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古的大地在沉睡,烈焰骑士低吟着咒语,整个森林都在哀鸣:洪荒冰魄,亘古长存……”
早已忘了这段上古咒语的来历,人人都知道,人人都记得,可是,几乎没有人能说出它的来历,这段广为人知的咒语,成了风岚大陆上最大的谜题……
重衍十一年秋,北澜沧山脉,吴尊挟着长剑,远眺着重重叠叠的山脉,千山立雪,碧空障目,远处还是山,无尽的白色,看不到希望。
他是一名剑客,天底下最平凡的剑客,挺直的鼻梁,大大的眼睛,他是千叶国的御前侍卫,也是战场上神挡杀神,遇佛杀佛的杀神。
她是一个公主,千叶国皇帝最宠爱的女儿陆语嫣,北风之地的圣公主,集风岚大陆所有美貌于一身的少女,小小的耳朵,精致的鼻梁,还有颇有些娇俏的脸,嘴角微微上翘,洋溢着一点点笑容,在寒冷的极北之地,苍白之巢的血统,无法替她抵挡灼灼严寒,身上裹着寒裘,她却并不觉得冷。
半个月前,本是她与玄月帝国太子的婚礼,可是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知道,原来圣公主患有恶疾——绝命谱,普天之下,无人能治。世人震惊。
玄月国皇族怎么会让一个患有恶疾的人嫁入己族?
说出真相的和尚早已不知去向,众目睽睽下的公主手搅着裙子,不知所措,呆呆的看着玄月国太子怒不可竭的离去,只剩下她独自站在台上,一场盛事沦为闹剧,寥寥收场。
当今公主,谁人能治?
皇榜在张,探子遍布天下,普陀山上圣光和尚低眉道:“绝命谱?”许久摇了摇头。
绝命谱,听说得这种病的人只能活到二十岁,二十岁生日那天,就会迅速衰老,直到死亡,可是,它带走生命的同时,会给患病的人千年不见的绝美容貌。
而公主一个月后便是大限,玄月国太子固然仰慕,也绝不会娶一个死人做皇后。
千叶国皇帝陆渊等了三天,不吃不喝,终于放弃了,他安排了他最信任的护卫去保卫公主。
吴尊看到公主的那一天,公主苍白的脸上有了第一缕笑容,她说:“好久不见”。
她已不是小时候的模样。
“御前侍卫吴尊,奉命保护公主”,低沉的声音,没有了小时候的张扬跋扈,没有了战场上的浩然长存,也没有了宣旨时的清朗威严,有的只是心疼,无奈,还有如海般的深沉与稳重。
“起来吧”,她伸手拍去他肩上的尘土。
吴尊低着头,不敢看她一眼。
如同儿时般的那样,她说:“我想去找他”。
天凉,玄月国距此地千里,怎么去?
他没有说出来,只是道:“好,我带你去”。
当晚,一只大鹰飞出苍白之巢,侍卫挟持公主逃跑,天下大惊。
皇帝诏封海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想逃只有一条路,上天!
“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可是就因为我生了病他就该抛弃我吗?”
“不,是他的错”
“什么公主,什么帝国,我都不要了,我去找他,他还会娶我吗”
“会,找到他和他完婚”
“我们多久能到那里?”
“快了,就快了”
“你每天都在跟我说快了,可是走了半个月,也还是看不见玄月国的碑林,算了,不去了,你带我去北风之地,那里是我跟他约好的,如果他还爱我,自然会来找我”
吴尊默不做声,手中的剑握的更紧了。
“你不愿意吗?”
“愿意,明天就去”。
浩瀚的星域连成一体,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呆呆的望着天空,放佛那里有另一个自己。直到眼前的星空被那个白色的身影代替。
公主坐在他旁边,“上次我们一起看星星是十六年前的事了吧”。
“嗯,那时你还小”
“自从你去了北边,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你了,你去北边做什么了”。
“没什么”
无尽的杀伐,刀枪戟钺。
“没什么怎么去了那么久”
玄月国士兵的血,染红了他手中的剑,为了在战场上活下来,他不得不用尽全力去杀敌。
“因为有一些小事”
“什么事?”
