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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叶飞飞越仙霞岭

吃完美国产的火鸡罐头宴,蒋氏父子又分头单独找朱绍良、李延年、胡琏等高级将领面授机宜。蒋介石最后还单独召见了刘汝明,对他又打又拉,软硬兼施,还答应立即为他装备一个美械师,总算给刘汝明鼓足了劲。

只有汤恩伯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冷落。丢掉上海,使蒋介石对他大为恼火。

当晚,蒋氏父子便与王叔铭、桂永清乘机返回台北。

在返回途中,蒋经国拿着刚收到的电文报告蒋介石:

“父座,军统局毛人凤来电,据可靠情报,这次进兵福建的是共军第三野战军的叶飞兵团。”

“叶飞?是不是在山东孟良崮吃掉我七十四师的那个叶飞?”

蒋经国点点头:“薛岳将军的整编二十六师、第一快速纵队都是在宿北被他吃掉的;第一个突破长江防线攻陷江阴要塞的也是他。在他以往的战绩中从未打过败仗,是陈毅手下的一员勇将,号称‘小叶挺’、‘常胜将军’。”

蒋介石的脸色发暗,许久没有说出话来。

“父座,我有点担心刘汝明。崇安、南平是福建的西北大门,应该派一员虎将防守啊……”蒋经国忧心忡忡地说。

“唉!”蒋介石长叹一声:“没有虎将哟,娘希匹,只能派一员鼠将去充充数喽。”

“要不要通知胡琏,让他抽调一部分部队协助刘汝明防务?”

“万万使不得!”蒋介石皱着眉使劲摇摇头,“不到万不得已,这点老本可不能再轻意赔进去。”

蒋经国望望舷窗外浓浓的夜色,不再说话。

机声隆隆,肥胖多肉的海军司令桂永清正打着响亮的口哨,一抹口水顺着叠了好几层软肉的下巴流到了衣襟上。空军副司令王叔铭则心神不定地反复看着蒋经国递给他的毛人凤来电。

就在蒋介石的座机,穿破夜幕飞渡台湾海峡的时候,胡琏也登上飞机舷梯准备飞回汕头,朱绍良、李延年为他送行,刘汝明也乘坐着一辆福特牌轿车来到了机场。

“诸位不必多送,兄弟我在汕头听候诸位的捷报,哈哈。”胡琏在机舱门口朝朱绍良等一拱手。

“我等也是尽人力以听天命啊,”朱绍良的情绪非常低落,“这样的大战,关系到党国的生死存亡,绝非少数人英勇牺牲能挽回战局,只希望胡兄在危难之时,伸手拉兄弟一把。”

“朱兄不必长敌人之威风嘛,胜败现在还未成定局,我等当决一死战,不负总裁重托,汝明兄何时发兵崇安、南平、请来电告老弟一声,也好有个照应。”

刘汝明也一拱手:“多谢胡兄关照,今后遇到危难,全靠你老兄的快速纵队接应了。”

胡琏飞走后,刘汝明神色黯然地对朱绍良说:“唉,我跟随总裁南征北战一辈子,役役都很卖力,可总裁还是不信任我,还把我当杂牌军看待,岂不让人心冷。”

“刘兄担负着福建西北和西南大门的防务,可谓委以重任,何来的不信任?”李延年的语调阴阳怪气,对这位曾在淮海作战中的搭挡颇为不敬。

“委以重任?屁话!妈妈的,陈诚这只小狗不过是想宰割掉我这点部队罢了。我这杂牌军哪能比得上李兄的嫡系中央军哟。”刘汝明摇着头钻进了车门。

朱绍良苦笑着朝刘汝明挥挥手:“刘兄多保重。”

李延年却冷冷地没有再说一句话。

朱绍良回过头来小心翼翼地问李延年:“可否命令独立三十七师立即行动,明日拂晓前到达方田?”

“哼,”李延年冷笑了一下,“朱兄真的要执行陈诚的这个部署吗?”

