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瞧着顾云卿的脸庞，却发现她目光呆滞，原来是在发呆……
“咳，云卿……”
“你来啦。”顾云卿回头看他，音色清澈，像山间流过石涧的小溪。
季谨之心头莫名一颤。
“怎么了？来找我借钱？”
“嗯……过两日是郡主成婚的日子，可是我没有准备礼物。娘亲也没有给我零用钱。”顾云卿语气淡淡的，“要是我能像你一样就好了。有自己开的酒楼，有自己的收入，不用去找别人拿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是，我没有那个能力。而且……”
季谨之默默地听着，觉得她此刻的语气里充满忧愁，就在他即将开口说，‘没关系，以后你用我的，不用还’这句话的时候，顾云卿又来了一句:
“而且，我还是比较喜欢自由一点……”
季谨之:“……”
“你能借我点钱吗？我要去给郡主买些礼物。”
“想好要买什么了？”
“……没有。”
“那正好，我也没买，一起去逛逛吧。”
“真的？”
“嗯。”
“那你带上钱袋子，我带上你，你带路吧！”顾云卿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一闪一闪地像藏了整个星空在里面。
季谨之无奈地点头:“走吧。”
“你不拿钱啦？”
“不用，这条街大家都认识我，到时候跟老板说一声就好了。过后再送过去。”季谨之想了想，对她说。
要是跟她说这条街上所有卖珠宝首饰的店面全在他名下，这小丫头还不知道要怎么惊讶呢。
果然，顾云卿首先走进了一家珠宝店。
掌柜的看见他就要出来迎，季谨之暗暗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不用刻意出来。
掌柜的便收回了迈开的一条腿，规规矩矩的站在柜台前等着顾云卿过来。
“公子，小姐，看上什么了？”
顾云卿挑起一串红宝石项链，左右看了许久，掌柜的发觉他家老板也认真的看着，便没有吭声，毕竟这些全是老板亲自把关自己从西域带回来的，他要是说错了什么，那他的饭碗还要不要了？
可是顾云卿左看右看，问了问价格，之后有些迷茫又有些恍然地对季谨之说:“好贵啊。要是这宝石是假的怎么办？我们不是亏大了？”
季谨之难言的咽了咽干渴的喉咙，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话，只得将手中拿着的一把白玉的扇子扇了扇风，默不作声，算是给了回应。
掌柜的瞧了瞧顾云卿又瞧了瞧季谨之:“……”
只能感叹这小姑娘胆子真大。
但凭借他多年来周旋在官家商家各位贵妇人之间，还能全身而退凯旋而归的本事，掌柜的很快将这尴尬地气氛绕开了:“这位小姐您有所不知，这是我家公子千辛万苦从西域拿回来的，这里还有通关的文牒，绝对不会有假的，且红宝石在我国境内颇为少见，便是都城里面，多家商户都不可能找得出来几颗，宝贵得很，您要是不信，可是多家走访走访，便知道我们这里这红宝石的成色，是最好的……”
还不等掌柜的将他准备的长篇大论滔滔不绝的讲出来，顾云卿便挥挥手，示意他停下来，很小心翼翼地将红宝石再度放进礼盒里，然后随手合上盖子，对季谨之说:“我觉得……皇上皇后以及王爷王妃给郡主准备的宝玉已经很多了，大家送礼都送一个样太没意思了，我们先到处看看，好寻个有意义点的礼物。你说是不是？”
季谨之望着她的眼睛，瞧见里面着急的神色，皱了皱眉:“是。”
“那掌柜的，不好意思。我们先走了……”顾云卿一把拉着季谨之匆匆离开珠宝店。
街上人来人往，喧闹如常，可季谨之觉得他只能听见顾云卿急切地呼吸的声音。
“怎么了？”季谨之问她，“那串项链不好看吗？”
顾云卿闷闷地放开他的手:“很好看。我觉得挺好的。”
“那为什么……”
“季谨之。我没有第二个自己可以抵押给你了。”顾云卿抬起一双明亮的眸子看着他。
季谨之沉默着，盯着顾云卿小巧白皙的手看了好一会儿，然后重新拉起她的手又走近店里。
“把刚才那串项链先给我包起来。”季谨之对掌柜的说。
掌柜的很快就应下来，甚至不问什么时候给钱。顾云卿有一瞬间觉得，这家店，说不定是季谨之自己开的。
可是她依旧扯了扯季谨之的衣角，小声地对他说:“我不是说不要了吗，你为什么还要把它买下来？”
“这是我自己要买下来的，不是你买的哦。”季谨之很满意地看着顾云卿用双手扯着自己的衣角的样子。
“哦。”
“走吧，陪你去选其他礼物。”季谨之照样拉着顾云卿再次走出去。
大街上的人都一眼两眼的瞧着季谨之牵着顾云卿的那只手，顾云卿自己没察觉，季谨之是察觉了但根本不想放开。
