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音的琵琶声停下来,看着交头接耳的两个人:“看来公子和小姐无心听奴家的曲子。”
“看吧,都怪你,人家弹曲的时候跟我说什么话。”
季谨之:“……”
“小姐要是觉得连音的曲子不入耳,便请您明日再来,明日阿鹂就能迎客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本来是要好好听曲的,要怪你就怪他,他不让我听。你这里是阿鹂唱得最好?”
“小姐何必明知故问。我与阿鹂向来来往不多,更谈不上什么交情,小姐要是想问我什么关于阿鹂的事情,便只管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有事来问你的?”
“陈淮是季公子的表兄,这我知道,今日季公子来,不就是来查案的吗?如果你们怀疑阿鹂,那我劝你们,还是把重心放在别的地方吧,因为阿鹂昨夜确实百分百一直留在恋香阁。至于那些说阿鹂在恋香阁的人证,是不是均是说整晚上都听见她的歌声?”
池款款看向季谨之,季谨之点了头。
“恋香阁昨日整夜环绕着阿鹂的歌声不假,但却不能百分百确定她真的在,而我能确定。她的房间就在我房间对面,窗户对着窗户,所以我能看见她整晚都坐在房中习声,中途还起身喝了好几次茶润喉,我确定我没有看错。”
“那真是没有出去了。”
“阿鹂姑娘,是什么时候来到这恋香阁的?”
“五年前她第一次来。她一到这里便声名雀起,迅速把我从头等歌姬挤到了二等。只不过,三年前又突然消失不见了,半年前才又突然回来。”
“也就是说,她在这里待了两年,走了三年,后来又回来了?”
“是的。”
“没有人问她原因吗?”
“恋香阁一向规矩如此,允娘一向只管负责恋香阁的运营,其余关乎个人隐私的事情均不会过问。是去是留,是从哪儿来,什么身份,在恋香阁里一律是禁忌,你要进来只需签订一定的年限,只要年限一到,随时可以离开。允娘都没有过问,我们这些人,当然没有过问的权利了。”
“她在这里难道就没有什么熟悉的人吗?”
“曾经是有一个的,唤做云朵。她们俩是一起来,一起走,除云朵之外,便没有别人再跟她说过几句话了,但是此番她回来,云朵却没有随着回来。”
“那前两年阿鹂在这里的时候,有没有出过类似的事情,类似于出了人命这样的事情?”
“没有,那时阿鹂比较天真活泼,现在倒是沉稳不少,是有一件事情,我觉得应该说一声。半年前阿鹂回来之后,恋香阁周围就相继有男子死亡,但死因各不相同,有的被打死,有的是被利器杀死,有的则是自杀,跳河的,上吊的,割腕的,死亡的地点也不一样,间隔的时间也不一样,有时候是一天,有时候是半个月,所以官府并未将他们的死联系起来。而我却发现一个唯一的共同点,那就是,他们或是明里,或是私下里,均在生前接触过阿鹂。”
“你这么注意阿鹂的动向?”季谨之问。
连音笑笑:“不管季公子如何思虑,不管我想要置阿鹂于何地,均是公子和我的事情,我没有杀人放火,没有伤天害理,只是提供了一些事实而已,至于公子要不要从这里去考虑,那,就不是连音的事情了。”
“那就多谢连音姑娘了。你且先下去吧。”
连音这就抱着琵琶出去了。
“唉……知人知面不知心呐。”池款款说着,朝横栏处走去,“这恋香阁里,勾心斗角的不少,但是显然高深多了,比起宫里的妃子争宠,都要更胜一筹。季谨之,你自小在都城长大,你觉得如何?”
季谨之挑了挑眉:“也许是吧。”
池款款虚扶了扶栏杆,确定栏杆是结实的才将半个身子覆了上去。
“在我船上那日受的惊吓这么大啊?”季谨之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到现在还不敢直接趴在栏杆上。”
“可不是。”池款款回道,“那会儿底下还有水,现在可没有,我要是摔下去,不死也得残条腿吧,再说了,我还那么小,还不想就这么摔下去,命不保矣呢。”
“动手的刺客我已经抓起来了,不日就会判处死刑。所以现在暂时没有要对我出手的人了,放心吧。”
“我说你,到底干了什么伤天害理杀人放火的事情啊?得罪了这么多人,还是到了要杀你的地步。”
“这其中牵连甚广,我倒是愿意说,你愿意听吗?”
“有什么听不得的?”
“若是听了,你的命便跟我的连在一起了。我还是挺乐意说的。”
池款款:“……”
“逗你玩的,我不会牵连无辜的,安啦。”
“哼,当心我把你从这里踹下去。”
“我不认为你有那种力气。”
“什么!”
