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岁月,牵绊其间。往昔种种柔情,尽数随风化去。而今只剩下一抹笑容,一瓣栀子花。迷蒙在沧海桑田,就是在很多年以后,也无法忘记。究竟谁对谁错,已然无谓。
桌案上的米酒,氤氲着甜美的味道。将所有的回忆,慢慢拉回半年前,就像是悠远绵长的夕阳,荡漾在苦海之中。“这块兵符,你拿着,”婉凝将兵符放在桌案上,希望君颢可以接受。
然而君颢却看也不看,便冷言嘲讽:“我还只当是你好心,送什么米酒!原是为了替他做事!”尚未来得及说清楚,便听到了这些言辞。对于婉凝而言,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不过还好,来之前她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她知道君颢必然会误解,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笑着端起米酒:“好些时候没有熬米酒了,这是早上熬的,你且先尝尝,看看味道如何?”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话语。在君颢眼前的米酒,像是一道诱惑的笑靥。然而他的脑海里,却忽然想到了楚君琰。那个虚伪的人儿,让君颢不觉冷哼一声。并未理会她。
“君颢,”婉凝将米酒举到他眼前,耐着性子道,“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你也要保重身子……这样也好,有精神对付他……还有就是,颜舜祁也进了宫,他说是来救你出去的……”
不知怎么,这番话说的断断续续。却是婉凝想了许久,听得出来。她的言语里,还夹杂着一丝丝的期许。她渴望着君颢,可以理解她的苦心。哪怕是说一句,虚假的安慰也好。
无奈两人之间,似乎已经隔了一层屏障。再也无法静下心来,互相倾诉衷肠。婉凝此时举着米酒,从未放下。她知道君颢,不会是那种绝情之人。一碗米酒,总归是可以解决的。
可是她想错了,她不知道的事。自己因为记忆有些模糊,所以黄昏时候。就会端着米酒去往正阳殿。这样的场景,便被君颢看在眼里。于是误会由此而生,让君颢心碎如初。
“君颢,就只当是,体谅一下我的苦心,”婉凝近乎祈求,其实也不必如此。当初在宫里,她本就是侍女。服侍君颢,早已习惯了他的脾性。然而此番不同,君颢的表情淡淡的。
或者说,君颢此时根本无暇,对婉凝在生出什么好感。他想着楚君琰,不觉有些酸酸地:“他让你来做说客,你倒也听他的话。”“君颢,你还是记着我的,”婉凝明白,君颢是故意的。
“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君颢在想不出来什么话,对婉凝说起。他甚至是,出于一种嫉妒。这就不仅仅是误会了,既然如此。婉凝还能够说些什么,多了只是无益。
看着婉凝慢慢放下米酒,一脸失落的神色。君颢的心儿忽然疼了一下,疼么。那就让它继续疼下去,好歹,此时婉凝还在自己身边。风儿浮动,湖面上飘着一层淡淡的薄雾。
桌子的一角,被风吹落几叠信笺。是熟悉的栀子花笺,婉凝不觉弯下腰去捡起。却看到了哪行熟悉的字迹,可不是自己寄往江城的么。如今怎么,出现在这里?婉凝顿时疑惑万分。
湖水荡漾着清冷的颜色,衬托着一朵朵白莲花。在初夏时节,略带一种骄傲的色彩。岁月如初,静谧安详。孤寂,冷落,沉稳。所有的词语,在这里都显得有些多余。
关于婉凝,关于君颢,关于君琰。三个人的故事,从去年的初秋便开始书写。本以为那次离宫,便是故事的结局。谁曾想到,会忽然横生枝节。“你真的,没有给我寄过信?”婉凝的声音有些颤抖。
她甚至于不敢相信,给自己写信的人。竟然会是楚君琰!那个虚伪的男子,利用栀子花笺。以此来挑拨自己与君颢的关系!她实在是不敢想象,那些冬衣、鞋袜、草药都不是君颢送的。
