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光脸上畅快的表情瞬间凝固,又慢慢转化为苦涩。
在这个时候,胡光不再是纵横沙场、权倾朝野的大将军,而是一个失意的父亲。
“还不是这个不孝子!整日流连与红楼画舫!出征在即,老夫不放心他,今日问起,才知道他居然已经三天不曾归家!所以老夫出来,将这个不孝子带回去!”胡光既愤怒又无奈,这一刻的他格外苍老。
“流连与青楼楚馆不归家?”鸢白清冷的声音微微上挑,充满了讽刺。“这算得了什么?你可知上月,你的宝贝儿子在大街上,对圣上的妃嫔出言不敬……哦不,那时候她还不是圣上的妃嫔,不过是一个被选中入宫的秀女而已。”
鸢白说得轻描淡写,但是这件事绝对不是轻描淡写可以揭过的。在胡光的骨子里,帝君就是天,一切,当以帝君为主,以国家为先。
而鸢白所说的胡禹的行为,岂止是一句“大不敬”所能概括?!帝君的妃嫔,那可是圣上的女人啊!鸢白说的“还不是”,讽刺得太深!
“什么?!居然还有这种事情?这个逆子!这是要气死老夫啊!”胡光绝对相信,以自己儿子的性子,这种事情他干的出来。
鸢白冷笑,哪个权倾朝野之人没有野心?没有野心哪儿来的权倾朝野?何必做出一副忠臣的模样!
“胡大将军,我是不是骗你,你可以去问一下。当时南城门那么多人,又岂会没人看见?况且,据我所知,令郎在被守城百户洛彦青阻止之后,抽伤了好几名百姓泄愤哪。”鸢白说的讽刺意味十足。
“咳咳。那个……鸢白大人,你好像弄错了。昭阳在珉州的东北方向,那天你们是从东城门进的珉州。”一道飘渺的声音钻入鸢白的耳朵,是十八卫之一的安容。
鸢白:……
“咳咳,鸢白,你弄错了。卫长使母家在昭阳,是东北方向,想必是从东城门进入珉州的。”夜孤辰说完,喝了一口酒,仿佛掩饰自己的尴尬。
原本处于愤怒与无奈之间的胡光,听到这话也是呆了一下,忘记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要想的事。
“鸢白啊,就算你要缓解胡将军的心情,也不必要用这种方式的。”夜孤辰放下酒杯,宠溺地看着鸢白,仿佛看着一个恶作剧的孩子。
鸢白被夜孤辰盯着,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上有几个地方疼了一下,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你给我安分一点!别太早暴露自己!”夜孤辰在胡光趁着胡光低头的刹那,含笑看了鸢白一眼。
传音入密!
鸢白很憋屈地瞪了夜孤辰一眼,不过片刻,又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夜孤辰,别以为你点了我的哑穴我就无法再说话!你可别忘了,这世上还有一种方法——你能用传音入密,我也能!”
轻飘飘的声音如同轻烟,却如同炸雷在夜孤辰耳边响起。夜孤辰第一次没了温雅的笑容,瞪大了眼满脸惊诧。
“大皇子这是怎么了?”胡光一抬头,就看到夜孤辰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有些莫名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
“哦,无事。只是突然想起一件有趣之事。”夜孤辰一转眼又恢复了温雅的笑容,搪托之意非常明显。
胡光也不追问,当下两人推杯换盏,你来我往一壶酒就见了底。
“时辰很晚了,是该回宫了吧?”鸢白一碟花生米也早已消灭干净,见酒壶空了,就赶紧开口阻止他们叫店小二续酒。
胡光看了看天色,黑沉沉的天空,没有一丝光线露出。
“的确很晚了,大皇子也应该回宫了。老夫也应该回去,好好儿教训一下那个小兔崽子!”胡光说到最后,语气中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怒意。
“小二,结账。”夜孤辰微微提高了声音,向着门外吩咐。
很快,之前的那个店小二就推门进来了,脸上堆满了笑容:“几位客官,一共四十二文钱。”
胡光正要付钱,鸢白直接朝店小二手中扔了半吊钱:“不用找了,多余的赏你了。”
(注:一两银子十贯钱,一贯钱三吊钱,一吊钱是一百文。)
鸢白自然无法开口,只是念力既然可以单人传音,也可以一下子传给很多人听。以神念传音配以说话的口型,听上去与真人说话一模一样。
胡光正要说什么,却被鸢白打断:“终于有一回,是我请客了。”
暗处的几名十八卫翻了个白眼,你是殿主,谁敢让你请客?
听了鸢白的话,胡光却板着一张脸严肃道:“你是孩子,怎么能让孩子请客呢?既然你已经给了店小二,那么我也不再多事。只是这个金叶子,就当是老夫给你的见面礼了。”
说着掏出来一片金叶子,拉过鸢白的手,郑重地放在她的手心。
鸢白想要抽回手讽刺几句,却没有成功。正要使用念力,一抬头却看到,胡光的眼睛里只有慈爱,仿佛丝毫不曾因为前面鸢白的行为有所不满,或是旁的情绪。
那完全是一个长辈对小辈的眼神,真诚的,不含有一丝杂质。
店小二早已退下,还带上了门,只等他们离开便进来收拾桌子。
胡光:“我不知道你是谁家的孩子,但是依今晚你的谈吐来看,我知道你不是懵懂无知的孩童。但是,不管你是谁,有什么目的,在我眼里,你都是一个孩子,只是一个孩子。”
鸢白愣了,瞬间又恢复了常态,充满讽刺地神念传音,也不再配口型:“哪怕我要杀了你,哪怕我想灭了你的家族,你也这么认为吗?”
听到声音,胡光很吃惊,眼中闪过凝重、警惕,还有迟疑。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胡光开口问道。
“是不是误会,以后自然会揭晓。我只是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鸢白冷笑,眼中的嘲讽那么明显。
挣开胡光的手,那片金叶子就那么掉在地上,传来小小的清脆响声。鸢白最后看了胡光一眼,转身离去。
夜孤辰眼眸黑沉得可怕,险些捏碎手中的酒杯。片刻,又恢复了平常的温雅:“胡大将军,本殿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等胡光说话,便朝着鸢白的背影追了上去。
到了街道上,夜孤辰拉过鸢白的手,将她拽进一条黑乎乎的小巷子里,将她压在墙壁上,凑近鸢白的脸,咬牙切齿:
“你刚才,跟他说了什么?”
鸢白有点恍惚,这就是所谓的“壁咚”吗?为什么居然是在被质问的时候,第一次尝试壁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