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方婆婆主动发问,妙秀便已飞快的将前些日子方从筠的种种“光辉”事迹说得一清二楚,甚至还添油加醋,说她在外面与那些地痞流氓毫无廉耻的勾搭。
方从筠毫不意外的笑了,她就说嘛,妙秀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没听见,毫无动静,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了,不过听了半耳朵,也没听见蒋邃的名字,不由挑了挑眉。
蒋四爷的名头在这县城的确不是白叫出来的。
明明是她代表的聚宝坊去喜盈门砸场子顺带赢了银子,结果传来传去,最重要的头给截掉了,没人敢说蒋四爷的闲话。
最后,倒成了她与林子怡为吴爷争风吃醋,方从筠哑然失笑,这也太扯了吧。
妙秀说完了,方从筠笑了,方婆婆怒了。
方婆婆绷紧了脸,对着方从筠问道:“她说的是真的?”
方从筠爽快点头,这事她也反驳不了,至于将蒋邃拉出来就更不必了,和蒋邃牵扯不清,跟与吴爷勾勾搭搭,在方婆婆眼里没什么区别。
妙秀酸溜溜的道:“四千两银子,这事儿大街小巷都传遍了,满县城没几个人不知道,我出去都围着我说咱家发了,她们哪知道我们可是一点儿银屑银边角都没瞧见。”
“大街小巷”、“满县城”几个词像刀子直戳戳的往方婆婆心口上扎,她争强好胜了一辈子,最得意的就是有个满县城也找不出几个的秀才儿子,最怕的就是丢脸。
结果现在,秀才儿子三番两次赌博欠下大笔赌债,被人找上门来了,大孙女儿呢,也跑去赌坊,倒是赢了一大笔银子,可那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能去的地方吗?
方婆婆一阵头晕,气得眼花。
可更令她生气的是,方从筠丝毫不知悔改的模样。
方从筠故作讶异的道:“都知道了啊?消息传得真快。”然后是一脸的轻松自在,“那和李家的亲事应该也成不了吧。”
对!现在正和李家在谈婚事呢!
可如果因为这件事,李家悔婚了,方从筠的名声就更臭了,以后就算能嫁出去,男方估计都是破落户,不知得多差劲。
方婆婆心一定,咬牙:“不行,这门婚事绝对不能退。他们李家是有名望,咱们方家也不差,他们想提亲就提亲,想拒亲就拒亲,门儿都没有!否则老婆子就一根绳子吊在他们李家门口,看他们敢不敢。”
说完李家,方婆婆又转头看向方从筠,眼神难得的犀利威严:“还有你,你也是一样的,从现在起不准再踏出大门一步,老老实实在家里给我待着准备出嫁。现在你名声坏成了这样,别想着再挑三拣四,出什么幺蛾子。”
方从筠这下是真的打从心底觉得惊讶了,她没想到这件事反而坚定了方婆婆要和李家结亲的念头。
妙秀眼底含笑,不枉她和方婆婆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多年,方婆婆什么人,软肋是什么,她还能不知道吗?
方婆婆语气严厉的让妙秀从现在起寸步不离的好好看管着方从筠,妙秀掩住笑意,老实应下,等方婆婆在椅子上坐下,扶着额角缓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戳了戳方父的腰肉。
方父一个激灵,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上前,半蹲半跪的在方婆婆身前,就像木偶人似的,妙秀一个指令他一个动作。
妙秀清了清嗓子。
方父嘴唇扇动,犹豫了半晌了都开不了口,方婆婆靠着椅背半阖着眸子,由着方父吞吞吐吐,也不主动询问。这会儿她脸上的怒意已经消退了许多,看不出她心思。
“娘,我、我想,不如拿君丫头的银子和李家的聘礼来还赌债?”方父踌躇了好一会儿,见方婆婆真的当看不出他的心思似的,阖眼假寐,后槽牙一咬,忍着一张老脸羞红开口了。
方从筠呵呵一笑,不语。
明明正主就在场,他既然当她不在,想找其他人支配她的银子,那她也就当没听见得了。
要银子?--听不见!
方婆婆睁开眼,视线稳稳当当的落在妙秀和方从筠的身上,最后才半叹息半失望的看着方父:“聘礼一千五百两银子,君丫头的四千两银子,刚刚好够还你的赌债,咱们家还能再剩五百两银子,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方父愣了一下,这样想不对吗,心眼转的没有他动作快,脑袋已经点了两下,方婆婆一巴掌就招呼到他脑门上去了。
“你个不成器的!你就没想给你闺女儿留银子?她本来就被李家人不喜了,现在身上还背负着坏名声,再一干二净的嫁进李家,还不得被李家人踩在地上欺负啊!”