曾经的以为,都随着岁月的流逝。慢慢加深,婉凝拿在手中的信笺。慢慢滑落地面,她也终于知道。为何君颢不理会自己,想来这就是原因了。真是讽刺,上天真的会捉弄她。
“君颢,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婉凝满腹委屈,渴求着君颢的谅解。可惜为时已晚,君颢自不会再看她一眼。只是狠狠咬牙道:“自作孽,不可恕!”他骂得对,骂得对。
此时的婉凝,慢慢垂下脑袋。看着地上散落的纸笺,不觉用力捡起。然后双手颤抖着,想要撕碎那些纸笺。却也只是发狠的用力,手上哪里半分力气。细细去看,她早已是泪光点点。
撕碎了如何,误会已然产生。像是一张宣纸,被点染一滴墨迹。怎么样擦拭,都无法变得干净如初。她倚坐在地上,泪眼朦胧的望向君颢:“我犯下的罪孽,我来承受,可是君颢……”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有那么一瞬。君颢有一种冲动,想着将她拥入怀里。给予她安慰,告诉她原谅了她的。心儿在滴血,双手都在紧握拳头。不,他不能。因为婉凝背叛了他。
“我楚君颢最恨背叛,”他咬着牙说了一句,“燕婉凝,这辈子,我都不想要看见你!”也是这样一句话,将婉凝逼上了绝境。那一天晚上,她发了高烧。并且噩梦连连,持续了三天。
醒来的时候,她的意识有些模糊。看到窗外的夕阳,想着还有米酒没有送。这才要下床来,却不料头脑发昏。好在纤云及时赶来:“姑娘要去哪里?还是回床上躺着休息吧……”
“该送米酒了,”婉凝望了望窗外,对纤云道,“黄昏时刻,君颢已经下了朝的。”看着她精神恍惚的样子,纤云顿时心里十分难过。君颢依然这样对她,她还念着他。
纤云不觉晃着她的肩膀,大声道:“楚君颢,楚君颢!姑娘什么时候,关心一下自己?”说着说着,有两行清泪滑落脸颊。其实纤云也是,着实担忧婉凝。这才说了这些话。
毕竟事情发生了,就应该想着如何解决。一味的伤心,只会给予君琰更多机会。倒不如去想想,七天之后如何办。或许是一个新的开始,又或许是周而复始的生活。
“不管怎样,我们都要去努力的,”纤云不断的鼓励婉凝,希望她能够振作。那一刻的婉凝,满心复杂沉郁。君颢的话语,像是烙印。烫着她的心口,火辣辣的疼痛。原来喜欢一个人,好难。
宫苑深深,锁不住宫人的离愁别绪。蝶儿飞舞,在花间不断翩翩。回首遥望,是一段消散的回忆。多年过后,望眼欲穿的是曲终人散。当栀子花瓣凋零,飘落在天之涯的时候,一切都会走向尽头。
似曾记得,还是刚刚进入锦祥宫,为萍贵人诊脉的时候。是一个晚春凋零的时节,那时的萍贵人。染了风寒,身子很是虚弱。苍白的面容,遮掩不住她旧日的容颜如花。
宫苑旁的老树根,像回忆般延伸。一双近乎绝望的眸子,给予元易斌不一样的触动。那一刻,听着萍贵人哭诉心绪。他只是静静听着,像是一个安静的听众。路径两旁,开出了许多的栀子花。
“你说过,会来看我的,”萍贵人伤感的语调,久久回绕在他的脑海中。他什么都没有说,平静的放下药箱,取出小药枕。然后低声道:“下官为贵人诊脉,贵人还要保重身子……”
那一块小小玉佩,在他的怀里安静地躺着。虽然冰凉,却像是一颗火热的心。不断地贴着他的心口,让他无法安下心来。当他的手指,搭上萍贵人的手腕时。一阵冰凉,刺透心房。
萍贵人的手腕这般冰凉,着实让元易斌心儿疼了一下。怎么才几天不见,萍贵人便如此虚弱。他不觉皱了皱眉头,慢慢收回手来。一面拿出纸笔,一面说道:“贵人理应,多吃些补品。”
是了,这是他说过唯一关怀的话语。先前在宫里,与丽妃娘娘的事情。让他有些后怕,所以对于萍贵人的情怀。唯有深埋心底,就是那块玉佩。也在后来的故事中,渐渐掩埋。
很多年后,元易斌再次走进锦祥宫旁,看着人去楼空的场景。不觉心生感慨,他将玉佩深深埋在栀子花旁。希望萍贵人的在天之灵,可以看得到。他对于萍贵人的情感,唯有如此。
其实关于元易斌和萍贵人的故事,本就是微不足道。却夹杂着多少悲情,纵然见面也唯有压抑情怀。在这幽深后宫,逐渐成为尘封往事,无人提及。也就只有锦祥宫安在,栀子花依旧开放。
