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未散尽,哐哐啷啷声响中,真源大道上的店铺陆陆续续开门待客。
店员睡眼惺忪,打着哈欠,打开店铺门,伸伸懒腰,向邻店的店员问好。
“起这么早啊!今天肯定生意兴隆啊!”
“承您吉言。”
店铺开门,小贩也陆续出摊,相熟之间的调侃与笑骂穿透晨雾,回荡在真源大道。
略有些冷寂的仙源城渐渐苏醒,恢复朝气与热闹。
“咦,小二,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往常不到日上三竿,可见不到你人影啊!”
福禄鸡的店小二出门见到顾小二,一脸稀奇。
两人一个是店小二,一个是名叫小二,经常互相调侃,一来二去也熟了。
店小二因此也知道这位小爷的习惯,不睡到自然醒,不日上三竿,那是绝对不出门。
顾小二抱着雁翎刀轻蔑瞥了眼店小二,掩饰不住语气里的兴奋与得意,“事分轻重缓急,以前没啥事,自然不用急。今天小爷有关乎以后日子是否能吃香喝辣的正事,当然得郑重对待。”
“看,我干娘给我洗的新衣服都穿上了!”他一掸身上浆洗的发白的干净衣衫,微抬下巴,神情傲娇。
店小二用毛巾擦了擦手,把毛巾甩到肩上,“你得了吧,依你那衣服洗过之后都是新衣服的歪门邪论,我还天天穿新衣服呢!”
“哎!这话不对啊,你衣服洗的能有我干娘干净,洗不干净那可不算新衣服。”顾小二道。
“你这张嘴,就会臭贫!”店小二笑骂。
“哈哈,我这张嘴不止会臭贫,还能吃鸡呢,你敢不敢请我进店给你试试?”
“滚球吧。”店小二一摆手,回店忙活去了。
“哈,你个怂包,就知道你不敢!”
顾小二挥了下锈迹斑斑的雁翎刀,得意非凡。
“小二。”
听到声音,顾小二连忙转身,“五哥,你也太懒了吧,咋才来?我等你好久了,冻死我了。”
赵五眼皮都没翻一个,只做不见,迈步而行,“走吧。”
“呃……哦。”顾小二扛刀跟上,“五哥,先生以前教你的都是什么刀法,你给我说说呗,让我熟悉熟悉,别到时候抓瞎。”
“先生教我的都是普通的劈砍技击之术,没什么难的,只要勤练不辍就好。”赵五边走边道,“不过先生传授你什么刀法,这我就不知道了。”
“先生不传授咱们一样的刀法吗?”
赵五偏头看了眼疑问的顾小二,扫了眼惹眼的雁翎刀,“我们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先生可没送我刀。”
“拉倒吧,我看在先生心中,我还不如你呢,故意拿这破刀消遣我。”顾小二气闷的挥了两下雁翎刀,看着刀身厚厚一层的铁锈,吐槽道,“这刀用砸的都比用砍更顺手!”
赵五懒得理会,穿过真源大道的喧闹,径直出了城门。
“哎,五哥,别走那么快啊!五哥,先生叫什么,你知道不?”
“只知道姓韩。”
“……”
去韩先生家大宋庄的路昨天走过,今天知道地方之后,也就不觉得远了。
田间野道上,走在朝阳的绚烂沐浴里,顾小二恍惚觉得,他正踏上一条不一样的路,这条路也许险象环生,也许绚烂多姿,但都充满着不可测的未知与新奇。
两人到大宋庄时,村民已经吃过饭,扛着锄头,三三两两的下田去了。
两人怕韩先生久等,快步到了韩先生家。
韩先生正在把一根根劈好的柴绑成一捆捆,听到开门声,转头,见是赵五和顾小二,笑道,“来了。吃过早饭了吗?”
“大早上就起床赶过来了,哪有时间吃。”顾小二摸着空空的肚子道。
“那可不巧,我们刚吃完。”韩先生手上活计不停,用力一捆,把绳子打结,“不过还剩几个馒头,你俩凑合吃点,别嫌弃。毕竟练刀法,体力也很重要。”
“英白,给小五和小二拿几个馒头。”韩先生偏头,对厨房里忙活的英白道。
英白正在刷碗,哦了声。
“没事,我自己来吧。”赵五进厨房。
“小五哥,馒头在馍筐里。”
“恩。”
两人凉水就馍,吃饱喝足,神完气足。
“小二,你过来。”韩先生对顾小二招手。
“先生。”顾小二紧张期待,还有点忐忑。
“别紧张。”韩先生笑着拍了拍顾小二肩膀,回身指了下窝棚下堆积的柴火,“我要教你的,其实很简单,使用雁翎刀,挥一千次刀,劈一千根木柴,就可以了。”
“啊?”愣怔的看了眼韩先生,顾小二转头扫了眼堆积如山的柴火,之后又瞄了眼刚刚韩先生捆好的柴火,“先生,你那刚刚捆好的柴火是要去卖吗?”
“是,卖了才有钱嘛。”
“那我劈的呢?”
