一种示威和抗争。但我觉得他更多的是因为爱,他是太爱了,太想爱了,恨不得将一切都糅进自己生命里。知道一切美好都将稍纵即逝,便会加倍地珍惜,以至爱到疼痛:“只是,就在那一夜/我忘却了所有/抛却了信仰/舍弃了轮回/只为,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早已失去旧日的光泽。”

仓央嘉措对爱和美的留恋,令人想到川端康成,只是他不那么病态;他的痴情多爱,像普希金,只是他更深邃;他还令人联想到与他同时代的纳兰性德,只是他们一个在朝中,一个在雪域……

在雪域的寒夜里,只有女人的热吻是温暖的。每夜,他都打开宫内侧门出去会情人,心底的甜蜜难以掩饰地流淌出来:“拉萨人烟稠密/琼结人儿美丽/我心心相印的人儿/是琼结地方来的。”但他的行踪,终于被雪地上的脚印泄露了天机,他也便大大方方地承认:“黄昏去会情人/黎明大雪飞扬/莫说瞒与不瞒/脚印已留雪上。”面对着各种指责、疑问和谩骂,他干脆将以往的风流韵事一并和盘托出,不知是挑衅,还是坦荡:“人家说我的闲话/自以为说得不差/少年人的脚步/曾到过女店主家。”

此时他的诗,并无多少矛盾挣扎的痕迹,他沉浸爱中,顾不得那些。尽管对他来说,所有的爱情都将无果而终,他的身份注定他不可能与谁一生一世,但他还是痴狂地投入每一次恋情。拥着心爱的姑娘时,他是否会想道:这一次可能就是最后一次?

面对宫内的清规,无望的爱情,他也不是没挣扎犹疑过,不是没想过如何斩断情丝: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误,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诗人层层排出这十不,是真的想按照它去做吗?不,它让人们看到的答案就是——这是不可能的!扼杀天性和最真实的渴望,是一种罪过,一种逆天行道的行为。尽管属于他的爱情注定无果,他还是愿意为之赴汤蹈火。有人叹息仓央嘉措拥有如此高贵的地位,却留不住最简单的爱情。而为了那份痴爱,他几乎付出所有。

最懂他的,其实是雪域高原上那些淳朴的乡亲,他们以宽厚博大的心胸包容了他,谅解了他:“莫怪活佛仓央嘉措/风流浪荡/他想要的/和凡人没什么两样。”“僧众跟你一起念佛祷告/他们称你为仓央嘉措/百姓和你跳舞唱歌/他们叫你做宕桑旺波。”“别人说你是布达拉宫的尊严****/其实你不过是恋爱中的青涩少年。”……藏人爱他敬他,不因为他是活佛,而是将他当作一个凡人看待: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哭时会流泪,笑时会害羞,口吐的不是莲花,而是真心。在他们眼中,无论他做什么,都可以原谅。而他的情歌,也唱出了他们心中的渴望:不要说持明仓央嘉措

去找情人走掉!

如同自己需要一样

他人也同样需要在他的某首诗中,有“此身就在今生”这一句,这话从度人的活佛口中说出,无疑是惊世骇俗的,它和现代人“不求天长地久,但求曾经拥有”“抓住今天就抓住了未来”的思想一脉相承。现代人总以为自己意识多么前卫,没承想在300年前的雪域高原,一位年轻的喇嘛早就发出了这样的心声。谁能想象,当时他说出这一句,该有多难!

四、破茧成蝶:在爱和佛的双重烈火中渐入境界

仓央嘉措的诗前期阳光,后期深邃;前期充满爱和珍惜,后期则满蕴禅意。尽管他藐视权贵和清规戒律,但通过修佛和历练,他的确变得通达澄澈,渐入化境了。他开始用爱来拥抱佛,用佛来解释爱;用诗歌来诵经,用佛法来诠释人性;在爱的焚烧洗礼中,他也慢慢在悟,并对修佛变得自知而自觉:“对于无常和死/若不常常思量/虽有盖世聪明/也同傻子一样。”“仅仅穿上红黄袈裟/假若就成喇嘛/那湖上金黄野鸭/岂不也能超度众生?”

