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头的雪势渐长,转眼间,地上覆了一层晃眼的白,大夫跟在秉烛后头急匆匆地往这头赶。听秉烛之前的描述,好像再不加点紧她家小姐就一睡不起了。
那边胡三爷也是睡醒了,只穿着里衣,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外头走。瞧见他们两个行色匆忙,秉烛那丫头脸上还挂在泪,心里一惊,跟着就跑过去问,“怎么回事?”
秉烛哭的上气难接下气,话也说不利落,“小姐...小姐,她......”
胡三爷脑子里轰的一声,整个人傻了一样的站在雪地里,目送着他们两个进了旁边的屋子,自己没胆量再跟进去。半晌后抬手抹了抹脸,走到石桌旁坐下。本以为自己找不着女儿,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现在是认了一个干女儿,也是还没热乎够呢,却先自己一步去了。
正伤心,见那头北野寒跟秉烛都从屋子里出来了。他看着北野寒面上依旧如常,丝毫不见丧妻之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也难为这孩子了,一个人来到这地处偏僻的南疆小镇,眼下又遭受这般打击,人都麻木的没表情了。想自己也是个爷们,现下这情形他可不能撑不起来。不由地走上前去,将人拉到石桌旁坐着,叹口气道他,“其实我闺女这人真不错。”
“嗯。”北野寒望了望一眼屋子,点点头。
胡三爷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又道,“可你也不必太伤心。这样对她也许还更好。”
“嗯。”北野寒又点头,眼中多了几分宠溺的笑意。这样对她确实也好,居然还盼着能够一病不起,也是小孩子脾气。
胡三爷看着自家女婿忽然眉梢染笑,不觉心中一惊,别是打击太大,受不住了。只是自己也嘴笨,不好开导什么,只好闭了嘴跟他一起坐着。可坐了没一会儿,估计也是给冻清醒了,转念一考虑,没理由人死了大夫还留在那儿啊。再说了,自己这帮人都在屋外头等着干嘛,进去啊,好歹单见个最后一面,等封棺入土了,连人的模样都记不住该如何是好。
正要往里走,那头门开了,头发花白的老大夫从里头走出来,估计也是医术高,年纪长,脾性一点也没小了,看着胡三爷只穿了一件里衣站在雪地里头,那张脸当时就板下来了,“干什么你,还嫌身体不够差吗!”说罢一拂袖,冷冷撇一句,“一家爷俩没一个省心的!”
胡三爷劈头盖脸挨了一顿批,正纳闷,推门进去,正见到沈晴站在门那边贼头贼脑地往外瞧,一见着三爷正站在门口,压低了嗓音问他,“嘿,那老头儿走了没?”
胡三爷愣愣地盯着沈晴看了几眼,又扭过头看了看站在石桌旁的北野寒,咧嘴一笑,就知道自家闺女命硬的紧,哪那么容易死。
沈晴见他半天不答话,也不指望他了。自己把脑袋探出门外,扒着门框往外看。北野寒一看沈晴这架势就知道她要么把人大夫给收拾了一顿,要么就是威逼利诱地留下了人大夫的什么医药宝贝。果然不出了片刻,沈晴就将胡三爷推出门去,向自己招手,估计是要展示自己的战利品。
等一进了屋,这才发现沈晴何止是扣了人大夫的宝贝,那是把他的全部家当都给一个不落的留在了自己身边。一个医箱摆在桌边,上头各类丹塞瓷瓶逐一而列,迷香断肠麻沸散,金创跌打鹤顶红,分门别类。估计要不是那老头儿身上的医袍不合身,沈晴也非得给他拔下来换上。
“你要开药店?”北野寒随手抄起一瓶毒药仔细观摩,看着瓷瓶的做工,想来这些药品也是价值不菲。
沈晴也不跟他胡诌,掩上门,趴在门上确认秉烛胡三爷他们走远,才伸伸手拉过北野寒在桌边坐下,打床底下拿出一支巴掌大的黑弓。掌弓小巧,却五脏俱全。漆黑的弓身似是玄铁炼制,浮云雕龙。上头系一根牛筋捻脉为弦,看着也不似凡品。
正打量,那头沈晴又从四角云罗纱帐顶上掏出几个黑色匣子,一打开,里面赫然密密麻麻是一些银针一般长短的微型箭矢,少说也有几百近千。
“拿着。”沈晴将那些黑匣子递给北野寒,自己脱下靴子跪立在床上,像是又要从某个角落里再拿出什么宝贝,果然,是那把短刀,当初送给胡三爷那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给她要回来了。瞧着沈晴在上头找的欢畅,却直把北野寒看得心胆俱惊,还真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起卧的居室居然被沈晴给改造成了这么一武器仓库。
不由地心里一阵不安,弯腰看了一眼床底,果真是躺了足足十八般兵器,打头的就是自己当初送给她的那把剑。怪不得一直少见她用自己送她的新剑,敢情都在屋里收着呢。
“怎么,不是药店,要开武器店?”
明明好歹也是一王子,怎么两句话不离开店赚钱。沈晴颇是失望的一摇头,再摸也摸不出来多少箭矢了,这才从床上下来一板一眼地交代,“看着桌子上的药了没?呐,就这些箭,帮我涂上。记得分清楚了啊,箭羽带着白纹的涂麻药,带红纹的涂毒药,你可别给我涂反了啊。”
敢情这是拿着自己当了免费的苦力,北野寒心里头登时凉了不止半截,还当她是忽然想开了,以后不再舞刀弄剑,想要把这些压箱底的宝贝统统送给自己呢。
另一头沈晴看着北野寒只是干站着,一拳敲在他的胳膊上挑眉问他,“想什么呢你,赶紧的啊。我可是好容易把大夫支出去的,你不赶快趁着机会多涂两支,待会人大夫回来了,你交待的起嘛你。”
“你这是偷窃。”北野寒阴沉着脸,不为所动。
“怎么就偷窃了,”沈晴颇是不服气,“我跟他说我要买两瓶他不让,非说什么医德啊,仁爱啊什么的,搞得好像我要买毒药暗算别人似的。忒不地道。再说了,我等下看伤拿药的时候多给他几两银子,权当赔偿了不就得了?”
北野寒望着一桌子麻沸散断肠药,也不说什么了,权当她说的都是对的,她这也算是帮人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