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少没有朋友,没有任何人与他在感情上再有牵扯,他已习惯独来独往。在江湖人的恐惧与厌恶中杀掉追杀而来的人。每杀一个人,他的堕落感就增加一分,他被自我厌恶地推向邪恶之渊,没有人来试图抓住他。
直到在西岭雪山上她挺身而出,居然有人要救他?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他才不需要纯洁无暇的女子来救赎他的心灵!
他就让她看看她救了什么样的人!他侮辱她,任意而为,直到她喊:剑少哥哥不是这样的人!”他忽地怔住,是么?剑少不该是这样的人么?那他该是什么样的人?
离珞针锋相对的冷漠和对他的无所畏惧让他很开心——江湖人知道他的身份后那种厌恶或因为无力而畏惧的表情都让他觉得可笑。
第二次见她,她依然没有因为他是魔鹰门的人而产生戒备。她甚至明白他的心。至少,她认为,他也是个人,有正常的心和情感。也许离珞没有觉得特别。但对于剑少,被风雨坞除名,被正义盟追杀。江湖很大,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世上人很多,没有人相信他,没有人停下来听他的话与情感。他们只把他当做一个杀人嗜血的恶魔。
“我要怎样才能帮到你,你师父他们会来救你吧?”离珞低低道。
剑少冷笑了两声,甚至失笑,“还是别做那样的梦吧!”他肆无忌惮。
离珞居然也笑了,“也好,那我就陪你一起死吧。”
剑少心里一惊,才发现她脸色不对,面色已经泛青,“你中毒了!谁?欧阳无非!”
“她怎么会中毒?”剑少冷冷道。
“不知道要怎样解释,你要以为是我就是我吧!”欧阳无非淡淡道。
“不……不是欧阳无非。”离珞开始觉得说话都有些迟钝。
“若不是你,为何不给她解毒,祖儿不是在青龙堡么?”
“她拒绝了。”
剑少摸摸她的脉象,细细检查了一下。眉头紧皱,“她吃了小还丹?拖延了如意散的毒发时间。”
“我不……怕死。”离珞缓缓道。
她说话已经越来越吃力,身体发麻,痛楚却已没有了。
“可我想让你活着。”剑少握着她双臂的手微微发抖,她已没有多少时间了,如意散最后的阶段就是麻木的死,没有痛楚。
即使他会死,他也没想过要她一起死。
“要我做什么,说吧!”欧阳无非道。
“用你的真气护住她的真元,防止毒素继续扩散,我先来驱除透骨针。”剑少道。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很艰难。他从不求人,更别说是武林盟的人。
欧阳无非点头,道:“好!”这个好字说的也不容易,在两人共同为她疗伤的情况下,如果做不到互相绝对信任,对双方都是极危险的,保况本是敌对的人。他自己都不能完全说清是为什么,为她救了无尘?为她是易风极力维护的人?为她能在不可知的某一天牵制剑少?
都有吧!却不全是,他不想承认,他本是侠者,他没有让理智压倒情感——救死扶伤的怜悯之情。
剑少控制急切的情绪,温和地说道:“透骨针打在哪里?”
离珞看看剑少,再看看欧阳无非,说实话,从欧阳廷说大叔可能已经死了的时候,她已经想死了。
可是看着剑少急切的表情,“背…上。”离珞道。
“脱掉衣服,把针孔露出来。”剑少道。
话了,欧阳无非已撕下布条,将眼睛蒙上,坐到离珞一边。
离珞努力了好一会才说出:“我——动——不——了。”
剑少一惊,已是一身冷汗,已到这地步了么?不敢迟疑,伸手解开她的衣服,直褪到三枚针孔露出来,虽然初见时剑少已经非礼她,但又一次被他剥去衣物,她仍然带着些微的恐惧与羞涩。
剑少却平静多了——她是他的女人,让她活着的念头凌驾一切之上。
“她动不了,只有你来握住她的手了。”这话是对欧阳无非说的。
生命攸关的时刻,礼教,羞耻,甚至尊严都要让步。
欧阳无非的手是镇定的,但心却在接触到离珞时微微颤栗。迟疑?是,剑少若想逃走或杀他都不是绝无可能,他怎能如此大意?身为武林盟的指挥者,他是否让怜悯迷惑了理智?正邪本不两立,剑少杀了多少武林盟的人啊!那都是他的同伴,他要帮这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杀人狂魔么?还要赌上自己的性命?
