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老家的气候还没变成蒸笼前我回去了一次,交了房子的第二笔款,看着三弟摇着轮椅骨瘦如柴,心里无限悲凉。我们一起去监狱看老二。临分别时,老二说姐,我这次出去一定听你的,再不干蠢事了,好好照顾妈和老三。我拍拍他的手,目送他向监区走去,直到消失才转身,老三正背对着我,肩膀微微抽动。他该是听到老二的话了,原本他是我们中最有出息的一个,都等着他功成名就好照顾我们呢。生活跟我们开了个大玩笑,家里最亮的星星摇摇欲坠。
我推起他的轮椅向外走,安安静静的林**上,轮子摩擦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还记得他领到大学通知书那天跟我说姐,我将来工作后买个大房子,专门给你留一间做琴房,把墙刷成你喜欢的粉色,老弟再给你买架白色纲琴好不好?
那是的三弟是很骄傲的。当然,我也认为当时的他有骄傲的资本。
眼前突然掠过边巴笑嘻嘻的脸庞,他的愿望是办一所老人和孩子的乐园,只是愿望还没来得及实现就去了天国。想想我这些年的际遇,真是风起云涌,一会儿在云端,一会儿在海底,没一刻消停过。
决定去幼儿园做义工,那个关于孩子和老人快乐生活在一起的梦无力帮他实现,但我能做一点算一点吧。我这么对天堂的边巴说,然后找了家偏僻的乡村幼儿园,跟园里的唯一的老师说我不要工资,每周来四次。在看我上了第一节课后,小老师高兴坏了,更开心的则是那群满脸尘土吊着鼻涕眼神却亮晶晶的孩子。
我给小姑娘辫小辫、给小男孩讲奥特曼,很快就成了他们最喜欢的老师,小男孩会趁我不注意猛塞给我一颗奶糖转身就跑,小姑娘会采来野花送我。很有成就感,真的,看到他们巴巴地等我来,依依不舍地送我走的样子,倍感欣慰。
等我有钱了就买一个依山傍水的园子,把那些没钱上幼儿园的、有残疾的孩子都收进来,亲自当老师教他们唱歌跳舞,然后,在旁边再盖一家养老院,让最无助的老人和最可爱的孩子们推开院门就能相见。
如此想的时候自己也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一只夜场混的鸡?居然想做天底下最善的事儿!
没告诉任何人我在幼儿园做义工。每次都独自坐公交前往,跟孩子们呆两个小时再坐车回城,上好妆换上劣质礼服,瞬间就变成坦胸露乳、八面玲珑的******我的白天和夜晚是两个人。白天的我含蓄、认真、善良,夜晚的我放荡、多变、心机,我不知道这种分裂的生活会持续到什么时候;人老黄花?仰或生命尽头?
接到红云的电话,我正在回城的土路上,看着路边金黄色的油菜花田神思悠悠。
她气急败坏地喊着怎么办?青柚被带走了。
谁带走了?我问,眼里只盯着田里照相的情侣。他们多年轻啊,女孩估计不到二十岁吧,笑容灿烂如花,一身休闲装的男孩高高大大,对着姑娘不停地按着快门。
青柚,青柚啊,被派出所带走了。红云喊道。
啊?我神思依旧恍惚,只是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她和姓敬的开房被抓了。
不可能。我皱着眉头说:同性恋不犯法。
听说他们三个打起来了,刘全自杀,把自己捅伤了。红云说。这下子我彻底清醒了,轻声问道:什么意思?怎么又有刘全?谁要自杀?
唉呀,刘全啊,刘全自杀。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反正就是他们三个在一起,开房,然后不知道怎么打起来了,刘全要自杀,有人打了110,派出所就把他们全带走了。
你是说,敬总、青柚、刘全,他们三个全进派出所了?
是的。红云着急地说,你说现在怎么办吧。
进哥知道了吗?我问。
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是听圆圆她们说的。
圆圆怎么知道的?
不清楚。红云说。
圆圆说的,那就是无无也知道了。这样,你打个电话给阿进,马上打,就说你听圆圆说的青柚进派出所了,其它的别多说。我说。
红云怀疑地问:他会管吗?你知道无无恨不得把我们几个全赶走!
无无和阿进的利益不一样,我们对无无来说是无所谓的,但对阿进来说则不一样,他不可能只靠无无那几个人挣钱对吧?他需要我们这些人,现在他手底下的姑娘出事儿,他如果不出面,今后谁还敢在他手下混?
也是啊。红云说。我马上打电话。
我挂了电话,转头看着窗外,不知不觉车子已经驶进城市边缘,杂乱的铁皮房和塑料大棚依次闪过,鸡、狗、猪、驴……以及人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就像是一些胡乱组合的音符,节奏全凭参与其中的个体生命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