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之有形与无形,不难理解,比如,掏鸟窝时磕破了膝盖,削铅笔时割破了手指,战争中受了刀伤枪伤,血糊拉叽,疼痛且有几分恐惧,这是有形的伤或曰明伤无疑。而当挨了父母的骂、老师的批评,失去了亲人,失去了机会与恋人等等,会觉得心痛,但看不见伤,也看不见血,这自然是无形的伤或曰暗伤。但说到伤之软硬,不一定知道的人很多。是学术圈子里的用语。第一次听到“硬伤”这个词,是在二十年前上大学时,一位老师言某某的文章里有硬伤云云。从那时起,我便有了出现硬伤很没面子这样的意识。
何谓硬伤?硬伤者,常识性错误之谓也。主要指业内人士在自身所从事专业领域所犯的常识性错误。比如学英语的将26个字母中的某个字母的音读不准,学历史的不知道秦皇汉武,学数学的未掌握解方程方法中的某一种,那肯定属于硬伤,是很说不过去的。
前几天我去参加一部广播剧的审听会,很多人都在从不同角度赞美它的成功,轮到我发言时,我除了肯定,也指出了几条不足,其中有一条即剧中有好几处常识性错误,涉及自然、生物、政治、人事制度等方面。会后有几个年轻记者挺兴奋,认为在这类意在取掌声的会上能听到直率的批评,很不容易。我呢,并未陶醉,我想,其实硬伤是人人难以避免的,区别只在于所出硬伤的多少与程度的深浅。仔细想来,我的文章中所出的硬伤也不在少数。早年的不提,单是写杂文以来出现的,就不在少数。第一个例子是把“斩蛇起义”与陈胜吴广的“揭竿起义”弄到了一起,无意中给读者以陈胜吴广斩了蛇的印象。说无意,是因为我知道谁斩了蛇,只是觉得“揭竿”呀“斩蛇”呀是一个意思,于是行文太随意,铸成了错误。第二个例子是把豹子头林冲的官阶说成了“起码也是个副省军级”,而实际上只相当于营级,最多是团级。对古代的官阶,我了解不够精细,只觉得“八十万禁军教头”,自然应是个副省军级,想当然。第三个例子是将曾子的“三省吾身”说成了孔子,把“三省”的三个方面说成了三次,以为《论语》主要是孔子语录,“三省吾身”的自然是孔子,“三省”自然是三次。我居然懒得去查一查《论语》。第四个例子是简单的算术问题,在《550000与96的辛酸比例》一文中,我将550000减96竟然算成了499904,而且还竟然印上了书。当然,还有其他我自己尚未发觉的硬伤。我以为,我的这几个硬伤实在硬得可以,如果不是在社会上已磨得脸皮够厚,提起来我会脸红。
有硬伤是丢人的事,但我以为也不要因为怕出硬伤而放弃研究、写作和讲演。有时候有点伤包括有点硬伤不必过分自愧,“吃一堑长一智”嘛!因为运动员上了运动场才会受伤,战士上了战场才会负伤。有伤说明你尝试了,奋斗了,拼搏了。在学问上不出硬伤的可能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特大级大师,一种是文盲,而普通人出硬伤是难以避免的。
我是一个挑过别人硬伤的人,也是一个常出硬伤的人。我希望自己的硬伤能尽量少一些,也希望整个社会不必要的硬伤能越来越少。
2001.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