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川心里也憋屈啊,举办宴会这类事,不可能等临期了再准备,自然都是早早就安排好了的,那时想着互惠互利,选择了聚德盛照顾老主顾的生意,哪知道后来会有这么一出。
方从筠偏头想了下,道:“聚德盛的酒席含不含酒呢?酒是你们自己备吗?”
“当然是……”蒋川一下愣住了,当然是什么?酒这个他还真忘了,毕竟自家就有酒行,当初聚德盛里的酒也是自家的,想着怎么也不会少了酒,还真把这个事给忘记了。
如果现在让聚德坊连酒一起备上,他们的酒可是打李记酒行那买的……蒋川磨了磨后槽牙,阴冷的笑了下,“当然是我们自己备上好酒。”
方从筠摇了摇头,“蒋五爷,要我说,这酒还真不能用蒋家酒行的。”
“不用蒋家酒行的酒,那谁能准备那么多酒?”蒋川挑眉问道。
方从筠笑容可掬:“你可以让聚德坊一起备酒嘛。”
明州有头有脸的人家一般都是这么做的。
毕竟举办宴席需要的酒可不是几坛十几坛,自家去买费时费力,不如让酒楼连酒席带酒一并准备了,轻松省力。不过也都说了是一般都这么做。
暂不提蒋家本就有酒行,而且前些日子生意不好,地窖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酒,就说蒋家酒行和李记酒行、还有聚德坊的关系,蒋川也不得不大怒,质问的语气说道:“方姑娘,你什么意思呢?”
方从筠轻飘飘的说道:“蒋五爷这么激动干嘛,聚德盛的酒是从李记酒行那里拿的,可李记酒行现在不都没有了吗?太过小肚鸡肠的人,可是做不了大事的。”
蒋川像是一拳头砸进了棉花里,使不上劲,他冷哼了一声:“那方姑娘觉得,我引怪宽、容、大、度的怎么做呢?”
他在“宽容大度”上一字一顿,咬字加重了音。
“可以用李记酒行的酒。”
方从筠话音一落,蒋川脸唰的一下又拉黑了下来,她还真没完没了了是吧?
正准备发怒,酒行掌柜的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急急忙忙的朝他使了个眼神,蒋川拧着眉头盯着酒行掌柜。
半晌后,恍然大悟的他险些笑出声来。
方从筠还在追问道:“蒋五爷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方从筠在李记酒行那里买了大量的酒的事显然蒋川也是知道的,他还正在想,那么多酒她要怎么脱手,没想到把主意打到他头上来了。
蒋川心里乐得看她笑话,面上却一本正经的说着:“愿闻其详。”
“第一,用蒋家酒行的酒招待客人影响不好,毕竟蒋家酒行的酒卖不出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在生意上狠狠被打压了一把,你再拿出自家的酒请客摆宴席,是存心给人家提供话茬子吗?”
蒋川脸立马黑了,哪怕这事儿现在已经过去了,依旧是他心口上的痛,他咽下这口气,继续问道:“那第二呢?”
“第二,虽说李记酒行关门转行的事,大家都猜测是你暗中做的,但没有真凭实据。五爷索性就用李记酒行的酒来招待,大大方方告诉大家,就是你蒋五爷做的!”方从筠用诱哄的口吻说道,“看,这么豪迈大手笔的动作,连方家都难得一做。正好是五爷在明州立威的时候哦!”
第一个理由蒋川听在耳中就想发笑,第二个理由倒让他有些心动了,可惜——他更不想被方从筠牵着鼻子走,她说怎样就怎样。
蒋川摆出一副兴致乏乏的模样,“呵呵,我不需要摆这个威风,大家也都知道蒋家不好惹。”
这倒是大实话。
李记酒行最后那么配合,除了方从筠前面那一连串的手段,最重要的还是对蒋家的惧怕,怕蒋家动了真怒。
方从筠有些失望,但对蒋川的回复也早有准备,叹了声气,“第三,”在蒋川“还有第三?我倒要看看你第三个原因是什么”的好笑眼神里,她严肃道,“这次买卖里蒋四爷也掺了股,他等着银子分红呢。”
蒋邃的名号冷不丁冒出来,真把蒋川吓了一跳,不过马上他又反应过来,那位爷等的是方姑娘给分红,又不关他的事,慌什么慌。
方从筠笑道:“当初买酒的时候,四爷知道是为了给蒋家帮忙,爽快的出银子,想着事后蒋家肯定不会亏待了自己人。我本来想着让蒋家酒行直接卖李记酒行的酒也不太好,没想到五爷要举办宴席,可不就正好了嘛!”
