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晴喜欢听故事,年纪还尚小的时候掏完了蜂窝鸟穴,就常勾搭着小侯爷跑到茶楼酒馆,叫上一碟花生,泡一壶温温的茶,就着手里的蜂蛹,两个人瞪着圆丢丢的眼睛能津津有味地听上整个晚上。
可现在倒好,听这个沈烨讲个童年故事都能听的心惊肉跳的。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了一声,“那我们把你丢出去了,你,你没受寒吧?”要是真像他说的那样,那么弱的身子骨可禁不起他俩那么折腾。可是又一转念,若是那时候这位娇贵的皇子真出了事,自己也不至于能好好的活到现在。
沈烨扭头瞥一眼他,说声,“没。”可说完了这位脸上常年挂笑,神仙不带凡世情感一样的人物居然也罕见的微微红了脸。
沈晴一看这表情就知道后头肯定有什么好戏,指不定就是一场病娇美男暗恋威武霸道女的戏码。立刻撇下与他先前的恩怨,巴巴地竖着耳朵仔细去听。“然后呢?”
沈烨低头斟酌了一番,再一看沈晴满心期待的眼神,不忍拂了她的意,开口说道,“然后我们就打了起来。”
“...就,就这啊?”沈晴的期待转瞬幻灭,满脸的喜色碎了一地,对眉眼里头的失望是毫不掩饰。跟她掐过架的人那可是多了去了,当年她好歹也是街头一霸王,称雄整个京都城。下至牙牙学语的婴孩儿,上至初承父业的商贩,连带着城郊几只咬人不露齿的恶狗见了她都得夹尾绕道走。欺负一个病秧子,啧,虽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却也算不得什么难的,没什么值得她在意。
不过一看沈烨愈发红润的脸颊,她低下脑袋,眼睛骨碌一转,悄声问了句,“那,你该不会是被我给打哭了吧?”
说完这话,果然见那位爷脸上更显羞涩,半点不比沈晴之前的模样好到哪里去。直看得沈晴心里头一惊,往前探了身子问道,“你,你还真哭啦?啊哟,四皇子还能真给你们皇室长脸。”
回应的是沈烨冷冷的一眼,“你还要不要听?”
“行行,你接着。”沈晴连连偏过头去,打理衣襟重新坐好了等他的后文。
沈烨不跟她置气,见她正襟危坐了,重又把自己浸回了童年的记忆里头,把当年的事情对着沈晴娓娓道来。
那时候他还小,沈晴也还小。因此他不知道自己对沈晴是不是存了别的心思,只是心里头隐隐地觉得她与别人不一样。他们两个人抢完了他的东西,也烤好炉火扬长而去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地上,脸上还匀匀的抹着泪,可满心满眼都是沈晴与那小侯爷说笑时的样子,丹唇皓齿。她笑得就像是一只鬼,每句话都是她精心施下的媚。
然后他便中了诅咒,恍恍惚惚地撒了人生里的第一个谎,隐瞒了他俩闯进深宫的真相。再然后,她便经常来这里。有一次她忘记了带着小侯爷,也就是那一次,沈晴才与他有了第一次谈话。
那天依旧飘着雪,屋里头两个半大的小孩儿,一个裹着被子缩着脖颈小心翼翼的畏在角落里。另一个盘着腿,托着腮,百无聊赖的坐在火炉旁边。火炉里木炭烧得像晚霞一样红,橘色火苗舔着炉壁噼啪作响。沈晴从果盘里挑出一块晒干了的胡桃壳,一勾手丢到沈烨的脑门儿上敲出个动静来问他,“哎,你干嘛老躲在屋子里?”
沈烨把身上的被子往颈下揪了一揪,握紧了埋着脑袋不答话。
沈晴也不是恶人,见这孩子缩脖子的动作,觉得他是冻的,也该叫他过来烤烤火。于是一拍屁股,大大方方的站起来给他腾个位子。“喏,这儿,坐吧。”
平日没见过沈晴跟他说话,更别提主动邀他去火炉旁边坐着。沈烨一时受宠若惊,而且惊得还不小,羞红了脸直愣愣地坐着。
沈晴那时候也是唯我独尊的年纪,难得舍下面子给这么一个病秧子让个位置。可人倒好,还真拿自己当了瓣蒜,生生拂了她的面子。这她可是忍不了的,二话不说,蹭蹭跑过去揪着这位四皇子的耳朵就把他拉进怀里。趴在人耳朵上咬牙切齿地问,“服了没有?”
沈烨一生统共挨了一回打,就是眼前这位下的手,他哪还再敢说半个“不”字。憋屈着嘴,眼中噙泪地点点头。沈晴这才算是肯饶了他,伸出手去,揉揉小皇子肥嘟嘟的脸颊,再捏两把,心满意足地一点头,“哎,这还差不多。”
那时候沈晴也是刚满了十岁没多久,正是最爱过家家的年纪。无奈挑了个孩子王的担子,平日里自然不能再玩这些小孩子才玩的把戏,真在路边见到了,也还得嗤笑一声,摆过脸说声幼稚。
可现在她身边可是没旁人看着,再加上怀里还抱了这么一个软软的小家伙,沈晴一时心防难守,满满的母性洪水似的泛滥开来。动作轻柔地把人抱在怀里扶正了,细声细语地说道,“哎,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时候沈烨的十岁寿宴已经过去很久了,真论起来,沈晴还得叫他一声哥。只可惜他自幼体弱并不是虚话,一个常年靠汤药养活的孩子个头儿哪里比得上一个常年在外面疯的野丫头,站直了还没人沈晴坐着高,被叫一声小弟弟倒也不是过分。
可见他并不答话,先前还一脸慈爱的沈晴瞬时把眉毛一挑,拿手在他肉肉的腮帮子上扭一把,“哎,问你话呢!”
“沈...沈烨。”
“嗯,这就对了,真乖。”沈晴立时又眯着眼变回了原先的温良模样,打金澄澄的果盘里挑了一个大个儿的去壳山栗塞进小皇子的嘴里,奖励似的揉揉脑袋,“真听话。以后叫我晴儿姐姐,记住了吗?”
眼见沈晴的魔爪又要凑过来,沈烨连连捂住腮,好歹知会了一声,“记...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