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野寒与沈晴谈完了,便也回了原先被追杀时逃至的地点。这时候街道两旁已经站满了北庭士兵,大部分穿的都是毛皮兽甲,也有些想北野寒一样身上穿几件从大齐那学来的精铁铠甲,一个个持刀拄戟,威风八面。
而街里头密密麻麻是一片原先的祁州百姓,这回也没了先前讨伐祁州官员的气概,均胆战心惊地跪着,诚惶诚恐。
“你打算拿他们怎么办?”沈晴问道。
北野寒说,“与祁州一样,都由你决定。”
这话声音不小,连小侯爷他们也都听见了,凑在了一块儿小声讨论,“哎,北庭人是不是都有毛病啊?怎么一个两个的攻完城就跑啊?”
“不懂了吧?这叫欲擒故纵。”奉茶挑挑眉说,“看到沈主子看他的眼神了吗?哎,要是有一天也能有个人身披金甲,跋山涉水来救我,我也就死而无憾了。”
小侯爷听着奉茶的指示,将眼睛眯成一条细缝仔细看看沈晴到底是什么眼神,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什么东西来,“挺正常的啊,我怎么就什么也没瞧出来。”
“你能瞧出来就怪了,女人心思你们男人要是都能看出来,那天底下就没有什么闺不闺怨了。”
“哼。”小侯爷撇撇嘴,又盯着北野寒看了一阵。那皎白的月光从一卷卷薄云后面倾下来,映着北野寒一身虎铠镀了银一样明晃晃泛着粼粼波光,一身英气逼人,就连座下那匹齐肩高的墨黑宝马都同样抖鬃竖耳,威风凛凛,一人一骑比书里纵横千军的盖世英雄都不遑多让。
“嘿,赶明我也弄这么一身出来,看谁还敢欺负我。”
那头北野寒上了马,最后回望了沈晴一眼,眼神复杂却又咿呀不发,只沉默着一牵缰绳,调转了马头往城外去了。一众的北庭士兵齐刷刷收了兵器两行排开跟在他身后也便一起踏着辉白如水的月光与一路润湿的灰尘浩浩荡荡出了城门。
“行了,别看了,再看他们可就真回来了。”沈烨看着沈晴望着北野寒远去的背影怔神的样子,颇是不爽地在一旁哼哼了两句,“要是哪天我也走了,你能不能也这样看我一回?”
“想得美。”沈晴瞥过去一眼转身,却又忍不住再悄悄回头往城外看一眼,城外人却早已经隐没在遑遑夜色,再也望不见了。
“还看呢。”沈烨心里一阵阵泛酸,干脆动了手,捧着沈晴的脑袋就给她扳了回来。
“没,”沈晴扬扬胳膊挣脱了,狡辩说,“我是再看城外那些花呢。”
“那有什么好看的,”沈烨听着她的话也往外看一眼,祁州城官道旁远远栽种着的已经辨不得是什么品种的花树已然凋零,只剩下些光秃秃的树枝在晚风与夜色里厉鬼一般的张牙舞爪,枝桠碰撞出一声又一声清脆而含悲的刮蹭动静,似是不舍满地的落红。
沈烨望着那些干皱皱的花树出了神,过了好一会儿才清醒回来,扬扬嘴角一如既往地笑起来说,“这有什么好看的。你要是喜欢,我就教人把我整个山庄都种上花,连房顶也栽上。”
“我不是那个意思。”沈晴说,“我只是觉得今年的花谢的好快。”沈晴回望着已经被雨滴砸进尘里的花瓣,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那种空落的感觉一点点有加深了几许。
“哪有什么快不快的,这都夏天了,早该谢了。更何况今晚又有这么大的一场雨,能剩下才叫怪了。”
沈烨低头看了一眼沈烨落寞的眉角,故意学来她小时候那大大咧咧的样子,一把揽住她的肩膀。沈晴也出奇地没有生气,任由他一路揽着往小侯爷那边去了。
“不喜欢看花落啊?”沈烨小声说,“其实我觉得花谢的时候才最好看呢,本来四瓣五瓣的围着花心挂在枝干上有什么好看的,就要等到风一吹,把它们都从枝头采下来抛到空里的时候才好看呢。”
“没见你把自己抛到空中!”
“说笑的,说笑的。”沈烨笑嘻嘻哄她,“你要是真不喜欢,那咱们就多栽几种,春花夏荷秋菊冬梅,咱一年四季都不叫它闲着,这朵一谢了,就叫它再开十朵,每时每刻都有新的花草开花好不好?”
“谁说要跟你回山庄了?”沈晴一愣神,立刻挣开了沈烨的怀里龇牙咧嘴以掩毁约的愧疚,“你有证据吗?又契约还是有信条?有吗?有吗?”
还好沈烨早料到了她得耍赖不认帐,这会也不跟她生气,只自顾自往前去了。沈晴见他不说话,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反悔耍赖这种事做一会就够了,天天这样谁受得了。于是也小心地跟上去,探着脑袋小声问,“哎?生气了啊?”
“没呢。”沈烨回头看她一眼幽幽说,“早习惯了。”
“哦。”沈晴心虚地埋下脑袋,又牵牵他的衣袖说,“下次我一定听你的,我保证。”
“嗯,”沈烨一点头,“这话我也听习惯了。”
“这不是意外呢嘛,谁能想到他们忽然又想停战了。能有这样的机会,为什么不顺便帮个忙,也好拯救一下苍生呢?”
沈烨冷冷哼一声,抬手指指前头跪了一地,仍战战兢兢不敢起身的祁州百姓说,“这就是你想要就的苍生?是非不明,对错不辨,打起手无寸铁的自己人来一个个生猛的比你这个当将军的还厉害,真遇着事情反而立刻像狗一样老老实实地跪下来了。这样的百姓,要说我不救也罢。”
沈晴顺着他的目光也西下望了一遍,叹口气说道,“这也怨不得他们,谁也不想做恶人,都是被逼迫的。”
“这话好啊。要这么说如今还真是一个大同社会,山顶上的强盗劫匪又算什么坏人,不都是没钱逼的嘛。”沈烨笑笑说,“算了算了,谁叫我摊上你这么个笨蛋。你想救的话,那我也只能陪你喽。”
“谢谢。”
“嗯。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