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太后倒是一脸和善,气定神闲地和我唠嗑家常。
“皇上,尝尝哀家宫里的新茶。”
身旁的宫人恭恭敬敬地递过来一只青瓷茶盏,我接过低头闻了闻,小心地抿了一口。
“此茶名为‘一枝独秀’,是取早春百花之露、晚秋的无根雨、深冬的梅梢雪同山中清泉水一同兑入陶瓷罐儿中,用初夏的荷叶封存好后,沉在百年古井下。待到用时再将瓷罐取出,慢火烧开,泡以新采的红牡丹。”
太后细细闻着茶香,慢悠悠解说道。
“小小的一杯茶,竟用了这么大的功夫。”我又抿了一口,咂咂嘴道。
不过是泡茶而已,竟然要汇集春夏秋冬天地精华。若是秋天干旱,那岂不是要再等上一年?
“皇上可听闻此茶另一奇妙之处?”
太后顿了顿,饮了小口茶,继续道:“露雨雪纵然颇废周章,可这罐中的水,初尝清冽甘甜,可若泡他物,味极涩,好水还需得配牡丹,方能香逸扑鼻。”
“哦?还有这等说法?”我微微低首望着手中的茶,面上毫无波澜,心中却有一丝好笑。
太后叫我过来,怎么可能只是品个茗这么简单?
我虽有些粗笨,倒也知晓些,牡丹被拥戴为“花中之王”。在宫中能称得上“牡丹”的,怕也只有赫连宸的正宫皇后,萧华裳。
“看样子,皇上却是不信?”太后放下茶盅,朝我淡然地笑了笑:“可哀家着实是信了。雨水取自四季,当是通灵之物,牡丹国色天香,此二者相配,方是上品。”
我点点头,面上深以为然:“母后所言极是。”
萧太后现下训的不是雨露均沾,她是想让萧皇后这朵牡丹“一枝独秀”、独占鳌头。
不管这个说法是否凭空捏造,她那稳如泰山的笑让我感觉到字里行间里深深的威胁。
“茶也吃了,哀家也乏了。皇上若有政事,便先去忙吧。”
“儿臣告退。”
我正愁无法脱身,忙起身行礼离开。
“嗯。”太后慵懒地应着,单手扶额靠在扶手上,轻柔太阳穴,微合着双眼。
晚膳过后,夕阳还未完全落山,傅儒海传了若干太监宫女给我准备沐浴用品,声势颇有些浩大。
“你们都退下吧。”
偌大的水池上方,一大片水汽凝聚,朦朦胧胧中殿内只留下我一人。
我将脚探进去,水温恰好。我便靠在岸边,将身子埋了进去。
池边的果脯美酒任我吃喝,我悠闲自得地泡起了温泉,轻合着双眼,嘴里还嚼着葡萄。
许是有些累,抑或性子懒。我隐隐约约听到门外傅儒海的声音,却只是皱了皱眉,打打哈欠继续瞌睡。
“皇上。”
“皇上?”
他不敢大声,怕吵着我,但似乎是有什么事,让他不得不叫我。
那声音偏偏正如夏日夜里的蚊子,在耳边“嗡嗡”作响,这对于正在睡觉的人,是极为反感的。
也不知他叫唤了多少次,然而最终我还是不情愿地从水里起了身,懒懒地回了声:“嗯?”
傅儒海的声音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皇上,皇后娘娘已在前殿等候多时。”
“啊?!”我的意识有那么一霎时清醒了,可继而想想也明白了:太后刚刚旁敲侧击,皇后自然得趁热打铁。
“朕知道了!”
殿外天空绚烂晚霞已落幕,显出灰沉的夜色。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我忽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今夜,怕是不能安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