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进宫的这几日,我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忙里偷闲”了。
比如,每天下了早朝后,我会直接回寝宫睡个回笼觉,李真淳一般会在午膳后,宣我和几位朝中重臣,去紫宸殿议事,几个时辰后等事情忙完了,待大家都散了,我就偷偷地潜入御花园赏赏景打个盹什么的。现在秀女还没采选进宫,花园里除了守卫不会有什么人来,我想偷偷霸占一下这满园妍色。
可我真没想到会在这御花园里碰见苏商。
因为赈灾的官银被劫的事,苏商这几日一直在宫中府上来回跑,听大理寺的人说,这个案子好像有了新的进展,大概他也功不可没吧。
苏商穿着一身绛紫的官服,衬托着白皙的肌肤,他行走时风度翩翩,远远望去惊为璧人。
突然一个不小心,我和他四目相对了,苏商看到了我似乎有些惊讶,可能是不明白为什么堂堂安陵王会趴在凉亭的石桌上打盹吧,可他没有过问,只是淡淡一笑。
我赶忙从石椅上“扑腾”站了起来,直径朝他走去。
既然都已经看到对方了,不打个招呼,未免太不合乎礼节了。
我摆了张爽快的笑脸,问也正向我走来的苏商:“苏相怎么有兴致到御花园来了?”
苏商笑了笑:“最近工作繁忙,臣只是想来这御花园走走,散散心。”
我仔细看着他,察觉到了他眼底的心事重重,皱了皱眉:“那案子似乎进行得不顺?”
苏商的表情,比刚见他的时候凝重了几分:“这个案子的疑点太多,好像是有人在背后操纵,很多关键证据都被藏匿了,实在是……”
我同情地望着他,暗暗叹息,幸好我当安陵王也只用帮皇帝分析一下局势,想想治国的法子,不用接手这么复杂的案子,工作压力总算是比当宰相要小一些。
于是我上前,拍拍苏商的肩,安慰道:“苏相先别着急,不管背后是什么人,我相信纸包不住火,这案子终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
苏商听罢微微愣住,随即宽慰地笑了:“王爷说的是。”
为了让苏商稍稍尽情放松一下,我又陪着他在御花园里到处转了转,一路上我们也算有说有笑,为让苏商更开心一些,我避免谈及国家大事,反而和他讲了许多京城里发生的一些趣事,苏商每次都会被这些故事逗笑,一双好看的凤眼弯成了新月,他嘴角浅浅的弧度像极了某个人……
大概是发觉了我的心不在焉,苏商唤道:“王爷?您怎么了?”
我倏地回神,赶忙解释道:“没什么,就是感觉有些乏了。”
苏商抬头看了看天色,说:“现在约莫已过了申时,没想到竟然会在宫中逗留这么久。”
我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从御花园东边的浮碧亭,走到了西边的莲花池,连我也不可置信地附和道:“是啊,说着笑着,时间一会儿就过去了。”
苏商停下脚步,他的身后是大片大片的红莲化成的花海,娇艳的红色衬着他如画的眉眼,苏商含笑看着我:“大概是因为,和王爷在一起太开心了才会忘记时间吧。”
惊鸿一瞥,苏商简直美得人神共愤,而我只能怔怔地在原地看着他。
苏商慢慢说着:“之前朝中总有人说安陵王笑里藏刀不好相处,今日攀谈后,臣以为那些大臣所言,不过是危言耸听。臣看到的安陵王,绝非他们口中的玩弄权势的小人,而是一个干净磊落的君子。”
我做梦都没想到,堂堂三相之首的苏商,竟然会对我说出这番话,我感到有些讶异,但更多的是惊喜——这算是对我的理解和认可吗?
其实,我一直对苏商有一种强烈的憧憬,大概来自于幼时的孺慕之情。没错,我想成为一个像苏商那样为国分忧的贤臣,如今得到了苏商本人的认可,我激动地差点哭了出来。
啊!之前的苦算是没白受啊!
我强行按捺住心头的喜悦,恭恭敬敬地送走了苏商。
待他走远后,我独自一人趴在朱红的栏杆上,望着渐渐西沉的斜阳,突然觉得自己付出了这么多年,今天终于有了回报,真是不容易。
我闭上眼,脑海里又浮现出苏商俊逸脱俗的脸,暗自感慨:多好一男人,怎么就娶了个悍妇,还生了一个那么败家的女儿呢?
想着想着,脑海中的脸,不知为何竟变成了沈安然。我先是被自己的突兀吓了一跳,随后细想,更是觉得沈安然和苏商的长相完全不同,那又是为何,刚才有一瞬间,我居然看着苏商想起了沈安然呢?
我仔细思索了一番,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们的笑容,给人感觉很像。
但这样的说法也极为勉强啊……到底为什么会突然想到那个家伙呢……
察觉到自己在用心琢磨一些奇怪的事情时,我不禁红了脸,在心底对自己呐喊道:啊!我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李墨方你个大笨蛋,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你现在不是待嫁闺秀,是安陵王啊!这样思春下去,也不会给江山社稷带来一分钱的好处的!
我拍了几下脸,让自己镇定下来。天边的绚丽的云彩慢慢褪色,火红的落日也只剩下一个孤独的背影。我想差不多要去御书房帮李真淳批阅奏折了,于是转身,准备离开莲花池。
说时迟那时快,我感觉自己好像被人从背后提了起来,一下子就被举得脚不能挨到地面,我一下子慌了神,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又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我的双膝先落地,身体重重地压下去,支撑着的双手也蹭破了皮,我吃痛地闷哼一声,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蒙面黑衣人正用异常凶狠的目光盯着我不放。
我吓了一个哆嗦,本能想往外面跑,却只是徒劳地往后逃了几步,那人一个飞身便追上了我,我又再次落入他的手中,这次他没有把我提起来,而是用那双长满糙茧的手,死死地掐住了我的脖子,越抓越紧,我渐渐不能呼吸,我张开嘴要喊救命,却发现自己现在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这个黑衣人到底是谁?又是谁派他来的?为什么要谋害我的性命?……
我已经没有办法思考这些问题了,只觉得意识昏沉,脑子里一片空白,剩下的唯有窒息的痛苦……
“扑通”一声,我被那人丢进了栏外的莲花池里,似火的红莲依旧无情地盛开着,而我却看也看不见,眼前漆黑似夜,清凉的水从我的耳朵灌入,直到漫过我的身体,我感觉自己在逐渐下沉,可我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在静谧的湖水中,等候死亡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