他看见过万人丛中的玄月国太子,惊慌,恐惧,百万雄兵都不能赋予他勇气。
刀枪林立,野火缭绕。
“还有谁?”
一声低吼,石破天惊。
“没什么事”
公主不问了,她知道,就算问也问不出什么。
“这么晚了,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
……
北风之地是禁地,千百年来,只有两大帝国的皇室才有开启这里的钥匙,但是,这次是跑出来的。
大雪湮灭了所有可以看见的一切,狂风呼嚎着,他背着公主,用剑稳着身体,一步一步往上爬。
“上不去就不去了”
“能上去”。
他还是在往上爬,剑鞘上已覆了一层冰。
双腿已经麻木,峰顶就在眼前。
终于上去了,一望无际的雪原,这里是高空中的另一个世界。
谁都不会想到她们去了北风之地。
而此时,注视着澜沧山的雪,吴尊看不见一点希望,他是剑客,天下稀奇古怪的事情都知道,自然也知道这绝命谱。
“你在想什么?”公主柔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启禀公主,没有想什么”
顿了半天,听见声音已经从前边传来,“你别叫我公主了,就叫我语嫣就好,你以前不是一直都这么叫吗?”
以前,是十六年以前吗?
吴尊默不作声,他感觉到一股从来没有过的痛,如同钢针插入身体,顺着血液从心里流出来,寒毒已深入骨髓。
“今天是几日?”
“不偏不错,刚好九月十五”。
“九月十五?”,公主呆了呆,突然转身,正视着从背后偷偷看她的吴尊,噗嗤笑出了声。
“你敢看我了?”,公主道。
吴尊猛然一惊,慌忙低下头。
公主俏然一笑,“今天是九月十五,我还剩下半个月,如果半个月他还没有来,而我已经死了,你就把我埋在这里”。
他能说什么?他不知道。
“是”
公主身体一僵,呆立着不动,“听说那日大婚,你携了玄天剑?”
“是”
“玄天剑是何物你可知道?”
“知道”
“你携着玄天剑想干什么?”
半天听不见回答。
“干什么?”
公主转身又问了一遍。
“怕不安全”。
“我们吃什么?”
北风之地,雪域高原,有什么东西可吃?
“我去找”。
大约半个时辰,他回来了,提着一些肉,还有热气。
“这里还有活物?”
“只要找,总能找的到”
地上的血迹从远处一路流到跟前。
“你受伤了?”
“小伤而已”
“我记得你以前话很多的”
“小时候的事了”
冰被一块一块削下来,拉过来,垒成一座冰堡,天黑下来,外面很冷。
没有月亮,没有星星。
“明天他会来吗?”
声音变的很模糊
“会来”
“真的?那我等他吧”
公主又从冰堡里钻了出来。
“好大的雪啊,我记得这里本来是不下雪的,你冷吗?”
“不冷,我在这里,他来了我告诉你,你进去吧,这里站不下两个人”
“好”,公主站了一会儿,又走了进去,过一会儿递出了自己的寒裘,“你披着吧”
“不用了,我不冷,你不要生病了,不然明天他来了你就看不到他了”。
“你不冷吗?”
“不冷”。
“那我休息啦”
“我在这里守着”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他不来了”,公主道。
“再等等,说不定会来的”。
“不来了,不爱她的人,怎么会来找她?”,一个苍老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出来。
“谁?”
风雪中渐渐走出一个人影。
看不出来是好人还是坏人。
“是我”
“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吴尊很警惕,他把公主拉到身后,紧握着剑鞘。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带走一个人”。
公主紧紧拉着吴尊的手,很紧张。
“谁你都带不走,除非我死了”。
“哈哈哈哈哈你死了我带谁走?”
吴尊愣了一下,“我不能跟你走”。
“哼,别不识好歹,本尊会教你大佛陀术,多少人想学都学不到的神术”
“我没有听说过,我也不要学”
“嗯?为什么?为了她?”