仓央嘉措诗中最闪光的地方,就是对人性的张扬和尊重。他洒脱随性,叫人听从内心的需要。对一个活佛来说,这就更加难能可贵。他认为爱情是神灵的赐予,前世的缘分,所以当爱情来临,他从不回避。他把人看得最重,坚信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他借佛的口气说:“我也曾如你般天真。”他不追求虚幻的永恒,只追求实在的温暖。抛开前生后世,超度轮回,只为那一瞬肌肤的相亲,身心的碰撞,尽情的欢愉。在他那里,瞬间即永恒。尽管他沉沦于凡俗之中,并不证明他就是一个凡俗的人。他修佛,却不迷信,他其实是真的悟透了佛理。

仓央嘉措后期的诗已经进入了一种境界,这种境界跟佛的境界息息相通。在他15岁到25岁的大好年华里,他倾吐的都是爱,可是前期和后期的爱,却大不相同,那是从春到秋的感觉,由明媚的翠绿渐渐染上了秋天的沧桑,日渐成熟和温暖,少了些炽烈,多了些宁静祥和。

“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是一种顿悟后的淡定、从容和释然;“我问佛:为什么总是在我悲伤的时候下雪/佛说:冬天就要过去/留点记忆”是一种超然豁达,教人任何事情都要看到它的两面性,更重要的是看到它好的一面。爱现世的一切,更要懂得珍惜:“我问佛:为什么每次下雪/都是我不在意的夜晚/佛说:不经意的时候/人们总会错过很多真正的美丽。”在这种境界里,连缠绵悱恻、忠贞不渝的誓言,也变得胸有成竹、不愠不火:“如果生命只能在某一天不断重复/你会选择哪一天/——我不在乎/只要和你爱着的任意一天/如果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你会如何度过今天/——我不在乎/只要世界分崩离析时你仍然在我身边。”

说到底,仓央嘉措其实并非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佛教叛逆者,相反,他受佛法的影响极深。说他是一个世俗叛逆者和权贵反抗者倒是贴切的。佛法虽然没有改变他的行为,让他“重新做人”,却真正修了他的心,并让他对自己的行为有了更合理的解释。因为习佛,让他比同龄人多了些学识和旷达,从阳光少年到睿智风流的情圣,他在一步步成长变化。无数花开花落的日子,他与自己的内心对语,那些深邃空灵的佛理,便从他笔下流出。少年时,民间生活留在他血液里的鸟语花香,后期佛教的熏陶渗透,不停得失的爱情,造就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六世****。

有评论者说仓央嘉措的诗如何痛苦矛盾,其实在他后期的诗中,已看不到多少挣扎的痕迹。或许他的痛苦,已在修佛过程中化解了,他的爱欲也升华了。可以想象,因为心胸渐渐变得空灵博大,这位衣着华丽、面容俊美的活佛,双眸里的火焰渐渐沉下,代之以秋水的温和静谧。他的脸,从此沐浴在祥和温暖的佛光里。

《见与不见》是最代表这种境界的一首诗:你见,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

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手里

不舍不弃

来我的怀里

或者

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默然相爱

寂静欢喜这首诗几乎是对《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诠释:即心即佛,一切不生不灭不固不定不增不减,心就在这里,心又是无处不在。不管外部如何变幻,我皆安之若素,胸有成竹,不离不弃。而下面的这几句,更是讲得明白无误:“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他问佛,佛的回答是参了佛法的悟。那悟,其实正是他自己的参悟罢了!