倘或不是那块玉佩,元易斌或许,不会去往锦祥宫。却因为愧疚,因为疼惜,因为念想。他还是见了萍贵人,他也从未想过。那会是最后一次,看到萍贵人微笑的眼眸。
他没有答应过她什么,也没有许诺过什么。最多的时候,也只是听听萍贵人的心事罢了。两人之间,更像是无声的诉说。命运来回转,彼此之间的情感,也唯有来世再续。
“元大人,”萍贵人忽然唤道,“如今柳皇后哪里,不是很好,大人要不要去看一看?”在萍贵人看来,至少这样,会让元易斌留在锦祥宫多一点时间。这个理由,也还算是可以的。
元易斌看着萍贵人期许的目光,忙低下了头。他不敢去看她,是出于君臣之间的礼仪。却让萍贵人失望许多,唯有跟着元易斌进了内堂。园子里的花儿开了,却是红色的栀子花。
一个小宫女跌跌撞撞的跑出来,见了元易斌和萍贵人。顿时哭着跪在地上:“娘娘她,她没了……”于是整个锦祥宫,淹没在沉寂之中。元易斌到底,还是来得迟了些。
往昔岁月,寻他不见。一幕灿烂的云霞,弥漫在空中。交织成一片,轻薄透明的珠帘。那些思念的味道,在宫里开出许多的栀子花。一丛一丛,比得前几年开的更加茂盛。
一杯暖暖的清茶,是元易斌的一点心意。他看着柳子煜疲惫的神色,还有他沉默的神情。心里也多少不好过,如果他能够早些为柳皇后治病。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是他错了。
“元大人不必自责,”柳子煜心里很是清楚,这一切的幕后黑手。自然是篡夺了皇位的楚君琰。本来他得知姐姐离开的消息,疯了似的赶往锦祥宫。然而想要看姐姐最后一面,却是被告知。姐姐已经被宫里,送往钦陵了。
而今这样的事实,让柳子煜既伤心,又气恼。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何宫里要这么着急,把姐姐送走。那就只有一个原因,是楚君琰暗里做了手脚。想到这里,柳子煜恨的咬牙切齿。
想着姐姐昔日掌管六宫,何等威风。而今却是凄凉落幕,他们柳家也一败涂地。大约,这便是人们常说的,因果报应吧。也怪姐姐当初,对待后宫诸人太过狠心。柳子煜一时,无法接受。
窗外的风声,吹动着枝头的叶子。发出一阵阵沙沙声,像是蚕宝宝在吃桑叶。这夏日的炎热,正在悄然临近。却在锦祥宫里,寻不到一丝丝的温暖。元易斌拍着他的肩,给与他安慰。
“楚君琰!”柳子煜忽然抽出腰间的宝剑,厉声喝道,“我柳子煜让你血债血偿!”“嘘——”一旁的萍贵人听了,忙跑去关门,小声道,“将军只小声,当心隔墙有耳。”
素来萍贵人谨慎,而今自然更加小心。哪知柳子煜甚是气愤,大声道:“他害了我姐姐,我又岂会怕他?”风中,回荡着柳皇后的身影。让柳子煜愈发难过,他不觉握紧了手里的剑。
冷眼看着这一切的元易斌,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柳皇后的死,应该是一个导火索。点燃了权利相争的最高权限,否则柳子煜怎会有理由。帮助君颢复位,向楚君琰报仇?
这个时候,柳皇后的死就恰到好处。不管如何,却是加速了君颢夺位的契机。他在软禁其间,就是为了等一个机会。现在就很好了,柳子煜纵然痛苦。确实很好的筹码。
于是锦祥宫很快,就成了众矢之的。柳皇后的死,引来后宫众人前来凭吊。这是很好的机会,元易斌看得出来。柳子煜心中的怒火,都只在楚君琰身上。不过,他们还是要等的。
“他来的正是时候,”元易斌在人群中,看见了许久不见的颜舜祁。他知道颜舜祁素来游山玩水,并不在朝中。而今忽然回宫,定然是得到了君颢的信息。元易斌的心里,忽然欣慰许多。
毕竟,颜舜祁曾经,救过君颢的性命。生死之交的君臣,总归是不会错的。元易斌轻轻拍着柳子煜的手,微笑着道:“柳将军耐心一些,咱们总归是有法子的……”
那个时候的元易斌,自然不知道五天后会发生什么。腥风血雨也好,尸横遍野也罢。只要君颢复位,他们元家也会是功臣的。阳光折射进来,照应着他的脸颊。让一旁的萍贵人,不觉心生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