蒋川被噎得没了声。
他脑袋里转了又转,小心翼翼的问道:“四爷他真的是因为知道给蒋家办事,才出的银子?”
方从筠信誓旦旦的点头,一脸特别真诚的看着他。
蒋川牙一咬,狠狠点了下头。
……
几日一晃而过,转眼便到了蒋五爷举办赏花宴会的日子。
扶红拿出了几套新做好的衣裳,齐齐整整的摊在床上,左瞧瞧右瞅瞅,最后左右为难的望向靠窗的方从筠:“方姑娘,你说今天穿哪一身比较好呢?琵琶襟的绯红小薄袄不错,不过今儿日头有些大,这一身估计会热吧?唉刚做好还没上过身呢……鹅黄褙子这一身也不错,鹅黄色特别衬你,诶……这一身穿过了?要不兰月纹宽袖上衣搭马面裙?只是会不会太素了些?”
方从筠的衣裳越来越多,每次选衣裳时,也越来越令人纠结为难。
方从筠正坐在西窗前的梳妆台下,一动不动的由着举翠为她描眉,术业有专攻,举翠比起方从筠来,手上的功夫明显熟练多了,方从筠以前自己化的妆容对比之下,简直不能看了。
她瞧着铜花菱镜里熟悉的自己,笑道:“这事儿果然还是得交给你们。”
今天她本来还是打算自己动手的,在县城方家待久了,都已经习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结果扶红这次正好看见了,连忙压下她的手,叫来举翠伺候她。
方从筠眯眼,真是久违的感觉啊!
正在为她挽发髻的举翠手上动作不停,眉眼淡漠,一副不大乐意的表情,不过朝夕相处了这么些时日,举翠的性子方从筠差不多也摸透了,扶红八面玲珑,长袖善舞,而举翠则是单纯的性子冷傲,争强好胜,别的意思倒没有。
从别人那里借来的人手,姑且将就用着吧,方从筠三心二意的想着,不过自己的人手也得抓紧日程开始准备了,得嘱咐阿奇去找靠谱的官牙行瞧瞧。
生意已经算正式开张了,利用蒋家酒行的事一炮打响,借着蒋家的东风不说人尽皆知,起码同行有个耳熟了,今天这个赏花宴,倒是个混眼熟的好地方。
方从筠一面脑袋转得飞快的琢磨着,一面透过铜镜看向身后的扶红,说道:“就鹅黄那一身吧,简单利落。”
等到达蒋府时,只见门前车水马龙,拥堵不堪。
阿奇瞪圆了眼睛,眼睛圆溜溜的四处张望,“没想到蒋五爷在明州人缘还不错嘛!”
扶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杨玉一把拽住阿奇想拉走他,“等会儿你闭紧了嘴,别说话丢人。”
阿奇愤愤转了个身子,摆脱杨玉的手,他现在已经是越来越坚定的方姑娘一党,反正方姑娘不喜欢的人,他都不喜欢。溜得飞快的跑到方从筠的车窗下,向她说外面的情况。
阿奇不说,方从筠也已经自己撩起车窗帘子看见了。
说是赏花宴,实则是用来各家或交流、或显摆的。
蒋家在明州的势力是不强,虎落平阳被犬欺,强龙难压地头,不过明面上大家还是其乐融融,对蒋五爷很是恭维的——反正口头上捧捧又不花银子。毕竟蒋家是北方巨擘,素日里逮着机会恶心一下蒋家就行了,难不成还能真灭了明州的蒋家分号?
被邀请而来的,或不请自来的,林林总总加起来,最后来参加赏花宴会的人数着实不少。
方从筠含笑对阿奇解释了一番蒋家的情况,不管阿奇懂或者不懂,都点了点头,心里也很是感慨,都说方姑娘性子不好,可在他看来,方姑娘对他比其他人对他好太多了。
方姑娘不是不好,只是对自己人才好。阿奇有种莫名的荣幸,荣幸自己成为了方姑娘的“自己人”。
方从筠说得简单又详细,只差把明州的各种情势一一给他分析个遍,听得扶红和举翠都耳朵发痒,坐不住下了车去,方从筠眼带笑意的和阿奇絮絮叨叨,余光里看见两个丫鬟离马车越来越远,突然对阿奇道:“咱们这么等不知道得排到什么时候,你直接去蒋府门口找管事的人,报上四爷的名号。”
她的话音转得突然,阿奇还能跟上她的速度,愣了一下后,重复她的话说道:“四爷的名号?这么管用吗?”
那可是蒋家啊。
四爷也是蒋家人,不过在明州,有头有脸的人也不少吧。
方从筠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四爷的名号到底有多大的作用,你去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