对他的诗,一直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一说是情诗,说它表达的是凡人的情感,男女的爱恨,因而引起广泛的共鸣,六世****也因之被称为情种、情圣;一说他的诗尽管字字牵情,却与爱情无关,它是对佛法的诠释,是借情诗来阐述佛家理论,或者其他的哲思,它是一个修行人全部的修心窍诀——持这种看法的大有人在。其实二者是相依相存、不可分割的。真正传世的东西,也都是横看成岭侧成峰的。

风流倜傥的他难道仅仅是寻芳猎艳吗?难道那不是一种对爱和美深入骨髓的珍惜留恋吗?对爱,对佛,他都投入了热情和真诚,他用生命来爱,也用生命来悟。爱情就是修禅,看破了爱情,也就参透了佛法。心心相印的境界,和佛理一脉相承。

无论是作为活佛还是浪子,仓央嘉措都知道:雪域高原上的人们除了对佛教五体投地的虔诚,内心还有着另外一种激情,另外一种渴望。而他,就是他们的代言人,替他们唱出了内心最深处的歌。所以在西藏,才会有这样一种奇异的现象:一个百分之百信仰佛教的民族,口中却唱着仓央嘉措的情歌,无论男女老少。

五、涅槃重生:在湖水中沉入最终的永恒

如挣脱绳索的野马,找到了撒野的草原,仓央嘉措沉浸在爱和自由的梦中,忘乎所以,不辨晨昏。他藐视世间的权利、地位和清规戒律,居然连康熙皇帝、藏王桑结嘉措、蒙古王拉藏汗的警告都置之不理,甚至宁肯放弃****尊位,也绝不向他们退让。他不甘心自己作为人的权利被神位剥夺,他宁肯做一个自由的牧人,拨动琴弦唱他的情歌。

可是在当时,在那样的宗教环境中,怎能任由一个活佛去肆无忌惮地“胡作非为”、我行我素呢?

尽管身不由己,命不由己,他依然挣扎着,反抗着。可是他注定抓不住救命的稻草,只抓住转瞬碎裂的浪花。在他低回婉转的诗句下面,其实隐含着一种宿命的忧伤,一种破釜沉舟、鱼死网破的悲壮。或许他是随时准备着那一天的。对自己的处境,他该心如明镜。

这一天终于来了。

1705年,藏王桑结嘉措和蒙古人的矛盾已趋白热化,终于免不了一场恶战。在这场战争中,藏王桑结嘉措被俘处死,蒙古拉藏汗一方获胜。为扳倒六世****这最后一块绊脚石,拉藏汗派人赴京向康熙帝报告,称六世****是桑结嘉措立的假****,并列举仓央嘉措的种种罪状,请清廷予以“废立”。康熙帝出于对西藏地区安定的需要,同意将仓央嘉措“执献京师”。

消息传开后,轰动西藏。僧俗群众悲愤相告,洒泪为六世****送行,奇怪的是,尽管他作为法王喇嘛品行有瑕,拉萨三大寺的长老们却并不认为他是假的,只说他“迷失菩提”。当押解队伍经过哲蚌寺时,一群武装喇嘛突袭蒙军,将六世****抢上山,安置寺内。蒙古兵包围寺庙,与武装喇嘛激战三昼夜,六世****不堪累及无辜,自己走出了寺门。

仓央嘉措重新被押解上路,命丧于青海湖畔,时年25岁。

在青海湖边,这位年轻清瘦的活佛留下了最后的惊鸿一瞥。他从怀中掏出一缕青丝,看了看,嘴角隐隐露出笑意。他对随从说,“不要散失我的诗稿,来日还要交还给我的”,他回眸看了看来路,眼中一片苍茫。他知道自己回不去了,便往那碧蓝的湖水中走去,慢慢与它融为一体,湖水给了他另一种生命,一种永恒的生命。他白鹤一样飘逸的身躯,眨眼化为了碧波浩渺处的一朵白莲。

在湖边,他留下了今生最后一首诗,似乎带着某种暗示性的诗:“天空洁白仙鹤/请把双翅借我/不到远处去飞/只到理塘就回。”

这首诗,被人们当作他转世的预言。后来,活佛和官员们就是根据诗中的线索,在理塘找到了六世****的转世灵童。

在他的诗中,他曾借佛的口说一个人悟道有三个阶段:“勘破、放下、自在。”一个人必须要放下,才能得到自在。那么,他最后得到自在了吗?