“什么意思?”朱绍良惊愕地看着李延年那金丝夹鼻眼镜后面那双神秘莫测的目光问道。

“明摆着是个损兵折将的圈套。且不说共军前锋部队已经抵达崇安、建瓯一带,就算共军未到,还有大量的共军游击队活动,调一个师去管鸟用?何况刘汝明这滑头也绝不会分兵崇安和南平。把我的一个主力师孤零零地扔在方田,让共军的闽北游击队慢慢吃掉?这种赔本买卖,我李某人不会干的。”

“你是说刘汝明敢违抗老头子的命令?”

“阳奉阴违!徐蚌会战中老头子命令他和我夹击共军,以解黄维兵团之围,老滑头只派了一个军做做样子,另一个军早撤至淮河以南作好了逃跑准备,让共军吃掉黄维兵团不说,还零打碎敲地吃掉了我的两个师,老滑头就想保存自己的实力。”

“可这次老头子已密令胡琏监督他,我料他不敢做得太过吧?”

李延年连连冷笑:“胡琏不过一介勇夫,老滑头自有耍弄他的办法。不信?你走着瞧。总之,刘汝明不出兵,我决不冒然发兵。”

“唉,听天由命吧。”朱绍良叹声气。他不能不听李延年的,福州的防务全靠这位第六兵团的司令官,离了李延年,他这个绥靖公署主任一筹莫展。

太阳升到头顶时,整个仙霞岭都仿佛燃烧起来,似乎每一块岩石都变成了炙热烤人的火碳,散发着热浪,山间,弥漫着一股什么东西被烧焦了的气味,就连一向翱翔蓝天的山鹰和山涧疾驰的羚羊都收起平时的矫健,躲在崖下的树丛中喘着粗气。

一支长长的军旅,冒着酷热,急匆匆地行进在仙霞岭的群山小路上。战士们个个嘴唇燥裂,风尘仆仆。他们背着武器弹药,顶着南方的酷暑从浙江的江山县开始,已经急行军一百多公里了。但他们必须坚持越过仙霞岭,翻过洞官山,向南,再向南,经浦城、吉水到达闽北的建阳和建瓯。这就是国民党空军侦察后报告蒋介石并使蒋氏父子慌忙从台北飞抵福州的入闽部队——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第十兵团。

10万大军经过短暂的补整和全军总动员之后,于7月初分两路入闽。部队从浙江嘉兴车站上车,沿浙赣线西行,分别于浙江江山县和江西上饶下车。然后,由兵团部率领二十八军、三十一军从江山县步行越过仙霞岭、洞宫山经浦城向建阳、建瓯迅速行进;第二十九军则从上饶下车,翻越武夷山脉的险峰——黄冈山向建阳、建瓯、南平进发。叶飞为了侦察宁海、温州方向的敌军动向,保障东翼安全,还另派出一个侦察营由金华下车,经丽水、云和一线向福建的寿宁、福安前进。兵贵神速,出奇不意,才能克敌制胜。叶飞下的是死命令,各部队必须于7月中旬到达指定位置汇合!但由于酷暑进兵,异常艰苦,沿途因中暑而非战斗减员的人数日益增多。为了不影响行军速度,叶飞一咬牙,把所有跟不上部队的病员,一律留给配有兵团卫生队的后卫收容部队,大军则马不停蹄地快速前进,数百公里的山路,转眼抛在了脑后。

数日的艰苦行军,在叶飞那张清秀的脸庞上布满了一层黝黑和憔悴,这位一向军容整洁的年轻兵团司令,浑身上下风尘仆仆,干裂的嘴唇不断渗出丝丝血珠,只有那双黑白分明的秀目仍然闪烁着炯炯光芒,流露着他内心的坚毅和兴奋。

上海战役一结束,叶飞便抓紧时间对全军进行了整训和入闽作战的紧急动员。在全军整编前,叶飞任华野第一纵队司令员兼政委,一纵的战士大都是他当年在闽东坚持游击战后北上苏北、山东抗日的新四军老六团底子,都是清一色的南方人,素有“广州军”之称。这支部队跟随着他转战南北近十年。他对这支“广州军”的战士、干部及其战斗作风和生活习惯都了如指掌,甚至对每一个基层指挥员的性格、脾气他都可以说是一清二楚。所以在宿北战役、直南战役、莱芜战役和孟良崮战役等几个大战役中,他令出即行,指挥果断,打得得心应手,部队的战斗力愈打愈强,“广州军”着实是八面威风,使敌人闻风丧胆,特别是孟良崮全歼国民党军主力、蒋介石的“御林军”整编74师后,“广州军”几乎是所向披靡了。

