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破晓,天穹中央确实浓云满布。再随着西风盛,阴云渐渐抹去曙光。胡府深院,层层的高墙里,老大夫背着药箱从当初沈晴的喜房出来,身后跟着的老妈子抹着一方翠兰的帕子抬手揩泪。嘴里低声地哽咽,“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好好的孩子,怎么就......”
胡三爷与北野寒守在门口。等着人大夫一出来了,胡三爷立刻迈开了不字上前问一句,“能瞧出死因吗?”
老大夫拿一只苍青枯瘦的手颤颤地一捋须,长长叹出一口气,“老夫无能啊。”
“哦。”胡三爷脚步略虚浮的倒退了一步,勉强抬唇一笑,宽慰大夫,“别这么说。您老也已经尽力了,这些日子着实给您添麻烦了。”
说着便恭敬的要将人送至门外。一直站在一旁的北野寒跟上,拦下,对着胡三爷道一句,“我送吧。这儿还需要你。”
胡三爷回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神色表情都显得凝重惊慌的丫头小厮们,叹息一声,应了下来,“也罢。那人就交给你了,我让他们把这里收拾打扫一下。”
“嗯。”北野寒点点头,再转过身对着老先生摊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老大夫紧了紧肩上的药箱一言不发的走在在前头。
等行至偏僻一点的地界,北野寒终于开口问他,“先生当真没有半点头绪?”
老大夫摆了摆手。他对北野寒的看法一直都不太好,这回自然也不想多费口舌。北野寒也知道自己先前对他的态度有所偏颇,给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因而这次也便乖乖地给他鞠躬道歉。
老大夫看着北野寒忽然来了这么一出,心里头的反应虽说仍以诧异为主,但仍免不了也多激起一番触动。摇首谆谆训导说,“年轻人不能太冲动。意气用事,到头来对哪个也不好,你说是吧?”
北野寒虚心接受,老大夫也不多为难,顺着他之前的话茬再往下讲,“不过你也算是会察观眼色。虽然老夫确实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头绪,线索的话,多少还是探查到一些。”
“还请先生赐教。”
老大夫捻了捻花白的长须,抬手指点。“那个姑娘啊,多半是中毒死的。”
“中毒?”
“嗯。”老大夫顿住了脚,停下来,一五一十的对他说,“虽然我不能确定何时中毒,所中何毒。但依老夫行医者大半辈子的阅历来看,她是中毒这点大概是可以确定的。”说罢抬头望了一眼满天堆满的氤氲又叹,“而且,如果老夫所料不错的话,这次下毒的那个与上次应该是同一个人。”
北野寒闻言横眉低沉,压低了声调问一句,“您的意思是说,府里有内鬼?”
老大夫摆摆手,不承认也不否定,只是岔开了给他讲,“老夫不知那人是不是在府上。我只知道毒药再好,再如何无臭无味,杀人于无形,可耐不住最终投毒经手的终究是凡人。既然是人,就不可能做到无痕无迹。尤其是人这东西在做一些隐晦的事情的时候,往往比较小心谨慎,却也往往是聪反被聪明误,到头来不过只落个作茧自缚。”
北野寒眼底微染了几分困惑,再问道:“晚生愚钝,还请先生明言。”
老大夫低头瞥了他一眼,徐徐开口讲道,“人啊,一旦熟悉了某种方式路径,心里知道她是安全的,那么下次总是不自觉的沿着原先的方式路线来,不敢轻易改了。之前秉烛那姑娘口不能言时,我曾叫人取过屋里所有的器皿餐汤。也许是常行医的直觉,总是觉得一只杯子里透着古怪,仔细观察烘干了水才发现杯底有些奇特的粉末。所以老夫这次便仔细留意着桌上的杯子,果然,,那人这次又用了同样的手法。”
说完了,老大夫阖上眼长久的站立了一会儿,摇摇头,苦笑一声开口,“其实啊,都一样。凶手也好,我也好,你也好。咱们转生为人的啊,这辈子都有这个毛病。就像你,啊,人沈晴多好一个女娃子,你偏对人爱搭不理的。你以为她早就习惯了,而且你一直都这样对着她,也没见她多难过,到最后,连你也都习惯。可殊不知,就是这样的习惯把人给逼走了。”
“我人是老了,可我不糊涂。没回我来给她瞧病的时候,她都安分,叽叽喳喳没个住嘴的时候,可我算瞧清楚了。那都是寂寞的啊。可你说,她为什么寂寞啊?那个叫秉烛的丫头每天陪着她说话唠嗑,那个大个子也给她当苦力推着人到处走,她为什么还寂寞?唉,你没见过。每次我给她换药,一推开门,人孩子那眼睛都是闪着光的,直勾勾盯着门口。可等瞧清楚来的人是我了,那眼神立刻就暗下去了。过会儿呢,又重新抬起来,可是越过我老头子,往我身后去看。你猜她在等什么?”
北野寒垂首不语。
老大夫像是忽然老了十岁,负着手,迈开了步子,一步深似一步的走。没迈了几步,又颤巍巍地地回过身来,扬起干裂的嘴角一笑,双手捧严实了,拱拱手作揖,“差点还忘记了,您现在是王爷。王爷好,王爷好啊。”
北野寒止步,没再跟上。站在他后面,望着老大夫背着药箱,单薄消瘦的背影,似是若有所思。
在后面,高墙与高墙相隔绝的角落,几个丫鬟小厮们聚在一起,其中一个穿着鹅黄罗布长衫,头扎双环垂挂髻,里头斜簪一根翠玉竹钗的丫鬟,压低了嗓音,神神秘秘的对着周围几个人讲,“我跟你们说啊,昨晚上,那个额仑主子撞见鬼啦!”
“死杏儿!瞎说什么呢!”令一个差不多打扮的丫鬟捂着心口,拍了她的肩膀一下,“吓死人啊!”
“真的!”那个杏儿见他们不信,撤了撤身边的一个小厮,“哎,你说,你昨晚是不是也撞见了?”
那个小厮狠狠地一点头,“可不是怎么着。哎我说,你们昨晚就没听见什么动静?”
“啊,这么说昨晚,不对,就是惊愕要天亮的时候,好像还真听见什么声儿了呢!”另一个老妈子恍然,立刻插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