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间,亲情的温暖,是生命永远的持守。而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这份爱,使得尘世的一切,都被乡土植得近,也植得远,植得浓,也植得淡了——
回娘家,到底是愉快的旅行。
北京至青岛的火车,是宽敞舒适的动车组。路上,我突然扭过头,对着他,说,夫君,以后,每年我都要回娘家住一段时间的。他含笑看着我,说,好。可以前你为什么不这样呢?因为,年岁越来越大了嘛!这念想也就越发得浓烈了。我嘟哝道。弟弟在一旁听了大笑。五六个小时的行程,我们夫妻和弟弟夫妻,4个人,聊天,在笔记本上看了《功夫熊猫》,听MP4的音乐,玩游戏机,吃东西,不觉间,很快就到了青岛。据说,用不了多久,北京至青岛间的火车,只需三个半小时呢。
父亲母亲60岁生日,时间相隔11天。父亲的生日午宴和晚宴都在自家饭店举办的。闲暇时,弟妹在天主教堂外为父母拍了许多照片。因离栈桥很近,晚饭前,大家便一道散步到了栈桥,人很多,海风很大,大海很美。母亲的生日晚宴则安排在家里,她想在家里过生日。吃过饭,姑姑和姑父跳起了优美的交谊舞。母亲则唱歌,唱京剧。父亲的字画和电子琴也都越发得成熟了。姑父的吹拉弹唱也极好呢。大家热闹着,倒也不必担心影响了邻居,因时间尚早,而楼下便是自家的储藏室。我坐在一边,打量着我的父亲母亲。母亲身着紫色旗袍,上面稀疏缀着用淡紫色丝线绣的小花,配珍珠项链,显得极高贵、优雅。父亲的中式衣服也很素雅,有味道。我看着,心底便生发出愉悦的感动。总之,在父亲母亲的生日晚宴上,我们举杯,为我们的父母,为我们的至爱、至亲、至朋,送上最真心的祝福:祝大家健康、平安、幸福!
每次回娘家,看父母及弟弟妹妹忙活,我站在一旁,竟直有无从下手之感呢,刚想伸手,大家便将我推至一边,嘱咐:不用你,歇着去吧!我呢,可以随性拿起桌上的零食、水果,或者,刚出锅的玉米、海螺,像儿时一样,跟在父母身后,边吃零食,边说些家常话。或者,和父亲探讨书画之道,看他临帖,或为画好的画上色。倦了时,父亲泡上上好的茶,用我送他的精致紫砂壶,父女一道品茗。再或者,我便在自己舒适的房间里,看两页书,敲两行字。
其实,我在做着这些时,却始终摆脱不掉心底的那份担当,和矜持。想着要把最好的留给父母享用,也惦记着自己在做的,和要做的事。所以,终是不能够彻底放松下来的。末了,我只歉意地笑,继而,和父母及弟弟妹妹道:我这个做女儿的,做姐姐的是不是太不像话了!妈妈,我回到家,反倒像个外人似的,什么活儿也不干,真是不像话呢。我从后面抱住在厨房忙活的母亲,深感歉意。你回来,回到父母身边,歇歇,有什么像不像话的。父母永远是儿女最温暖、最安全的港湾。不过,你弟弟妹妹做得倒都比你好呢。母亲玩笑着说完,继续她手里的活儿。是呵,父母越来越老了,做儿女的便得做父母的港湾了。见我悠闲着,他们也不怪,只憨笑,或玩笑一下。那样的时候,我心里说不出一种什么滋味儿。知他们疼爱女儿、姐姐,当她是个远道回来的亲人,好生相待着。其实,弟弟他们也和我一样,都在北京。只是,他们每年春节都和父母一起过的。我禁不住低下头去,看自己:为什么,我在料理自己小家时的劲头,在娘家竟一下子松懈了下来?仔细想了,到底,还是心里面一种微妙的依赖。总不能是户口迁走的缘故罢。更有,那种旷古,似近似远的情绪,涌来时,一种流泪的冲动,总会在那份爱意盈盈的氛围里,久久停留。父母的家,永远那么温暖、舒适。而家人的爱,包容,永恒,使得身心都一览无余地放松了下来。与此同时,那份责任感也越发得凝重了。还有啊,一种生命里的孤独感来时,美丽,而庄重。
弟弟夫妻和外甥女一道去了轮渡,坐船游玩。我没有去。打开电脑,原本想写点什么的,却不知为何,几乎是瞬间,眼泪竟默默淌了满腮,许久,许久。那个归来的女儿、姐姐,那个我行我素,回来眺望大海,和风雨中飘摇的高粱、玉米时,竟也会泪光闪闪的女子,一路走来,虽谈不上沧桑,却也有自己的心路历程。一颗心,世俗,出尘,遥远,飘渺……这样的心境,总让我想到三毛,从撒哈拉回到台北娘家的三毛,也念着,这今生无法割舍的亲情,以及,生命在尘世间的孤独,还有,那个我行我素的自己。而更多的还是愧疚和责任,对家人。