方婆婆手指戳着方父的脑门,戳得方父本来就有些发懵的头更晕乎乎的了。
方从筠看戏看得正乐呵,突然妙秀噗通一声朝她跪下,声音哽咽:“君丫头,你爹比银子重要啊!”
方从筠想了想,这句话也似曾耳闻啊!
方婆婆教训了方父半天,可也到底没把话说明,没说让他死了这条心,要把银子留给方从筠做嫁妆带走。这边妙秀一跪,方婆婆的动作也停下来了,和方父,两个人齐刷刷的看向方从筠。
方从筠这会儿才算是看明白了。
原来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他们是想双收啊!亲事,要结;聘礼,要拿;赌银,要收;而她这个人,更是要一脚踢出方家。方从筠发誓,如果外面那个顶着四爷名号来的人不是妙秀的同伙,她不姓方。
“银子,我没有。”
在万众瞩目之下,方从筠终于慢悠悠吐出了五个字。她存放在蒋家钱庄里的银子,只要蒋邃不存心拆她的台,这银子的消息就不会泄露出去,只要她打死不认账,任谁也拿她没办法。
“怎么可能,那天多少人可都亲眼看见的。”妙秀立即出声反驳。
方从筠反问道:“看见实打实的四千两银子了吗?你找真正在场的人去问问,那位林小姐给的只是一张欠条,而且赌完的第二天她就走了,我上哪儿找人要银子去啊!”
她摊手,她也很委屈很无奈啊。
妙秀噎了,只知道赢了一大把银子,真实情况她哪顾得上打听得那么详细。
可是方从筠再否认,妙秀也绝对不信她会没有银子,方婆婆也不信。
方婆婆打骂了方父半天,教训他不成器,最后还是对着方从筠苦口婆心的说道:“银子没了还可以再赚的,五千两银子给你爹爹还债,剩下五百两和其他李家送来的聘礼我们全都不要,都给当嫁妆好吗?虽说女人嫁人,银子是底气,可娘家人才是能护住这份底气的人,有我们在,绝不会让李家人欺负你的。”
方从筠沉默了半晌,方父憋不住了,破口骂道:“你这个不孝女,我供你吃供你穿将你养大,现在你爹有难,你只顾着自己,就是养条狗也知道看家护院,你呢,你会做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
当初方从筠的亲渣爹骂得可比这狠多了。
方从筠不为所动,懒洋洋的笑了笑:“不骗你们,银子我真没有。这样吧,你们去找李家要五千两银子的聘礼,不给这么多,这门亲事就作罢得了,让蒋四爷来,我直接嫁给他抵了爹爹的债,这样名声也不怕、债也不愁了,行吗?”
“不行!”
方婆婆、妙秀和方父异口同声。
方婆婆是顾忌蒋四爷的名声不好听,他名声大、能吓人,可终究是个地痞头头,哪能和书香门第的李家公子相提并论。至于妙秀和方父嘛……
方婆婆若有所思的看向他们二人,耳边突然回响起之前方从筠对她说过的话。
--“就只有这些,不是因为李家出的那五千两聘礼吗?”
方婆婆有些踌躇,聘礼的礼单她也看见了,上面的的确确只有一千五百两银子,妙秀和媒婆串通,总不可能连李家那边的人也能串通了吧。
可是,左右都能帮他还债,妙秀真那么好心,还替君丫头的未来着想吗?
方婆婆正想着,便听见妙秀道:“高哥儿以后可是要考举人、进士,要去做官的人,怎么可以有个收高利贷、开赌坊的姐夫!要是和李家结亲,日后李家的一些人脉兴许还能用得上呢。”
方婆婆松了口气。
方从筠反唇相讥:“有一个开赌坊的姐夫总没有有一个去赌坊欠债五千两银子最后得卖女还债的爹难听吧?”
方父气得手指发抖,指着方从筠“你”了半天,在方从筠讥笑的眼神下,愣是吐不出下一个字。
“你们到底商量好了没有!爷爷我等得不耐烦了!”
屋里的方家人还没有协商好,外面讨债的人口气十分不耐烦的催促着。
外面的人知道催也没有,索性下了狠色:“忘了给你们说,利息可是要提前收的。若是今天拿不出银子来,明天一根手指的利息,爷爷们今天可得先收了!”
方父膝盖瞬间软了,抱住方婆婆的大腿,哭嚎:“娘!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