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简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只手端着茶杯,神情淡淡的看着下方。安晨辉确实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谨慎认真,差错很少,但是武断专行,脾气暴躁,难以沟通,在他手底下工作的人,没被骂走的基本都会迅速晋级,但被骂走的占绝大多数。
安晨辉这个人,能成大事,但得心思用的端正。
“南希,你能否下来,我有话和你讲。”
凌简轻笑一声,转头看向南希,“他在下面这样叫你,会吵到四周两边邻居,不如……”
南希扭头看他,“你想让我下去?”
“怎么会。”凌简好笑的摇摇头,“不如,我们把灯关了吧?”
关灯?南希惊诧,“为什么要关灯。”
“关了灯就说明你不想见他,也不想和他说话,如果这样他都不理解这其中的意思,他的智商也算是白长了。”
明明隔窗相望,却不相见,这样的态度确实很明了。南希轻笑,凌简到底是凌简,简单而又凌厉。
南希果然如他所言关了灯。
站在楼下的安晨辉看到窗子上的人影离开,以为是南希下来,心跳陡然加速,她要下来了么?他揉搓着手站在寒冷的风里,手心里忽然沁出一层热汗,他有很多话想说,但该如何说呢?
安晨辉想,她不再是他的下属,该如何开口要好好想一想。
然而,灯黑了,窗子上的人影也消失了。
她不愿下来,所以假装不在。
私有一盆冷水陡然罩头浇下,安晨辉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双手也似微微有些发僵。他情商不低,智商更不低,这样明显的举动真是再明白不过。
原来不做上下属,不做同事,她连见面的机会都不给他。
安晨辉的脑海里一下子回想起初见她的那一日,她穿着得体的旗袍站在她举办的旗袍秀场门口,那身淡青色的旗袍衬托着她的好身材,好气质。
那样清丽脱俗的一个人儿,就那么猝不及防的闯进他的眼里。
安晨辉想,如果那天不去那个酒店,就不会遇到那场旗袍秀,也就不会遇见她,那他的生活就会和从前一样固定,每天上下班,想点子,出方案,打各种交道……
他不会有任何改变,也不会有这些日子的牵肠挂肚。
是她,让他的生活不再如一潭死水。可她既然搅动了这潭水,为何这么不负责的抽身离去?
安晨辉捏了捏拳头,很少遇到拒绝的他,而且是这种无声无语的拒绝,他的内心像被一把火烧烤着,那么煎熬,那么疼。
南希,你该是决绝的女子。
可南希,我也不是轻易退缩的人。
安晨辉在楼下站着,他的脑海里全是刚刚窗子上映出的两条人影,清瘦的那个应该是南希,可那个刚刚的明显是男人的影子是谁的?
谁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南希家中?
那个影子,单手插兜,另一只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姿态优雅潇洒,身影较高,像谁?安晨辉的脑袋里陡然蹦出一个名字。
凌简。
这世上能让她牵肠挂肚的恐怕也就是凌简了,能让她念念不忘的恐怕也只有凌简了,能在这样的夜里出现在她家还能关灯的恐怕也唯有凌简了。
他们和好了么?
安晨辉有些想不明白,南希忽然辞职离开,连句告别的话都不当面说,她走的那样急,像是逃跑,不就是为了躲避凌简么?
为何突然回来,又和凌简在一起?
他想上去问个明白,可走了两步又忽然停住,他有何理由去问?
以上级的身份去质问他为何会和竞争对手的老板在一起么?可尽管他不愿承认他并没有批准她的离职申请,可那又如何,她连工作都不要了还会认他这个上司么?
以朋友的身份么?他倒是想这样,可她若是不愿见他,那么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
不太熟悉的陌生人?
安晨辉更想不明白的是,南希为何会拒绝见他。曾经作为同事,他的确冲她发过几次脾气,可他对她已经很有耐心了,她难道没有觉察出来么?他那样一个雷厉风行行事果断的人能对她有耐心,足以说明她和别人不一样。
他骂过她,也教过她,她难道就是各样恩怨不分的人么?因为他的不好就否定了他的一切好?
