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阴森森的、侵入骨髓的寒冷,和那种绝对的黑暗,都使他们同时想到,再也没有比地狱这个称呼,更确切的形容了。
孙孝在惊怖之中,第一个想到的是先退出去再说,退到甬道再说。
阴山烛龙显然也有同样的想法,他们的身子,几乎是同时向后退缩了一下的。但也就在这时候,他们看到了在前面不远处,有幽幽的绿光闪了一下。
那是极细极微弱的一点幽绿色的光芒,光芒的强度,大约只有一团火虫的十分之一。但是在绝对的黑暗之中,他们却可以清晰地看到那一点光芒,不但可以看到那一点光芒,而且看到由那点光芒,所带起的一个巨大的黑影。
那一点幽绿色的光芒,一闪即灭,却给孙孝和阴山烛龙两人带来了更大的恐惧。在他们前面,是有些东西在,但是那是甚么东西呢?在地狱之中,还会有甚么东西,自然是--鬼!
寒意在那一刹间更甚,他们张大了口,努力想发出一点声音来,可是他们的声带,像是冻成了铁片一样,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然后,就在他们震惊到每一根神经都变得麻木之际,又是一点幽绿色的光芒一闪,再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根本无法说得出是甚么形状的黑影现了一下。看起来,在绝对的黑暗之中,这种黑影不知道有多少在!
他们都知道黑影是不能单独存在的,一定要有甚么东西才能形成黑影,那么,是甚么东西呢?在那一刹间,孙孝想起了传说中的鬼,是没有影子的。
鬼没有影子的说法,在平时听来,自然会使人觉得可笑,可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还真有镇定神经的功效。孙孝一想到这一点,陡然松了一口气,居然可以发出声音来--虽然他的声音,令他自己听来,也觉得怪异莫名∶你们……是谁?
孙孝虽然挣扎着问出了那句话来,可是这时,他整个人还是被恐惧感占据着。那种极度的恐惧,甚至驱走了寒冷的感觉,驱走了一切的感觉,只剩下了恐惧。
至于为甚么要恐惧,他根本说不上来。在这种诡异绝伦,全然无法明白会有甚么出现的境地之中,作为一种有恐惧感的生物,恐惧完全是一种本能的反应,甚至是不用任何理由的!
他可以感到,紧握着他的阴山烛龙,身子在发着抖,他也一样。
两个人发抖的韵律,甚至也是一致的。
当他问出了那句话之后,在前面,不知是甚么地方,黑暗之中,陡然发出了一下同样的问话∶你们……是谁?
那种幽幽的、似有似无的、充满了被抑遏的凄厉声音,一传进耳中,孙孝感到连自己的头发都几乎倒竖了起来,头皮阵阵发麻。他在发问之后,自然是预期有反应的,但是这样的反应,他却也未曾料到过。
这时,他只闪过了一个念头∶地狱!这里真是地狱,除了地狱之外,绝没有更确切的形容了!
孙孝张开大口,他只听到自己喉间所发出的喘息的呼哧声,在前面黑暗之中,不知在甚么地方,也传来了同样的,但是听起来却恐怖之极的呼哧声。一直到这时候,阴山烛龙才呻吟似地说了一句话∶天,居然真的有人说话!
两人的惊骇强行镇定下来,他也竭力告诉自己,这种在黑暗中的,不知是甚么的生物,对自己并无恶意。可是,他刚这样想,一种极奇怪的感觉又陡然产生!
孙孝知道,不但自己有了这种奇异的感觉,阴山烛龙一定也有。因为他听到自己和阴山烛龙,同时发出了一下惊呼声。
他们都没有留意,自己所发出的那一下惊呼声有没有被重复,因为他们在那一刹间,感到自己站立着的地方开始变软。
这实在是一种奇诡到不可思议的感觉--站着的地方迅速变软,软得令他们的身子向下沉去!
在黑暗之中,是甚么也看不见的,但是在黑暗的空气之中,和到了黑暗的实质之中,究竟是有分别的。岩石忽然变软了,变得像稀泥一样,他们的身子在向下沉去--沉到了甚么东西中间?沉到融化了的岩石之间?
刹那之间,孙孝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成了一片空白。
那比整个人被恐惧占据了还要可怕--充满了恐惧,总还感到有点感觉在,而如今这种空无一物的情景,使身受者想到的唯一可能是∶已经死了,这是鬼魂才有的感觉,而不是身体才有的感觉!
那段时间并不太长,陡然之间,下沉的感觉停止了。
两人的脑袋恢复了正常,但是随而看到的便有些不正常,他们看到了那萤火虫,但是不是真的萤火虫,那一闪闪的光芒也不是萤火虫发出来的,而是眼睛。
不是一颗脑袋的眼睛,而是三颗脑袋的眼睛,他们不是三个身体的主人,而是一个身体的主人。
炼妖壶在发光,似乎感受到了美味一样,孙孝与阴山烛龙感受到眩晕的感觉都是炼妖壶传来的,因为他们都是“妖”孙孝也是。
炼妖壶的光越来越亮,似乎要将这片黑暗征服,然而即便他在倔强,也只是照亮了孙孝眼前的路。
呜呜呜~野狗的低鸣声在回荡,一头,两头,三头~不,是一群,两群,还是三群。
孙孝想跑,因为那狗是一条巨大的犹如狮子一样的狗,爪子犹如野猫一样锋利,更让人恶心的是,他们身上流着脓血,眼睛耷拉着,嘴里流着哈拉着,孙孝咽了口唾沫,看着那身体上的三个头颅~
地狱猎犬~传说中猎捕灵魂的地狱猎犬,但是,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他们应该是在炼狱里,去猎捕那些妄想进入地狱轮回的孤魂野鬼~阴山烛龙害怕的说着。
孙孝的心也在颤抖,他抬起手中的炼妖壶,将那荧光把眼前的世界照射的能看清一二,恐怖阴森的上空,似乎没有阳光,时而闪现出一道恐怖的惨叫声,一颗颗无名的大树,要穿透云霄,不知道要生长到那里去,没有光,这里是无尽的黑暗。
我走过我们人生的一半旅程,
却又步入一片幽暗的森林,
这是因为我迷失了正确的路径。
啊!这森林是多么荒野,多么险恶,多么举步维艰!
道出这景象又是多么困难!
现在想起也仍会毛骨悚然,
尽管这痛苦的煎熬不如丧命那么悲惨;
但是要谈到我在那里如何逢凶化吉而脱险,
我还要说一说我在那里对其他事物的亲眼所见。
我无法说明我是如何步入其中,
我当时是那样睡眼矇矓,
竟然抛弃正路,不知何去何从。
阳光照耀下的山丘,
我随后来到一个山丘脚下,
那森林所在的山谷曾令我心惊胆怕,
这时山谷却已临近边崖;
我举目向上一望,
山脊已披上那星球射出的万道霞光,
正是那星球把行人送上大道康庄。
这时我的恐惧才稍稍平静下来,
而在我战战兢兢地度过的那一夜,
这恐惧则一直搅得我心潮澎湃。
犹如一个人吁吁气喘,
逃出大海,游到岸边,
掉过头去,凝视那巨浪冲天,
我也正是这样惊魂未定,
我转过身去,回顾那关隘似的森林,
正是这关隘从未让人从那里逃生。
随后我稍微休息一下疲惫的身体,
重新上路,攀登那荒凉的山脊,
而立得最稳的脚总是放得最低的那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