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2年3月,明紫禁城,钟粹宫。
时值黄昏,天空中彤云密布,宫外一片肃寒,宫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由于钟粹宫是少数几个建了地炕的宫殿之一,所以屋内几乎是温暖如春,毫无寒意。宽大的花梨书案旁,太子朱慈烺正在专注的看着书,时而提笔写几个字,时而自言自语地说些什么。安如意往紫铜香炉里添了半块沉香,然后又将书案上碗里凉了的****换掉。忙完了这些琐碎的活计,安如意就坐在灯下,默默地看着朱慈烺,似乎是有些出神。
“安姑姑,你说,对于为君者来说,百姓的拥护和士大夫的拥护,哪个更重要些?”朱慈烺放下书,突然向安如意问道。
“士大夫的拥护更重要。”安如意几乎没有思考地回答。
“哦,怎么说?”这种问题,朱慈烺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得到了这么肯定的回答,一下子来了兴趣。
“更准确的说法是,得到他们拥护的代价不一样。士大夫中,为名的,你要给名,为利的,你得给利,为抱负的,你须许以权责,让其施展,这样才能得到他们的拥护。而老百姓,只要吃的饱,穿的暖,能安寝就行了。”安如意毫不迟滞地回答。
“你这么说,好像君民之间,就只是交易而已,那忠君大义呢?”朱慈烺略有些负气地问道。
“忠君大义?小爷,这就是忠君大义。这些东西,谁能给,谁能给的更多更好,他们就会忠于谁。说起来简单,而翻遍二十三史,四千余年,真正能给士大夫以尊严,给百姓以安稳的,又有几个君王,几年光景呢?我说的这些,端敬殿的大人们不会教给你,而真正到了面临抉择的时候,这些就是他们衡量的秤了。”说这些话的时候,安如意的语气只是淡淡的,好像在朱慈烺的印象中,安如意从来就是这样淡然,无喜无悲的。
“你跟我六七年了吧?”朱慈烺怔怔地看了安如意半晌,突然转了个话题问道。
“奴婢在坤宁宫的时候就开始侍候小爷了,到今天六年三个月零三天。”
“六年了,你一点儿都没变,还和我记忆中六年前的你一模一样。”朱慈烺若有所思地说。
“可小爷已经长大了,都像个大人了,前几天我听娘娘说,要准备给你选妃了,到时候,小爷再温书,就会有美丽娴静的太子妃陪着,再也不用问我这个老太婆了。”安如意微微笑着说。
“你才不老呢,我不要什么太子妃,我只要姑姑陪着我。你懂那么多的道理,还会给我讲很多很多别人都没听过的神话故事,还会教我武功,哪家的女儿能比的上你?”说着说着,朱慈烺突然有些生气,自已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气,生谁的气。毕竟只是十三岁的少年,在谈评功课的时候,强装成熟,一说及别的,立刻露出了孩子的脾性。
听了这些,安如意仍然只是微笑,“小爷,您需要奴婢陪您多久,奴婢就陪您多久,您需要奴婢为您做什么,奴婢就为您做什么,娘娘既然让我跟了您,一切就都听您的。但是,课要读,功要练,太子妃仍是要选的。”
“那我明天就去求母后,让她把你立为太子妃。”说着,朱慈烺扔下书,一下子钻进安如意怀里,双手抱着她的脖子,扭皮糖似的耍赖。
安如意没有再说话,只是爱怜地轻拍着朱慈烺的后背,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这时,朱慈烺又凑到她的耳边悄声地说:“姑姑,我昨天做了个梦,梦见……”说完,又担心又害怕又兴奋地看着安如意,紧张地满脸通红。
安如意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看来我们小爷真的长大了,你真的要试吗?”
“行吗?”
“行啊。”
“啊?!”看着安如意这么淡定,朱慈烺反而愣住了。“我早上讲给紫雁听的时候,她害羞的一下子就跑没影了,衣服都没给我换好。你怎么脸都没红?”
“哦,害羞就是脸红吗?我也可以的啊。”说着,安如意的脸刷得一下也变的通红。
“啊?你你……你怎么……”朱慈烺被安如意这一手弄得话都不会说了。
屋里,一片春意盎然,屋外,不知道何时,已经纷纷扬扬的下起了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