六世****就这样去了,义无反顾,一步步走入永恒,融入无天无地无你无我的境界。我相信在那一刻,他是笑着的,因为他知道自己尽管命若昙花,他的诗却将替他超越生死轮回,闪耀不灭的光泽。世间只有一个仓央嘉措,是唯一,也是永远。

——关于他最后的结局,当然这只是其中一种说法而已。他的死,已成千古之谜。各种藏汉文献说法不一,民间更是众说纷纭。有说他在押解进京途中,病逝于青海湖;有说他是被政敌拉藏汗秘密杀害;有说他被清帝囚禁于五台山,抑郁而终;也有说他行至青海湖时神秘遁去,流浪到各地传经讲佛,后在内蒙古阿拉善地区弘法利生,最后圆寂于此。而人们更希望他做一名牧人,怀揣着最澄澈的佛理,却享受着俗世的温暖和幸福,和心爱的姑娘在高原上生儿育女,相依老去。

但这显然也仅是一个梦想而已,有关他生命行踪的确凿记载,在他25岁时,已经戛然而止。尽管也有其他的记载或考证,证明他在64岁时才圆寂,但那也许又是人们的一个梦想而已。

六、诗若星辰,照亮后世

300多年来,六世****传奇的一生,神秘的结局,让人低回慨叹!谁也不能否认,仓央嘉措情歌是青藏高原最流行、最深入人心的情歌。他的诗被译成20多种文字在世界各地流传,译作层出不穷:民歌体,五言、七言体,现代新诗……每种译法各有长短,却毫无疑问都很难完全体现他原诗的神韵和风情。他的诗,有很多被谱曲传唱,却很难唱出高原人赶着牛羊随风唱出的那种韵味。

仓央嘉措所处的时代,文人多受“年阿”诗体影响,崇尚典雅深奥,辞藻堆砌之风盛行,而他却采取了“谐体”的民歌形式,多用口头语,比兴兼具,具有浓郁的民歌风格。他的诗绚烂了寂寞雪域,也安慰了那些相恋的男女。他用生命阐述了裴多菲的那首诗,但词句需互换一下:生命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若为爱情故,二者皆可抛。

有人评价他的诗歌婉约细腻,那岂是一句婉约细腻所能概括的?他诗的价值,不在于风格,而在于思想:他的叛逆,他的冲破一切束缚,将生命溶于爱恨的无怨无悔,莫说古人,便是今人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有人将仓央嘉措和南唐后主李煜、南宋皇帝赵佶相提并论,说他是傀儡,是可悲可怜的政治牺牲品。但我觉得仓央嘉措并不懦弱,他以荏弱之躯对抗权利,挑战信仰,毫不妥协,尽管他知道那不过是以卵击石,终将鱼死网破。

——或许什么都不是,他并没有那么高的想法,那么清醒的意识,他只是一个充满爱情和躁动的年轻人,一个纯真的情种。

有人说现在流传的很多诗歌,其实并非六世****的作品,而是某些人的假托;也有人说他的传奇,不过是口口相传的演绎……不管那些诗是不是他的,那些事是真是假,他的诗是情诗还是佛理,在300多年的流传过程中,六世****已经成为一种象征。任谁也替代不了的象征。不管世人如何看待他,评判他,不屑还是崇尚,诋毁还是赞美,他就是他,他还是他,他只是他。

在藏人心目中,六世****无愧于一个大乘行者的德行。他自愿走下神坛,来拥抱爱情;用梵音警示世人,普度众生;用情歌诉说情思,完成精神的救赎和超越。在他的诗歌中,蕴涵着世间的无限美好。藏传佛教的高僧对他的评价也很高:“六世****以世间法让俗人看到出世法中广大的精神世界,他的诗歌和歌曲净化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心灵。他用最真诚的慈悲,让俗人感受到佛法并非高不可及;他的特行独立,让我们领受到了真正的教益!”

在历史长河中,六世****的生命不过是流星一现,但他在孤注一掷的燃烧中,焚尽自己,留下这些奇异珍贵的舍利,与日月同辉,照亮后世。一代宗教领袖不以著述经典而传世,却以情诗而流芳。300多年来,一颗星辰高悬在喜马拉雅之上,那爱和自由的歌声,随风飘荡,被一代代的人一唱再唱,并将继续被传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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