剑少看着欧阳无非,他感到了异常,但他只有沉默,开口求人或主动拒绝都是不明智的。
豆大的汗珠从他脸上一滴滴滑落……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
离珞正在他面前一点一点死去……
他只听得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声和离珞越来越微弱的呼吸……
一股暖流涌进离珞体内,与他的力道交汇——是欧阳无非的真气。
呵!剑少在那一瞬间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东西改变了,狂燥的内心一下子静了下来,这种感觉以前曾有过……
那年的雪下得很大。
西岭雪山脚,一个很小很破的镇子。
街上厚厚的积雪上是行人凌乱的脚印,新的覆盖了旧的,深深的脚印里再被雪慢慢填满。冷风呼啸,夹着雪肆虐。
洒馆长檐下,蜷缩着一个乞丐,破旧的棉衣露着一节节肮脏的皮肤,他咪着眼,瞧着对面卖油饼的摊子,常年累月的烟熏油溅,油布蓬早已被油垢污的看不出本色,卖饼的老头神情自若的看着锅里翻炸的油饼。一个粗犷的男人在等着油饼出锅,身后是一个穿着厚厚棉衣的小子。不一会儿,他们转身朝酒馆走了过来,身后那小子寸步不离的跟着一起走进了酒馆。
“好吃么?”粗犷的男人边走边问。
“嗯。”那小子低低应了一声。
天色渐暗,风雪更大了,街上早已没有人影。风割着脸,尖锐的疼痛。乞丐趁店小二忙着上菜时爬进了酒馆,溜到墙角坐下。到底是不同,于外面的冰天雪地相比,这里简直温暖的如同天堂。乞丐舒了口气,抬起头却对上了一张幼小的脸。
粗犷的男人顺着那小子的目光看见了他。
同时,相邻桌上的客人也发现了他。
“小二,乞丐都抱住我的脚了,让不让人吃饭了!”一个衣衫整洁的客人将筷子甩在了桌子上。
这动静,不得不让店里所有客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
“你怎么到这里边来了,客人吃饭的地方,你怎么能进来……”店小二扯起嗓子走了过来。
“出去,滚出去!”‘衣衫整洁’冷冷喝道,他的同伴开始拍桌子。
“可是,外面那么冷……”有个细小的声音穿过这纷乱的人声。
“你刚才说什么?”粗犷的大汉低头问道。
瘦小的女孩抬起头,冰一样明亮的眼睛看向身边的男人,他的眼神充满赞赏。
“外面那么冷,让他在这儿吧!”在那鼓励的目光下,她提起略带颤抖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衣衫整洁’冷冷喝道,“大人说话,小孩也敢插嘴!?你……”
“闭嘴!”一个冷冷的声音截断了他的话,充满了不耐和厌恶。
女孩循声望去,心里一突,这声音的主人是个黑衣少年,好看的脸上却散出淡淡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似乎慑于这少年的杀气,‘衣衫整洁’的怒气在喉咙里滚了几滚终于咽了下去。
乞丐看看暗中忿恨的‘衣衫整洁’,看看店小二的侧目怒视,心内惴惴,弓起身子准备出去。
“你敢走出这道门试试!”又是那个冷的出奇的声音,他没指出话中‘你’是谁,乞丐却不敢再挪动分毫,回头正对上那束冷冷的目光,他悚然一惊,重又坐到女孩旁边的角落里。
粗犷的男人笑道:“小哥,坐上来,喝杯酒暖暖身子吧!”
乞丐一惊,连忙退缩,粗犷的男人一笑了之,女孩走过来将怀里的油饼放到他身上,又急忙坐回了男人身边,轻轻喊了句‘大叔。’
一个韶龄女子走了过来,看着女孩,眉目含笑,“好可爱的孩子!”
小小的酒馆又渐渐热闹起来。只是,没人再去赶那个乞丐——怕惹了那位冷若冰霜的黑衣少年,也就是十年前的剑少。
剑少几天后就知道了那个韶龄女子的名字——雁七娘。
因为,他是来奉命诛杀西岭七雁的,这其中便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