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深里,一盏黄铜旧油灯摆在案上。北野寒低头执笔,瘦长的身影被灯光拉在营帐上,投出一个憔悴难当的模样。
刚刚闯进的山豹抬眼一瞧,咧开嘴笑笑,上前说道,“哎,王爷,画画呢?”
北野寒闻言眉头一皱,也不抬头,继续批阅他的文书,冷冷问一声,“有事?”
“嗬,您这话说的,”山豹手上一撑,斜身倚在案上,“我说,没事儿咱就不能来看看您了?这是哪儿的规矩。”
“有事说,没事就出去。”北野寒依旧不给任何人情面,眸沉若雪,面冷如霜,真难得他手底下兵马护卫肯为他卖命。
山豹也早习惯了他这样子,浑不在意地一耸肩,再接着话茬认命地一点头讲道,“得,我还说事吧。今下午有人传话过来了。”
“谁?”
“还能有谁。”山豹那眼睛瞥瞥西北方向说道,“当年在起祁州城里‘追杀’您的那帮子呗。”
北野寒手上一抖,仰面看着他等待下文。
“嘿嘿,这回感兴趣了?”山豹贼兮兮一笑,再说道,“您猜的也准,娘娘她还真是跑到那里去了。要不怎么说您是王爷,我们是奴才,这可比街头算命的瞎子们厉害多了。”
一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还不自知,好在北野寒没心思管他些这个,只听他把话讲完。“她现在住在哪里?”
“祁州知府的府邸,一个叫什么潘觉的,好像。嘿,我说王爷,咱打个赌,您保管猜不着她原先藏在哪儿。”
“祁州城兵力如何?可曾有他人增援?”北野寒一双浓密的剑眉拧在一起,神色疑惑。
“祁州城还能增什么兵,也就那样...哦,您这么一说,我倒还记起来了。信上说,随着娘娘一同住进知府家宅的还有两个,是从齐国京都来的,一个叫孟俊远,宁国候的儿子。另一个有些麻烦,摸不出他的底来,只知道他叫林烨,是一个学医的。我想先不论那个郎中是干嘛的,至少冲着宁国候之子出趟远门,他齐国也一定会派军队随行护卫着。因此,祁州城的兵力肯定是增了的。啧,您要是想去劫人,那可少不得得费些工夫。”
说完了见北野寒冷眼看着他,不由缩缩脖子,往自己腮帮子上甩一巴掌,“糊涂了,糊涂了。人就是您给逼走的,哪还有再追回来的道理。”
“退下吧。”北野寒一挥手,“记得给通信的人带些赏钱过去。”
“别破费了。”山豹摸了摸下巴,似是意犹未尽,“通信的是只鸽子,别说,味儿还真不错。”
“你把信鸽给杀了?”北野寒正要发作,山豹立刻识趣地拖远了些解释,“说起来您可能不信,是那鸽子先动的手。我好端端地走着,它忽然哎,就从天上一跟头摔我脚底下了,这关我何事?您说是吧?”
“什么意思?”北野寒敛眉问道。
“还能什么意思,你那王兄射下来的呗。”
“他也看了这封信件?”
山豹一耸肩,摊开手道,“那能不看?他又不是傻子,总不能以为那鸽子是来单纯来找我玩的吧。”说完抬头看了眼北野寒脸色,可惜他正低着头,鬓角的白发跑到额前去了,正遮着他刀削斧刻的阴冷俊颜。只得小声试探着问一句,“王爷?您觉得你那王兄信不信得过?”
“退下吧。”
“啊?哦。那,那小的就先走了。”山豹也摸不准他的脾气,还是先退了的好。
另一边,沈晴他们过的就比这边惬意多了。住的是知府的宅子,吃的从京都带来的贡品,出门护卫随行,一日三餐也有人伺候。可人一旦过的舒畅了,便总会想办法给自己找些麻烦来。
也不知是不是那个姓林的大夫挑唆。某日清晨,方吃过午饭,趁着沈晴不注意,小侯爷对着奉茶打个眼色,那个也立刻心领神会。两个人悄悄地离了席,直奔着院子里头去了。
段景一直是不跟他们一起用膳的,每次都一个人在屋顶上坐着。小侯爷忍不住好奇,也曾趁他不在爬上去过,可伸长了脖子望了好半天,也不觉得有什么可看的。只叹口气暗骂他北庭人全是些个神经不太正常的家伙。
可骂了归骂,他的计划可不止是这么简单。
“哎,黑面的,下来,下来!”小侯爷与奉茶那丫头离沈晴他们远了些,冲着屋顶上扯开嗓子喊。
段景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一时也没反应。还得劳烦奉茶解释了一遍,“姑...大人,我家主子是叫您一起出去呢。”
段景四处望了眼,想着府里戒备森严,一时半会儿应该也不至于出什么事。
下面小侯爷看着他动了身,却也没多夸奉茶,反倒低低威胁,“你个死丫头要是敢喊一声姑爷,我就随便找个北庭男人把你给嫁出去信不信?”
“我这不就是一不小心嘛。”奉茶委屈地低着脑袋,举手发誓,“下次保证不犯了。”
小侯爷不依不饶,“谁知道你这丫头记性好不好使,倒是后再叫错怎么办?”
“那就罚我帮您更衣端水,给您当牛做马还不成嘛。”
“嘿,你这油嘴滑舌...”半句话到了嘴边,见奉茶朝着自己身后努了努嘴,一回头才发现是那个黑面神下来了。只好瞪一眼奉茶作罢。
“黑...咳咳,哎,兄弟带你去个地方,你可乐意?”小侯爷片人的本事一早在他爹哪里练出来,算计别人的时候奸计都在心里藏的严实,再加上段景也是个实心眼,纵然武功高强,奈何还不是火眼金睛,还真看不出他的不怀好意。
奉茶看着他不说话,连忙再添把火,“我家主子就是想一个人逛会儿街,带着一帮子护卫太堵的慌。可是不招人护着,又谁也不放心,因此才想请大人您来做个伴儿,可好?”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哪里还容得段景拒绝。点点头,将一把黑剑别在腰里,便跟着这一仆一主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