那人指了指吴尊身后的陆语嫣。
“那我就杀了她,再带你走”
“噌~~”,神剑出鞘,整个人身上泛着寒光,公主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吴尊,他更像是一个死人,一个杀神,一个让别人看见就害怕的人。
“你怎么了?吴尊?”,她摇了摇抓着的胳膊,吴尊毫无反应,身上寒气更盛。
“寒邪冰气?这种东西也能被吸收利用?”,那人自言自语了一句,右手摊开,一尊小小的水晶缓缓旋转着。
又看了看吴尊身后的少女,眉头微抬道:“绝命谱?”嘴角挂着一抹笑,“有意思”。
公主没有听见那人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摇晃着似已入魔的吴尊,“吴尊,吴尊你怎么了?我是语嫣啊”。
剑刃上卷起寒霜,脚下迈开了脚步。
口中低吟着:“谁欺负她就得死”。
公主被推到一边,剑刃卷起冰爽,转眼间已成擎天巨魄,狠狠的砸像那人。
那人竟也不动,当真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定力吗?答案是……
眼看巨剑砸下,所到之处皆为齑粉,那人纵身一跃,手中水晶转眼变大,“轰”,一声巨响,硬生生翰住了巨剑,吴尊右手松开剑柄,捏个印诀,巨剑之上冰融雪消,水滴在空中列成阵列,如盛开之花,东方之宫雄武,角,亢,氐,房,心,尾,箕七宿,其形如龙,西方之殿离火,奎,娄,胄,昴,毕,参,觜七宿,其形为虎,龙虎相搏,又演化出甲子,庚子,戌子,壬子……次序以九宫八卦划分,阵中灼光熠熠,金鸣如缕,脚下冰雪化为长河,转眼间剑气如洪波怒海,风雪更是遮天蔽日,一时间天灰地暗。
那人不慌反喜,眼神中竟透出异彩。
“好,好,好不愧为普天之下第一人,凡胎竟也练成天阵,老夫没有看错眼!”
连赞三声,一丝狠辣透出眼眶,却突然间又有犹豫,猛然一声大喝,“定”。
吹散了那个字的那缕风不动了,漫天白雪不动了,脚下长河不动了,衣襟不动了,头发不动了,漫天大阵也不动了。如同结为寒冰一般,所有的一切都不动了。
陆语嫣张嘴要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有那个紧紧护在吴尊之前的娇小的身体,说明了发生的一切。那道本来要打在吴尊身上的神光,却打在了最后一刻扑过来的语嫣身上。
二人都惊住了。
“咔”,细小的声音传入耳中,风撩过发丝,漫天白雪如同疯了一般向那个娇躯席卷而去,包括那个被打碎的水晶碎片。转眼间,呼啸的狂风,将那具娇躯冻在一具冰棺里,透过冰棺,还可以看见她最后的神色,心疼,还是欣慰?
“你以为是你一直保护她,没想到其实是她一直保护着你……”,那人低头咳出一口淤血,“老夫用尽千年神魂,破开洪荒冰魄,本以为能解开一尊绝世鼎炉以借尸还魂,重返阳世,不想等了千年,却被一个小丫头坏了好事……哈哈哈哈哈哈,造化,造化呀……”。
“死!”,短短的一个字如同跗骨之蛆,那人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转身要逃,却见四面八方皆是剑,逃无可逃,去无可去。
“等等,放我一马,我教你救活她的办法”。
微微一愣,锋芒微闪,“说”。
“这是洪荒冰魄,与天地同生,我历经千万年,就是为了等一个合适的人来祭炼,那小姑娘只是沉睡过去了,若是交给我,等我练成大佛陀术,便可另她醒过来……”。
“你可以,我也可以”。
“你……”
神光顿现,一缕残魂从冰雪中飞出,片刻被一道金光划为两半。
天门大开,远处无尽的雪,如同被炸塌了般奔涌而来……
吴尊捡起地上已化为拇指般大小的洪荒冰魄,里面的人像是活着一般。眼泪滴在冰棺上,闪烁着坚定,一回头,消失在了茫茫冰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