“他还没走?”
凌简悠哉悠哉的喝茶,“嗯,估计是在想现在和你在一起的人是谁,还有你为什么不愿意见他。”
黑暗中因为看不到彼此,听觉就会异常灵敏,他们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也能感知彼此情绪的波动。
南希欲摸索着走向沙发,凌简急忙摸出手机点亮屏幕为南希照明,南希借着微弱的光走到沙发前坐下,“不一起共事了,就没有相见的理由了,他的性格我接受不了,朋友也不愿做。”
凌简微微靠向窗台,“与他,做不了朋友,做不了路人,就只能做敌人了。”
“敌人?”
“你不太了解安晨辉。”凌简在南希对面的沙发坐下,他收起手机,房间里再次陷入黑暗,“曾经有一个人,当时在业内有些名气,安晨辉有个case想和那人合作,那人没有答应,安晨辉加高了酬金那人仍是不为所动,最终安晨辉说如果不能合作,也请日后不要干涉这个case,可是最终安晨辉仍是不放心,他能做到今日的位子,很少被人拒绝,也不愿给自己留下任何隐患。后来,那个人在业内销声匿迹了,同行们几乎没有再见过他。”
“为什么?”南希不解,安晨辉纵然是华昱的企划总监,也不至于有这么大权限吧?
“你知道的,做创意的人容不得抄袭。”凌简伸手去摸口袋的烟,手指触到烟盒的那一刹顿住,南希不喜欢闻到烟味,他嘴角浮起一抹微笑,看到这抽烟的坏毛病也该慢慢戒掉了,“不晓得当时安晨辉用了什么手段,那个人被发现盗窃他的创意,在圈内公开了,而且找不到任何证据说是安晨辉陷害,那个人从此无法再在业内立足。”
“不至于吧?”
凌简淡笑,“这就是安晨辉。他有大才,跟着他确实能学到不少东西,但是也得提防他的用心。”
南希思索片刻,笑笑“不管他是怎样的人,都是我不关心的。”
两人静坐了一会儿,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南希想去睡觉,但似乎凌简并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免让人想多。
就在南希翻江倒海找理由时,凌简点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时间,起身道:“时间不早了,你该睡了。”
“也好,那,那你慢走。”
南希在凌简离开之后关好门窗,打开灯去洗漱,等她出来时手机正响,是叶丹。
“阿希,阿希,你快去医院!”
南希擦头发的手猛的一顿,“怎么了?阿丹你别着急,慢慢说。”
“医院刚刚打来电话,说阿婉在护工去倒水的时候拿水果刀割腕了……”
宁婉不言不语,难道是在酝酿自杀么?
南希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她现在怎么样?”
“医生还在抢救。”
“我现在马上过去。”
南希匆匆奔进卧室换衣服,等她风急火燎的奔到楼下时,凌简仍旧站在车旁,右手夹着一根烟,看到她跑下来似乎有些惊讶,急忙站直了身子问,“你去哪儿?”
“宁婉在医院割腕,正在抢救!”
“我送你过去!”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凌简拉开车门让你南希坐进去,提醒她系好安全带就快速开车奔向医院。
“你怎么没走?”南希坐好后侧头看他。
想离你近一些,感受到你的存在,我就能很安心。
当然,凌简不会在此时说这样的话,不符合场景的话会让人尴尬,他一贯的行事作风,让自己尴尬的事少做,让南希尴尬的事尽量不做。
“想等车里的空调暖了再坐进去。”
里面不是比外面暖么?南希当然也没有说这句话,她其实都明白,就像她刚刚奔下楼时看到凌简惊诧紧张的模样。
凌简怕她会再次不辞而别。
而事实上她也不愿再做逃避者,倘若能够在一起,就不必两个人忍受着煎熬,倘若注定不能在一起,也要干脆直接的说。
逃避,已不是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