“你劈的柴火有什么特殊吗?当然也要卖。”
“先生……”顾小二想说,我可是来学习刀法,不是来做苦力的,但想到昨天先生的那个眼神给他的感觉,他还是忍住了没说出下面的话来。
“呵,修炼一途没那么容易,基础更尤为重要。”看出顾小二心中所想,韩先生摸了下他的头顶,“这劈柴的挥砍一千次可不是那么容易。”
说着话,先生从柴火垛上拿起根柴,竖直放到石磨上,然后双脚分开略宽与肩,半蹲下去,“练功,马步尤为重要,才有了‘入门先站三年桩’、‘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的种种说法。马步蹲好,可壮肾腰,强筋补气,下盘也更为稳重,还能提升反应速度。”
顾小二虽然第一次接触到修炼,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些理论,他还是知道些的,所以并没有情绪波动。
“小五,马步我已经教过你了。现在我教小二如何挥刀,你也可以听听。”蹲着马步的韩先生对赵五道。
“是,先生。”赵五走到近前,全神贯注听着韩先生的讲授。
“其次,就是挥刀。”韩先生抽出腰间的柴刀,马步往下坐了坐,“力由腰起,带动手臂。”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又指了下木柴,“眼睛看到从哪下刀,刀即从那里入。”
话音未落,刀光闪动。
石墩上的木柴一分为二,断痕整齐划一。
“眼到刀入还不够,要做到念起刀至才算窥了门径。”
“念起刀至,什么意思?”顾小二被勾起兴趣,问。
“念起刀至,讲究的不仅是快,还要从心所欲。”
韩先生又拿起一根木柴竖直放到石磨上,眼神看也不看木柴,挥刀如电,然后戛然而止,稳稳停在木柴上方。
动如闪电,稳如泰山。
一动一静,随心所欲。
顾小二蹲下身,侧头看柴刀和木柴,发现柴刀停留的地方,堪堪接触到木柴参差不齐的木茬,然后抬头看长身而立的韩先生,顿时高山仰止。
赵五也是看的眼神发亮,垂在身侧的手掌,五指微微颤动。
“怎么样?如此劈柴,做不做?”韩先生收起柴刀,笑问。
“做。我做。如果能像先生一样,别说一千次,一万次我都做。”顾小二既激动又兴奋,语无伦次。
“呵,一万次不用,先做一千次。它虽看着轻松,但不是那么好做的。这是基础,也是打熬筋骨,没什么捷径,唯毅力、坚持而已。”韩先生笑了笑,温和的道,“所以,我只说方法,至于能不能坚持,就看你的毅力了。”
“放心吧,先生。”顾小二拄刀,手拍胸脯保证。
韩先生但笑不语,抱起一捆柴,“小五,先随我进城卖柴,然后去山上砍柴,顺便让我看看你最近可有进益。”
“还请先生指点。”赵五也抱起一捆柴,道。
两人把数十捆柴装上独轮车,留英白看家,顾小二劈柴,便辘辘远去。
顾小二像韩先生刚刚那样,双脚略宽于肩,屈膝站立,拿根木柴竖直放在石磨上,双手高举雁翎刀,眼睛死盯着木柴,面容整肃。
突然他扭头,“英白。”
“恩?”
蜷膝坐在堂屋门槛,手托腮逗大黑的韩英白抬头。
“一千下!帮哥哥数着!”顾小二意气风发的喊道,然后双手猛然下劈。“这是第一次!”
“嘭!”
“镗啷啷!”
木柴被崩飞,雁翎刀砸在石磨上,火星四溅。
似乎早料到如此,韩英白手托腮,神情不动,“一下,不算。”
“妈了个鸡。”顾小二低低咒骂了声,明明韩先生做的信手拈来,怎么到他这,连劈中都那么难。
“等下,我没准备好,再来。”
他把木柴捡回来,放好。
蹲好马步,深呼吸,眼睛全神贯注的盯着木柴,然后腰眼发力,手臂挥动雁翎刀。
刷!
“咔!”
“呃……”
顾小二看着卡在木柴中间,劈到一半劈不下去的雁翎刀,略尴尬,“这……能算半下吗?”
“你说呢?”韩英白忍笑,眼睛弯弯道。
“再来!”
“嘭!”
“不算。”
“再来!”
“咔!”
“不算。”
……
“再来!”
“喀拉!”
“一。”
顾小二微微气喘,经历了无数次要么劈不中,要么劈中木柴,雁翎刀不给力卡在中间后,终于摸出了一些门道。
挥刀的轨迹,挥刀的力度,都要控制好,不然就会崩飞木柴,或者雁翎刀卡在木柴中间。
“哈哈,我找到了方法,一千下,很快哦。”顾小二笑的得意。
韩英白捂嘴打了个哈欠,“什么时候到一百下,再说这话吧。”
“嘁,一百下,那还不是很快,数好了!”
“喀拉!”
“二。”
“喀拉!”
“三。”
“喀拉!”
“四。”
“……”
瘫睡在地的黑狗,窝棚旁劈柴的少年,门槛上蜷膝托腮坐着记数的女童,木柴劈开的清脆,女童报数的淡定。
围墙里的小院,自成一方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