1949年初,全军整编后,原华东野战军编为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陈毅任司令员,粟裕任副司令员,原华野13个纵队,整编为4个兵团,即第七、八、九、十兵团,叶飞任第十兵团司令员,韦国清任政委。十兵团下辖第二十八军、二十九军、三十一军,分别为原华野第十纵、第十一纵队和第十三纵队,大部是山东籍和苏北籍战士,兵团机关也是新组建的。叶飞一上任即奉命率部投入了渡江战役,他甚至来不及去了解一下自己的部队,连兵团机关都未能有机会整训一下便匆匆投入了战斗。虽然渡江战役、上海战役都打得不错,但叶飞对自己的部队特别是兵团的参谋机构很不满意,他觉得远不如他原先指挥的华野一纵队那么精悍、协调,确实需要整训一下。

韦国清政委是他的有力支持者,他很理解叶飞,这位年轻的兵团司令虽然外表文静、平和,但内心却又性急如火,喜欢干脆利落,厌恶拖泥带水。而在渡江战役一打响,兵团参谋人员就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纰漏,叶飞一直对此很恼火。

战役打响前,鉴于十兵团主攻江阴要塞的任务艰巨,而且至关重要,陈毅司令员和粟裕副司令员专门面示叶飞,要他亲自随第一梯队军渡江,加强第一线的指挥。叶飞因对参谋长朱耀华不了解,本打算让韦国清留在兵团部指挥,可韦国清坚持要与他一起亲临第一线,只得由参谋长带领兵团部随第二梯队渡江。作战命令下达后,叶飞和韦国清实际上一下跑到了第一梯队师的位置。上船后才发现身边只跟着一个警卫排,电台和一些必需的参谋人员都未跟上,留在兵团部了。叶飞忍不住发火了:

“乱弹琴,就算是轻装,也不能把电台丢掉呀,参谋处是怎么搞的?安排得如此马虎。”

“现在可来不及了,不过小黄参谋还算跟来了,必要时,让他徒步联络吧。”韦国清也皱着眉头说。

叶飞端着望远镜没再说话。紧接着前方就打响了。

拂晓时他们在长江南岸登陆了。按预定地点,叶飞上岸后应与二十八军军部联络,并与其在其占领的一个村子汇合,但因没有电台,只得先行向那个村子靠拢。警卫排一路搜索警戒,很快找着了那个村子,进村前,天尚未亮,叶飞和韦国清在村外的路旁停住了脚步。然后叫黄参谋先进村联络。

这黄参谋叫黄云,原是叶飞一纵时的警卫员,外号“小广东”,很勇敢也很机灵。

不一会儿,小广东就返了回来,身后还带着一个大个子兵。

“联络上了吗?二十八军军长怎么没来?”叶飞问黄云。

“来了,不过不是朱军长。”黄云说着一转身便麻利地下了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大个子兵的枪。

“怎么是国民党兵?”叶飞十分诧异。

原来小广东一进村便遇上了这个持枪大汉,走近一搭话他才发现是个国民党军哨兵,幸好天尚未明,敌哨兵也未认出他来,把他当成了自己人,还问他共军过江了没有……三言两语小广东套出了对方的番号是国民党保安十三团,便急中生智地喝了一声:“师长到,还不快随我去迎接!”然后转身就走,那大个子哨兵竟也糊里糊涂地跟着来到叶飞面前,当了俘虏。

一审问,才知道,二十八军军部还未占领这个村子,村里扎驻敌人一个团。

好险!好窝囊!

