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韩琦有没有把他要去她那儿的事告诉过韩老，韩老对她的态度一如往昔，还是冷冷淡淡的没有变过，这让方从筠一边觉得很好，不然韩老突然之间又对她变了态度，会引起周大掌柜和他背后的方从文他们的怀疑。
但一边又很是纠结，她都这样示好了，韩老怎么还是那个态度？
就算曾经和韩琦有一些情分，可她费尽心思做了这么多，最终目的还是为了韩老啊！
方从筠琢磨着，难不成要她在一个没人的时候，去接近韩老再试探一下他对自己的态度不成？
事情还在正常进行中，韩琦有条不紊的和总号其他接受他负责分号店铺账册的账房先生交接，风平浪静，没有任何意外发生。因为双方都十分配合，一个想赶紧走，一个想他赶紧走，于是效率蹭蹭上涨，不过几日的功夫，就全部交接好了。
最后一天，韩琦离开，方从筠送他到总号大门口。
他回头望了望牌匾上龙飞凤舞的那几个大字，神情惆怅。
“日后有机会，再回来。”方从筠身边的一个人安慰的说道。
送他的不止方从筠一个人，她旁边还站着许多其他人，有和韩琦同在账房做事且没有恩怨的账房先生、有跑来凑热闹的打杂小厮，更多的还是和韩家祖孙关系不错的人。
韩老被卸了大掌柜一职后，韩琦留在账房，为了想方设法赶走他，自然是要激化账房内诸位账房先生的矛盾，韩琦和账房里的大多数人关系冷淡，账房之外的人因为没有直接关系，反倒还没有被周大掌柜他们挑拨引诱，破坏他们的关系。
“这里也没什么好的。”另一个淡淡说道，“说不准离开了这里，韩兄反倒另有一番造化呢！”
韩琦微微一笑，感激的朝诸位双手抱拳，长长的作了一揖，郑重道：“多谢诸位相送。我是已经离开了的人，诸位还在这里。”
大家现在还站在方家票号总号的大门口呢！就这么直白的说东家，被小人传到周大掌柜和方从文等人的耳朵里，他们也是讨不了好。
说这里也没什么好的那个人傲然昂首，“我既然敢说，便敢当。那些鬼祟小人要暗算我，尽管我。”
韩琦笑而不语，只拍了拍他的肩膀。
话是这么说的，不过会如此自信，也是知道自己身后有依仗，才敢这般无所畏惧。这人也姓方，是方族中人，而且家中长辈与方族的族长，既方从文的父亲关系不错，就冲着方家人这个关系，周大掌柜知道了他这番话，他没做下大错也不能奈他如何。
“日后再聚。”韩琦道。
君子之交淡如水，他日日在账房埋头苦干活，自认为与诸位共事同僚相处不错，凡是让人三分，结果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排挤。本满心的挫败，以为自己做人失败至此，而现今看来，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他在总号这几年也不算枉费，还是结交下了这么多朋友。
和他交情不深的，但也没有仇怨的，敬佩韩老的为人和韩琦的品性能力，也愿意在他临走之前送他一送。
在这群人之间，唯一的异类怕就只有方从筠了。
大家尽量控制自己别表现得太明显，怪异的眼神没有掩藏好，不停的用余光瞟向她，方从筠笑得从容，镇定的站在人群中。
表面上是韩琦自己主动请辞，可谁不知道，他是被周大掌柜逼得走人；谁又不知道，这位看似笑得和气，什么事都没干的方姑娘是方从文派来的人，和周大掌柜可是一伙的。
也难为韩琦还能心平气和的对她。
“多谢方姑娘相送。”
“韩公子客气了，相识一场，送送也是应当的。”方从筠笑容灿烂，“一路好走。”
众人忍不住暗中好笑的唾弃，这算不算猫哭耗子——假慈悲。
有人忍不住出言讥讽，假笑兮兮道：“方姑娘，我们送韩兄便够了，你忙，赶紧回去吧，以免被大掌柜瞧见了，给你穿小鞋。”
方从筠挑眉，“诸位多心了。韩公子都是已经离开的人了，送一送他，大掌柜没这么小心眼。”她双眼笑如弯月，“若是某一天你走了，想必大掌柜也会亲自送你的。”
那人冷冷一哼。
韩琦脸色有些尴尬了，大家都是好心来给他送别的，结果闹成这样，气氛尴尬，他对谁都很感谢，谁都不好偏帮。大家也是出于为他鸣不平，才这样对方姑娘，并不知道方姑娘其实也是好人一个。
