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细微的雨飘落，只半个时辰，便行止，闪身，将天地给了阳光。这时的阳光呢，自是疏淡。又恰是下午三四点钟光景，便越发显得淡然，甚至有落寞走过，一切都看似不经意的。连槐花的香，也是。哦，今年闻到槐花香，大约在4月30日晚间罢。晚饭后，我站在院子里，看朦胧的林间，和城市的夜空，那一刻，竟又痴了去——遥远的时空，过往，和此刻，相互转换，尘世的念想，一应聚来……就在这一刻，我闻到了那股子清香，随微风的来往，时浓时淡的，再好不过了。只当时，自己竟是恍惚的。除了惊喜，和惊疑，却不知这香来自何处。倒想来着，是槐花么？槐花已开了么？可白天并不曾看见哪。待第二天，果然看见院外的槐花已开了一层白，我这才恍然，内心欢喜，暗自念道：原来真是你呵，你来了，真好。那雨，便是在这一天下的，在我前一日傍晚浇了院子后，好在，雨不大，没涝着我种的花和菜。雨停时，我端着相机满院子拍，叶子上的雨滴，在疏淡的阳光下，依旧晶莹，像前世、今生，和来世的梦似的，摇曳，缱绻。缱绻，摇曳……
想来，世事原也不过一场大梦罢。人生呢，又几度新凉？我们，身在其中，又该做着怎样的自己？及至，要怎样去担这一世的缘？其实，山河大地已属微尘，何况尘中之尘？血肉身躯且归泡影，而况影外之影。非上上智，无了了心。我知，总有一层悲凉，埋在自己心底的。也常想，若有那么一天，倦了俗世时，我会独自离去，在一处陌生之地，怀想故园，守着天与地，遥望天之涯，地之角，为我深爱着的家人，及天底下和善的人们祈福……其实，这样也是美的呢。只必定会经历彻骨的痛罢，因了这舍。所以，我不能，至少现在不能。有爱呵，有爱伴在骨血里呢。亲爱的，那一刻，我暂时放开了自己这念想，只因了你的爱。
原本也知，你的爱，极深的。却不曾想，竟那么深，那么深。都怪我，是我不好。这让我不安。在心底，我念着的生命里那一层悲凉，到底还是触慌了你。况那时我又不想出去，只让你自己出去和大家一道吃饭，竟还忍不住说了那样的话，虽也含笑，却说，老公，若你回到家时，看不到我，你，会不会感觉不舒服？到底，我的笑里掩饰不住眼底的那一层悲凉罢，他见了，眼圈竟瞬间红了，泪眼中，他摇晃着我，抱紧我，嘴里说着，为什么要这么说？不许你胡说。你这么好的人，不，你是最好的，最好的。你怎么可以有这想法呢？走，我们一起出去，和大家一起吃饭。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在家。你总爱胡思乱想。我依然含笑，却早已满脸泪水，轻拍着他，说，没事的，老公，我没事的。只觉，若独自到一个地方去待一段时间，也算是修炼罢。想你了时，我会回来的。我也会安排好一切的。原本不想和你说这想法的，却又怕到时闪了你，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他自然不依的。而他那么伤感的哭泣，我还是第一次见。那么坚强的男子，那么深的泪流……他就那样伏在我肩头哭，我也伏在他肩头，边流泪，边安慰他，边在想，世间的生死离别该是怎样的痛啊，我才也不过说了“独自”、“离开”这样的话，竟已真的有荒凉之感呢。还有啊，家，温暖的家，当只需一只皮箱，拎起，脚步迈出去，便会让家失了温度呢。就这么简单啊。当然，动作就这么简单的。所以，不止一次，寂静的夜里，我看着熟睡中的他，有欢喜的吻，也有流泪的痛。而这痛，却又是那一层生命里的悲凉。想必，是爱到了骨子里，以致都有痛感了呢。是啊，这彻骨的爱，今生，能有这样的爱情，我知足了。亲爱的，知你会找我谈的。其实，不用的。我不是虚妄的人，当然，也不是多现实的，我知自己的，有时，我的理性和感性一样坚韧罢，我想是的。所以，若……而今生，有你那么深沉的爱，我们彼此唯一的珍视。我想，我不会轻易独自去一个地方体味人生的那层悲凉的。和你一样，有你在，心就安。
昨日，一个只比我母亲小几岁的大姐来电话，又念叨烦闷，我又鼓励她学点什么。并一再说，如您还不仔细考虑我的建议，您以后就不要再和我唠叨烦啊什么的。她笑，说我在安慰她，她哪有那本事呢。我也笑，说，这世上什么都有可能，永远不要还没开始，先就否了自己。你要相信我的眼力，你只单看看我嫁的这个人就应知道的。大姐直说，是啊，他真不错。我呢，这么说时，心里是欢喜的。我只希望，这欢喜一直在，一直都在，才好。即便，那层生命本身的悲凉偶尔来时，也会是欢喜的呢。当然，世间变数太大，而人生，也正因为未知的未来，才有了好奇，有了希望。所以，我只求问心无愧，只管尽心力，踏实地朝前走，便是了。在心底，一直感念着自己在尘世的所有善缘。
