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很轻，却重重敲打在方婆婆的心坎上，方婆婆腾的站起来：“四爷，就算是你们这行，做生意也得将一个信字。昨日明明已经给了你手下四千两银子，还差你一千两，欠条提前给了我们，我们没打算赖下这一千两不还，你更不能……”
蒋邃不耐烦的打断方婆婆，只吐出三个字：“欠条呢？”
欠条？
方婆婆愣了下，在君丫头那里，她还没来得及庆幸幸好昨天没将欠条撕毁了，就看见蒋邃慢条斯理的从袖兜里掏出一张又一张的欠条，拍在桌子上。
这下不止方婆婆，连方父和妙秀都呆住了。
昨天的欠条是怎么回事，他们俩最清楚不过，可今天这欠条……难道真是他欠的？妙秀心里火燎燎的，又急又气。
方婆婆这会儿也顾不上李夫人了，冲过去拿起欠条仔细看，和昨天的欠条内容大致相同，都是零零碎碎的几百两银子的借，不用细算，也可以看出加起来也得几千两银子了，而字迹也的的确确是方父的。方婆婆不通文墨，可爱子情深的她对她儿子的署名却是很熟悉的。
方父在一旁见到方婆婆的脸色，顿时觉得不妙，凑上去一看，视线落在这几张欠条的落款处的日期上，对应的都是他去聚宝坊下赌时的日子，没有问题。
但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方父拽起那一叠欠条，大喊道：“不是我！这是假的！”他赶忙拉着方婆婆的袖子，仿佛找到了蒋邃漏洞可以反攻一击似的，“这些日子我明明就没有输过！娘，我都是赢了的，根本就没有借过银子！”
没有借过银子？
方婆婆被方父又拽又吵得头晕耳聋，脑袋里乱成一团麻，倏地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轻笑。
“没有借过银子，那昨天欠聚宝坊的五千两银子是什么时候欠的？”
日上高头，一束光正好照射在方家堂厅门口。一个亭亭玉立、身材纤细的姑娘渐渐走了进来，不是方从筠还能是谁。这几日方家人统一阵线严格看管方从筠，倒真让她出不了门，不过幸好她早做好了打算，正好清闲几天养精蓄锐。
这几日方从筠吃的好，睡得更好，作息规律，和方家人相安无事，都等着最后收网，平日相处便少了许多勾心斗角。方从筠除了在妙秀的监视下做绣活，便是锻炼身子，两三天的功夫倒长了些肉，脸色不再是渗人的苍白，两颊飞上一抹嫣红，肤若凝脂，桃腮带笑，双目犹如一泓清水，顾盼生辉，本来飞扬凌厉的细眉也被神态柔和了许多。
蒋邃乍一见方从筠，不由得惊艳了一番。
曾经的方从筠引人注目，胜在气势凛然，却是可远观而不可近玩焉，如今他才发现，其实她的容貌也着实不差，比当初眉清目秀四字评价可以再高上几层。
而方父这两三日天天与方从筠相处，越近，便越难察觉到她的变化，一见方从筠出来就拆自己的台，只恼羞成怒道：“一个马上要成亲的姑娘不规规矩矩在闺房待着，跑外面来丢人吗？还不赶紧回屋去，女诫都白读了！”
方从筠懒得和方父撕扯她从来就不读劳什子女诫，刚呵呵冷笑了两声，不等她发威，已经有裙下之臣帮忙了。
她一露面，李公子的眼珠子就已经黏在她身上，怎么挪也挪不走，方父一发怒，护花心切，连忙代替方从筠回道：“岳父大人太守礼了，天天待屋子里也闷得慌，都是一家人，不必见外，不必见外。”
李公子笑一下，脸上的肉便颤抖了一下，早早的把岳父给喊上了。
第一次寺庙相看，他对方从筠压根没仔细看，只事前得知不过一普通穷酸秀才的女儿，便极为不满，出言嘲讽，可之后再见，却是越见越见色心喜，在这个小县城能有多少绝色，便是有也是一股子村姑土味，畏首畏尾。他自然知道方从筠对他不喜，可她越对他不喜，他就越喜欢她，期待着她被他征服的那一天。
李公子丰富的内心独白没人理会，因为方家人这会儿别说他，连他娘李夫人都顾不上了。
方婆婆不想在亲家面前丢脸，本来李夫人就挺看不上她方家了，婉转的将李夫人和李公子请到了堂屋去坐着，打算等处理好了和蒋四爷的债务纠纷再继续商议亲事日程。并让方从筠跟着一起去里屋待客。
方从筠微微一笑，顺从的点头应下。
妙秀盯着难得乖巧的方从筠，一股寒气从脚底窜到天灵盖，不虞的皱了皱眉头，只觉得有一种莫名的不详感。但看见李夫人身边的王妈妈，俩人互相对视，妙秀掐了掐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有王妈妈在一旁盯着，想必不会出什么大事。
……
李家人一离开，方婆婆的气势立马拿了出来，先叫方从筠拿出昨日的欠条：“四爷，自家孩子自家知晓，我儿子是好赌了些，可不会没轻没重的输这么多。欠条您看看，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你个死老婆子会不会说话啊，你把我们四爷当成什么人了！”蒋邃未开口，他身边的手下先鼓圆了眼睛呵斥，“几千两银子算什么。也不看看你们是什么玩意儿，你们有什么值得我们四爷屈尊降贵来骗的？”
方婆婆一大把年纪，被个孙子辈的人破口大骂，老脸很是挂不住，紧紧攥着从方从筠那里拿来的欠条。
“欠我银子收债的太多了，之前怎么回事我还真不清楚。既然你老人家有异议，不如把那个人叫来吧，让我看看，他到底是谁。”蒋邃这样一说，妙秀的心顿时提起来了。
蒋邃轻轻哼笑了下，看着和和气气，眼里突然迸发出混混本色的狠厉：“敢打着四爷我的名头招摇撞骗，看来是嫌命长了。”
方婆婆被蒋邃忽然爆发的模样给吓住了，也不敢再唧唧歪歪，赶忙推了推方父一把：“快，你不知道认得讨债的那个人的吗？快把他找来啊！”
方父双腿发抖，畏缩的看向妙秀。顺着方父的视线，妙秀瞬间成为万众瞩目的对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