他从来都不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圆滑人，不会打圆场缓和气氛，但也不能坐视不理，任由气氛尴尬下去，摸了摸鼻子，谢过诸位，请诸位都回去继续忙事。
韩琦面上挂着尴尬的笑意，一个一个诚恳的对视请求，大家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依言散开。
眨眼功夫，热热闹闹的总号门口，便就只有冷冷清清的两个人了。
方从筠意味深长的对韩琦说了句：“再见。”
韩琦了然：“再见。”
等会儿再见。
……
周大掌柜这会儿正高兴得紧，不管怎么说，总算把韩家祖孙赶走了一个人。作为曾经方家家主方大小姐亲信中的心腹，本来就是新主的眼中钉肉中刺了，为人还很傲，不把他们给弄出去，方从文他们都会觉得自己没有完全掌控方家票号。
方从筠在外面听见了周大掌柜的大笑声，勾了勾嘴角，没有进去，只给侯在门外的下人说了几句话，等周大掌柜主动想起她了，再转给他，自己便转身走人了。
下人听了方从筠的话后，瞠目结舌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他、他没听错方姑娘的话吧？
下人有些腿软。
……
和韩琦约好了等会儿再见，不过方从筠并不需要马上就过去找他。
韩琦那边，回家洗漱收拾了一下，看着空荡荡的韩宅，苡蓝今日并没有来，不过他一点儿都没有失落的感觉，反而高兴的翘起了嘴角。
在家磨蹭了一会儿后，直奔方从筠的店面。
这些时日，方从筠他们的店面也终于确定了下来。正是她们初来明州的时候，方从筠带着阿奇走遍大街小巷，锁定的那几家中的其中一家。
中途出现了很多意外，等方从筠当时看中的那几家潜在客户主动上门找她，想谈合作的时候，方从筠已经名声大振，交的都是张家等中等偏上的大家族，早不需要、也没有空闲时间去赚小铺子的那几十两、一百多两银子了。
合作没有成，不过其中有一家倒是不出她意料的倒闭了，掌柜的急于出手店面，方从筠趁火打劫，将价格压得最低，但又没有超过掌柜的底线，不至于让他完全走投无路。
掌柜的无奈苦笑之下，将铺子卖给了方从筠。
这又是一笔银子支出，购买店面的银子支出了后，方从筠手上的钱就不够替县城方家偿还李家的债务了。那是一颗不定时的炸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需要银子了。
不过好歹，她们现在在明州也总算有了自己的铺子，不至于有人想找她们谈生意，还得跑到方宅去，抑或是天天上茶楼。
原本铺子是做茶行的，摆设颇具清雅，只要再在里面设几个隔间即可。方从筠也懒得重新折腾，索性将铺子里原本的家具全都买了下来，让掌柜的大喜，这也是一笔钱，省得他又劳累折腾单独出售家具甚至凭白扔了。
韩琦到铺子的时候，只开了一道窄窄小小的门，大门中央贴着的出售的封条撕了一半，还有一半摇摇欲坠的黏门上。
周围的人都知道这家铺子生意做不下去要卖了，但还不知道已经卖出去了。
外面看着普普通通，甚至有些颓败之势，小心翼翼的推开给他留了条缝的窄木门，反手关上韩琦进去一看，别有洞天，仿佛走进了另一片天地。
他之前没有来过这里，不知道以前是什么样子的，不过这么一间小小的茶行铺子，想来也应该不会多好。
而如今……
进门入眼的便是一片空地，然后是一座高约两尺的六扇写意屏风，虽写意，但却非墨白二色，百花争奇斗艳，栩栩如生，远看全局热闹喜气，近看朵朵精致如真，各有风情。
韩琦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格局，开门便竖了一扇屏风挡路，这岂不是要将客人拒之门外的意思？
韩琦还在低头沉吟，里面的人已听见大门声响的动静，走出来了。
阿奇顺着他的视线落在屏风上，了然笑道：“方姑娘道，咱们这个生意，不求多，只求精，诚心诚意而来的，自不会轻易离开；心不诚意有他的，咱们也不欢迎。”
一句个“咱们”，瞬间将他们和韩琦的距离拉近了。
韩琦抬头朝阿奇友好的笑了笑。
阿奇侧身伸手相迎：“韩公子请吧，我们人都在，就等你来了。”
韩琦心热乎乎的，“我们”，除了阿奇，还有其他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