得知我们要回来,母亲便早早细心铺陈好我们每个房间,一应物件,无不仔细为我们准备好,包括即将归来的她的儿子媳妇、女儿女婿的睡衣、居家服和毛巾,都早早买回,洗净,叠得齐整,放在衣柜里。当我躺在她为我们准备的簇新而温馨的床上,感觉极安适,也感觉极愧疚。母亲总是变着花样为她的儿女做可口的饭菜,一次一次问我们,想吃什么?告诉她,妈妈,吃简单的饭菜就行,我们在外吃过许多好吃的呢。可她说,她没看见,不算数的。见从我们嘴里问不出什么,她就自己把能想到的,能做到的可口饭菜端上桌,看我们吃得香,她就高兴。我们看她穿上自己喜欢的一款旗袍,很开心,我们也高兴。父亲生日那天,我们擅自把他的部分字画习作挂在饭店墙上(其中的牡丹,是外甥女八九岁时的习作,被我拿来,也一并挂在墙上,说算是她送姥爷的贺礼,尽管她另准备了礼物。为此,这个刚满10岁的小小女子还嫌自己的作品不够好呢),以此,表达心底的一份敬重。
平日里,父亲习字、画画、弹琴,母亲则唱歌,或是京剧。去二姑家,姑父会欢喜地拿出他的一套家什,二胡、笛子、三弦、口琴、葫芦丝等乐器,一件件为我们吹拉弹唱,他的歌唱得也极好。二姑在一旁直念叨:家里一来他欢迎的人,他就忙活着,把他那套家什往外倒腾,孩子一般呢。我们都笑,说,多好,哪里像个老总呵。这才是会生活的人嘛。其实,二姑的舞跳得也很好,她们的舞蹈队还参加过市里的比赛呢。有时,晚饭后,大家一起去很大的公园,跳舞,吹拉弹唱一番。看着这一切,我感觉很释然的,是欢喜。一次,晚饭后,姑父开车接我们时顺便去了不远处他公司的工地,在几栋正在施工的大楼前,他和几个工人一起拉二胡,吹口琴,唱歌,母亲也唱了几首歌,和几段京剧。那情景,极富情趣呢。帅气的姑父一点老总架子都没有,几个值夜班的工人坐在前面,安静地看他们的老总吹拉弹唱。我也一直在安静地看,目光扫过灯火通明的工地,那里涌动着俗世的蓬勃生机,伴着悠扬的二胡,和或嘹亮,或温婉的歌声,越发使得这尘世风情万种呢。眼前的一切,在星空下,显得美好,而飘渺。
这次回娘家,我还建议:父母和姑姑姑父等亲戚,以及父母的好朋友——黄大爷、大姨夫妻等志趣相投的至爱、至亲、至朋,每周,或不定期聚会,在我父母家。每次,每家准备两道菜,大家聚在一起,吹拉弹唱,尽情娱乐。我的这个建议,得到大家一致赞成。看他们兴奋的样子,我也安心。
7月20日,奥运火炬在青岛传递的前一天,我们驱车去奥帆赛基地,那里已施行交通管制。我们只好沿着海边大道,在车里远远看海面上帆影点点。一路上,见路灯的柱子全变成了奥运火炬的模样,煞是气派。在心里,我为家乡自豪。
我家夫君在为他岳父过了生日后,独自回京,一周后,又独自买了北京——青岛往返的车票,另为他岳母过生日。母亲说好不让他再回来的,说见着他就很高兴了,别再麻烦了。可他还是回来了。这让母亲既高兴,又心疼。记得,当我们4个人一同站在母亲面前时,她一手一个,拥抱着她的女婿和儿媳。我和弟弟则站在一旁笑。我说,看看,老妈只亲她的女婿和儿媳,倒把她的儿子、女儿放在了一边,这亲妈当的,真是的。母亲笑道,俺女婿、儿媳妇就是好嘛。当然了,俺也一样亲俺的女儿、儿子。说完,她过来抱住我们。大家都笑了。而当我下火车后,在饭店见到忙碌的妹妹时,起先,我还是极力忍着的,几分钟后,终是忍不住,眼泪还是流了下来,为妹妹略显疲惫的姿容。姐妹情深。
一次,奉母亲之命,我和弟弟在储藏间翻找一个物件时,看到各种包装的酒和茶,我扭头对弟弟道,每有朋友送我茶,我都惦记着给老爸呢。这里已有足够他喝的了。这盒红茶,里面是一桶一桶小包装,老爸也不喝红茶的,不如,咱俩分了吧?弟弟直笑,说,这是我刚拿回来的,从北京。既而,两人大笑。然后,我跑去和母亲笑着说起这事儿。以前都是爸爸妈妈硬给俺东西,俺还从未主动从娘家往自家倒腾东西呢,这第一次,就生出了笑话儿。母亲自是由着我们的,她笑道,喜欢就尽管拿去。其实,我这样说,都是玩笑的。只因,这念头和说法,让心有真实、亲切的感觉,仅此而已。仿佛,这才是娘家。
回娘家,是幸福的。而在那样的光景里,也能够很清晰地看见自己呢。
2008年7月24日(六月二十二)周四
8月4日(七月初四)周一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