终于晃到城东之后，顾云卿眼前一亮，扯着季谨之就是一阵狂奔。
她看上了一对陶泥捏的小人，兴致满满地问老板:“您这对小人，有没有青瓷版的？”
老板自己也有一个如她一般年纪的女儿，见她可爱得紧，便介绍道:“我这儿是没有的，但是你可以到前边的匀雅阁瞧瞧，他那里是都城最大的一家青瓷铺，最是有名。指不定有你想要的。”
“好的，谢谢老板！”顾云卿又是一阵谢，然后蹦进了匀雅阁。
季谨之在她看青瓷的时候，先找掌柜的打了声招呼。
“待会儿那个姑娘，不管选中了什么，您都只说要一百两，至于多出来的钱，我回头差人给您送过来。”
掌柜的认得他，知道他是酔仙居的执掌人，很快答应下来，只悠悠说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真有情趣，追个小姑娘舍得费这么的功夫。”
季谨之只得难言地笑了笑。
后来，顾云卿果真选中一对青瓷做的小人，得知只要一百两银子之后高兴地买了下来。
季谨之送她回家，顺便在门卫面前混了个脸熟，只差没进府去了。
但这种情况，他是没什么麻烦的，但是顾云卿就有问题了。
当天晚上，被调到都城做官的顾远年辗转从下人们口中听见这个消息，便急匆匆推掉所有事情，来到顾云卿的房间，却发现自家夫人已经端端正正坐在顾云卿房里了。
可当事人全然不觉，因为她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不知名角落里飞来飞去……
顾远年和顾夫人在顾云卿房里大眼瞪小眼，一直熬到蜡烛落了灯花，窗外的月亮升到了柳梢之上，就连虫鸣都开始寂静下来。
就在顾远年昏昏欲睡之际，顾云卿从窗户里跳了进来，将他的睡意全吓跑了，顾远年瞪大了眼睛看向他千般宠爱的女儿。
顾云卿还没来得及关窗，就听见背后悠悠一句:“这么晚了还知道回来？”
“……娘。”顾云卿讨笑地回头，赫然发现自家爹爹也在她房中坐着，于是又喊了一声，“爹……”
“哪里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顾夫人继续念叨。
“娘。”顾云卿沿着桌子坐下来，“我本来就不是大家闺秀啊。”
顾夫人还没来得及生气，便听见自家夫君悠悠地问:“云卿啊，听下人们说，今天是一个男子送你回来的，他是谁啊？”
“啊？你们都已经知道了啊？”顾云卿有些丧气。
十几年了，第一次有人送他家姑娘回家，也真是非常不容易了。
‘听见没有，就瞒着我们了！’顾夫人同顾远年交换讯息。
“怎么不带回来让爹和你娘看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顾云卿话锋一转，“你们给我点钱，我自己解决就行了。”
什，什么？
“你，你还打算自己在外边成婚？你个不肖女！”顾夫人气得差点跳起来。
顾远年按住她的手:“夫人，稍安。”然后转向顾云卿，“云卿啊，难不成，是你去找了青楼头牌，还没钱付给人家？”
顾夫人难掩悲痛地闭上眼睛。这不是更糟糕？
然顾云卿一脸迷茫:“你们都在说些什么啊？”
顾远年和顾夫人双双长长地喘了口气。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那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说了，你们可不能关我禁闭！”
“你先说……”
“我跟他，是债主跟欠债人的关系。”
“……”顾夫人瞧了顾远年两眼，“你为什么欠他债？”
“到他家酒楼吃了点东西，没给钱。”
“然后呢，他怎么送你回家？怎么解决的？”顾远年接着问。
“我给他签了张卖身契！”
“……”顾远年什么话都没有了，右手帮他家夫人顺气的同时，深以为他当初支持云卿学武是个非常正确的决定。他养的女儿实在不能再笨点了，亏得有点武功傍身，几次三番从人贩子那里逃脱得出来，要不然，如今横尸在哪个角落都不知道。
顾云卿瞧瞧她爹，又瞧瞧她娘，问道:“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
“改日，把他请来我们家坐坐吧。”顾远年答道，然后扶着她家夫人缓缓出了顾云卿的房门。
顾云卿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好几杯之后，彻底放弃了猜测爹娘的想法这种不切实际的行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