池款款惊呼这一下倒并不是因为要反驳季谨之的话,而是因为她感觉栏杆一空,身体一轻,便整个人头朝下,向楼下坠落下去。
“池款款!”季谨之连忙要抓住她,可是晚了一步。
“啊……”
可能是她真的很栏杆有仇,要不就是命犯孤星,要不然怎么会一直出事。爹娘,澈儿,以后你们要照顾好自己啊。
本来已经做好了摔倒在地的准备,但是腰上突然多出一只手抱住了她。
池款款本来闭着眼睛,却有强烈的感觉,觉得抱着她的就是和上次一样的那只手,她闭着眼睛就喊了出来:“陆之珩!”
陆之珩抱着她落了地,周围的人都指指点点着走过来走过去。
“你打算闭着眼睛到什么时候,还是,你只是想让我抱着你?”
“胡说!”池款款立刻睁开眼睛,推开陆之珩,“怎么哪都有你!”
“你在这儿干什么?”陆之珩阴森森地问。
“我还要问你呢,你在这儿干什么?逛青楼?”
“……”这下陆之珩的脸色更不好了。
“我屡次三番救了你的性命,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说,到底来这里干什么?还穿着这不男不女的衣服。”
“你!哼!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今日就是带着他来逛青楼的,怎么,不行?”池款款指着楼上同样惊魂未定的季谨之说。
“这就是你在这里看上的公子哥?”
“没错。就是他。”
季谨之:“池款款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总感觉那人一直在盯着我,后背发凉……”
“每次你出事的时候他都在,可他却没有半点能力保护你,我劝你还是另寻良人吧,不然,你这么弱该怎么保护你自己。”
“我看是你给我带来的厄运还差不多,每次你一出现我就出事,上回是落水,这回是坠楼,下次还不一定是什么呢!”池款款赌气道。
“池款款!我在跟你说正事!你不可以跟他在一起,他一看就知道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他保护不了你,你给我立马离开他。”
“所以说,你到底是我的谁啊,当初一声不吭就走了,连声再见都没有,就留了一封不痛不痒的信算什么啊。要不是我也在都城,你不是都已经打算不回去见我了吗?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干嘛来管我的事?我告诉你,你虽然救过我两次,但我也救过你,我们的事情就算抵平了。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池款款转过身,想重新上楼去,决意离开,却被陆之珩一把抓住手腕,他宽大的衣袖随着动作扬起,落下来之后,连池款款小小的手掌都覆盖全了。
“还去哪里?”陆之珩的声音带点微微的愠怒以及一丝无可奈何的宠溺,上扬的尾音在吵闹的人潮中一字不落地传到池款款的耳际。
“你自己没有眼睛吗?当然是回到他身边去了,难道待在你身边吗?”池款款明显愣了一会儿,才回答道。
“池款款,你只救了我一次,就想抵平我救了你两次的份吗?没门。现在,马上跟我回去,以后再也不许见他!”
陆之珩强行拉着她就走,感受不到池款款使劲掰着他手指的力气,她的手指实在太细弱,对陆之珩来说根本不算是挣扎,只能算是暖和的手指反抓着他的手背罢了。
“哎,哎,这是怎么了?”季谨之在楼上什么都不知道,一脸疑问的喊道。
“没你的事儿!”陆之珩和池款款异口同声地吼道。
“我现在只是想知道,我到底哪里同时惹到他们了?”季谨之绞尽脑汁,得不出一个正确的答案,最后只能感叹,这恋爱中的男男女女,思绪大多都比较敏感。
“放开我,我会自己走!放开啊!”
“再啰嗦,我就把你的嘴巴缝上。”
“我疼!”池款款大声喊道,路上的行人都纷纷朝她的方向看过来,“你抓得我很疼啊!”
陆之珩转身过去看她,却发现她的眼睛早已通红通红的,眼泪直在里面打转,一张小小的脸庞上全是委屈,像极了得不到糖果的小孩子,让他该说些什么?
“……”
他把手松开了些。
“陆之珩,我很生气啊。前几日你明明看见我了,为什么连一声招呼也不跟我打,难道是因为那个站在你身旁的女子吗?就算她是你当初离开的原因,也不必当做不认识我吧?我照顾你这么久,就算没有友情,也能算得上眼熟吧?为什么你要装作不认识我,还不痛不痒的扔下落水的我就这样走了。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啊,仇人吗?为什么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池款款抬起头对他说,然后倔强的眼泪从眼睛里留下来,在脸庞上印下两行泪痕,泪珠像飘落的花瓣,只管掉,不管止,也止不住。
“别哭了。”
陆之珩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生怕再大声一点,就永远都劝不住了。刚刚伸手想帮她擦点眼泪,池款款却转过头去,赌气的自己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还一道一道的。
“我没哭。是这几天水喝得太多了,容不下,它变成眼泪自己流下来的。”
“好,好,就是水,不是眼泪。”陆之珩轻声哄道,“太晚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那你以后还装作不认识我吗?”
“不了。”
“那你以后还随随便便不吭一声就走吗?”
“不了。”
“那你以后还对我发脾气吗?”
“不了。”
池款款一路问,陆之珩一路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