昨和母亲通话时，还简单说起这样的心思呢。可又怕她担心，只笑着自顾道，不说了，都把您说糊涂了吧。妈妈，别人不理解，您应当理解您这个女儿的罢。母亲叹道，我理解是理解，可这孩子怎么就长不大呢。而听了母亲说起我不到11岁的外甥女的故事，娘俩儿竟直笑。
放假回姥姥家，这个小小女子便不让姥姥姥爷累着，也不让他们为她花钱，一再说，我有。起身，她自己要出去，姥姥不放心，问干什么去？她只说，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没事的。姥姥还是不放心，说外面车多。她竟直感叹，说，哎呀，我平常每天上学放学都要过两三个路口呢，不用担心我。说完，关上门，自己就出去了。半天，听见她按门铃，母亲一开门，见她手里竟大袋小袋一大堆，蔬菜、肉、蛤蜊（花蛤）、豆腐、豌豆荚、汉堡包等，总共有8种呢。然后，她也不让姥姥动手，说，姥姥，您也当回外孙女去，坐沙发上看电视吧，我来做饭。说完，她自己便进了厨房，洗菜、切肉、洗蛤蜊，炒菜。反正，她一个人鼓捣了几个菜，然后，和姥姥一起吃午饭。菜淡了，姥姥也没言语。她自己尝了，说，淡了哈。说完，又倒了点盐。姥姥这才说，少吃盐，对身体有好处。还有，若不知该放多少盐时，要少放，淡了，还可再放的。否则，放多了盐，咸了，就没办法了。她应着。又起身去凉拌西红柿，因用了切肉的菜板和刀，便没吃，姥姥说，晚上做汤用吧。她点头，说，好。下午，姥爷回来了。她又要出去，依然说，不用担心，没事的，我一会儿就回来。不多时，她手里拎着袋爆米花回来了，坐到沙发上，和姥姥姥爷一起吃。刚吃了几粒，她一拍脑袋，哎呀，瞧我这臭脑袋，我是出去买汉堡包的，怎么就忘了呢？只买了这个回来。原来，她上午只买了两个汉堡包和姥姥一起吃的，因姥爷没在家吃午饭。下午见姥爷回来了，她又出去买，却忘了。再要去时，被大人拦住了。姥姥说因自己还吃了成盒的油炸南瓜饼，汉堡包就只吃了一点，姥爷可吃那个。所以，不用再出去买了。她听了，才安生。母亲和我说，汉堡包可能是厂家的专车卖的，估计，门口的车子不在了，她没看见，若看见了，肯定就想起来了。（那时肯德基还没开在家门口呢。）其间，姥姥给她钱，她怎么也不要，自己从兜里掏出50元，说用她的。姥姥便让她拿着。到底，她买菜回来又还给了姥姥，她妈妈来接她时，姥姥和姥爷又给了她钱，让她上学用。临走之前一晚，她在我二姑家玩电脑游戏，便在那儿吃的饭。回来后，她竟突然说，姥姥，您是不是又想把鲍鱼留着，等妈妈来接我时做汤大家都吃？不用，我们都吃过。你们自己吃就行了。以后，有什么好吃的你们都自己吃罢，不用舍不得，不用念着这个那个的。姥姥姥爷也说，鲍鱼我们也吃过的。她还是感叹。言外之意，你们要好好照顾自己，善待自己。而当她大袋小袋拎着去买肉时，还知道买品牌的放心肉，卖肉的师傅见了，一脸惊讶，说，小姑娘，你，多大了？自己来买菜？你妈妈没和你一起？她利索地回答，我11岁了，我这是放假了在姥姥家呢。我没让姥姥出来，我自己来买就行了。卖肉的师傅听了，肯定更惊讶了。在我心里，这小小女子，和我们一家人，也是善缘哪。她常常感动我。
其实，尘世的许多美好，都会感动我呢，也是温暖的。昨他下班回来，照例漱了嘴后，微笑着过来吻我，说，我今天都在想你呢。我只一笑，继续准备晚饭。心思呢，并不明朗。而那种情绪，生命里的那一层悲凉，也还在的。却是美好的呢。
就像生命是个体的一样，有些体味，只能是自己的，譬如骨子里美妙的孤独感。而只要身边有美好存在，我都会珍视的，直到终了。
忽然记起，有一年冬天，我曾写了这样两首小诗呢。
无题
（一）
夜晚的清凉
洗了远方的眼
那一抔黄土
依旧静默着
看生命轮回
起点
终点
终点
起点
古驿道上
烟尘起落间
遗落多少沧桑
无须凭栏
已然泪垂
千百年的传说照旧
在尘世间上演
谈笑悲喜里
浸成的一朵莲
是心
（二）
无雪的冬天
寒梅也哭了
原野上的风照常吹过
却不见了旧时容颜
眼前
依稀一个婆娑世界
月上中天时
有梦来就
一场烟花后
看不清平常的欢颜
谁的眼泪
穿过老街
在升腾的炊烟里
滴落
这一世的情缘
太阳升起来时
唇边守候的
还是那个诺
天有情
不老
2007年11月30日（十月二十一）午夜周五
此时，我沉在箫、埙的指尖，用文字、音乐，和我满头的青丝编织一条美丽的辫子，我用这辫子扮美自己，也不求得别人的在意，或欣赏，只要自己内心感觉欢喜，就好。而那些真真打动了心灵的文字和音乐，以及，我满头的青丝，犹如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一样美好，一样属于生命。都是有情有义的。
而有情有义地活着，有情有义地离去，便是衬了生命里的那一层悲凉罢。想必，都是好呢。
2009年5月5日（四月十一立夏）周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