叶飞气恼地一挥手,忙带着大伙朝另一个方向急走,走出约一里路,才找到二十八军的先头登陆部队。

“这叫什么事?差点送到敌人窝里当俘虏。”叶飞真有点哭笑不得。

这段插曲可把三野总部的陈毅、粟裕急坏了。因为没有电台,叶飞没法与总部联系,总部不知道叶飞到那里去了,也不明了部队攻击进展情况。等电台联络上后,陈毅大为恼火:

“你这个叶飞搞的啥子名堂?怎么整整一天不与我联络?”

叶飞是有苦说不出。

部队这次入闽前的整训,除了训练山地作战、水中作战外,全军各机关的素质训练也搞得很细致,工作效率和质量有了很大的提高。叶飞心里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渐渐平复了。

“叶指,二十八军先头部队已越过仙霞岭,进入洞官山了。”参谋长朱耀华从后面赶上来说,“如果我们连夜行军,明日拂晓就能到达浦城。”

“二十九军现在在什么位置?”

“刚才胡军长来电,他们已经越过武夷山抵达崇安,沿途受过几次国民党空军的轰炸,有少量伤亡。”

这时,兵团政治部主任刘培善从后面赶了上来,这个山东大汉身材雄壮,仿佛有着永远使不完的劲,身上已经背了三支步枪,两个背包,活象一头骆驼。他走到叶飞跟前,打开一只蓝花布包袱:“叶指,后面跟着大军的山东支前民工们非得让俺带些煎饼和大葱让你尝尝,不带不行。”

叶飞一笑,接过一张煎饼咬了一口:“嗯,味道不错,来来,国清、耀华你们都尝尝。”

韦国清摇了摇头:“我嗓子都快冒火了,实在没福享受。”

“这好办,饼里卷棵大葱,既解渴又下饭。”刘培善说着便用煎饼卷起一根粗肥的大葱,狠狠咬了一口,边吃边遗憾地说,“就是缺点大酱,要有大酱一抹,赛过吃宴席。”

“后面跟着多少民工?”叶飞问道。

“光山东民工就有好几千,连上苏北民工、兵团后勤人员和张老率领的五千干部团,足有两万多人。”

“多好的人民,从苏北、山东一直随大军打到福建。”叶飞有些感慨地说,“将来胜利了,一定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才算对得起他们啊。对了,他们安全怎么样?这一带山区里常有土匪出没。”

“没问题,二十八军的二四四团为他们担任警戒,那可是朱军长的一个主力加强团呵,甭说土匪,就是与国民党正规军遭遇,也是嘴咬大葱——嘁哩喀喳!”刘培善咽下最后一口煎饼说,“叶指,刚才有两架敌机跟着我们飞了好几个圈,我估计是敌人的侦察机,说不定待会儿会有大批敌机来轰炸,要不要通知部队停下来砍些树枝做伪装圈?”

“现在不必,我们愈是大摇大摆地,敌机愈不容易搞清楚,会误认为是他们浙东部队在调动,再说这一带山高林密,敌机不敢俯冲,即使轰炸,投弹也没有准头,我们却非常容易隐蔽。”参谋长朱耀华十分肯定的说。

叶飞点了点头:“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先遣队有何消息?”

早在大军开进之前,叶飞就命令二十九军参谋长梁灵光率领一个工兵营作为先遣队提前入闽,一路修桥铺路,并与坚持游击斗争的闽北游击队司令员曾镜冰取得了联系,提前安排了10万大军入闽的准备工作。兵团现行路线正是先遣队入闽的路线。

“先遣队目前已抵达建瓯,梁参谋长已委托闽北游击队的同志们在浦城接应我们。”朱耀华说到这儿停了一下,有些迷惑地说,“可是奇怪从早晨起电台就一直与梁参谋长联络不上,不知道这家伙又窜到什么地方去了。”

韦国清轻轻一碰叶飞:“我看八成是率工兵营到崇安接应二十九军去了,到底是胳膊肘朝里拐呀。”

“人之常情,在所难免,只是不要因小失大。”叶飞抬头看看四周,欣喜地说,“我们马上就要出仙霞岭了,前面道路宽些,国清你负责一下兵团部,我带耀华、培善去看一下朱大胡子。”

“告诉朱军长不要离我们太远。”韦国清说。

几个人跨上马背,后面扬起一片发烫的沙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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