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刀咧嘴一笑,自嘲,方才他居然动了要和一个女子交朋友的心,真是蠢的可以!
等离珞穿好衣服,转过身来时发现绝刀一直背对着他,她顾不得想更多,因为那一刀很疼,疼的她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绝刀回头看着她,玩味的笑了,“你这样的人居然是个女子,可惜了。”
“可惜什么?”
“一个男人在江湖立足尚且不易,何况女子?再会,记得有钱要赶快还我!”绝刀一边说,人已经一边往外走。
“等等!”离珞叫道。
“怎么?”绝刀扭过头笑道:“想以身相许报答我?”
离珞面无表情,“这笑话并不好笑。”
“那你想说什么,老子还有事要办。”
“我想问,还有多远才走得到中原?”
绝刀再次打量了她一遍才笑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有条件。”
离珞皱眉,中原人都是事事讲钱,处处讲条件的吗?,心作此想,话终究是要问的,“什么条件?”
绝刀笑道,“救你一命的附加条件,以后如果我遇到了危险,你也要救我帮我。”
“可以。”
“莫要答的太快了,我说的是不管你当时愿不愿意救我帮我都要帮都要救。”说到最后,绝刀已敛去笑容。
离珞再次说道:“可以。”眼见绝刀又要走,终于问道:“只是,你为什么相信我答应了就一定会那么做?”
绝刀头也不回,说道:“我是个杀人的,没有救过人,救了一次,总得有点好报吧,有钱给点钱,没钱可以以身相许,你既没钱又不愿以身相许,总得做点什么报答我是吧?何况,你若不这么问我或许还觉得你那两个可以说得太没诚意,但既这么问了,我就相信你会言出必行。”
“你相信我?”离珞觉得这个男人的相信未免太轻率了。
“不相信。你若不实践你的‘可以’,我再杀你不迟。一刀的事,哪里需要这么啰嗦!”话音未落人已迈出庙门。
风雪正紧,身影瞬间消失在风雪中,只是远远仍有声音传来,“庙后一去六十里,有风雪山庄,庄主准备过寿,从风雪山庄走出雪原要七天。”
离珞喝光了那一吊罐飘着几根野草的汤,在破庙里留宿一夜,等胸口的伤痛稍稍好些才向绝刀所指之地出发了。
风雪山庄与中原的街市相比只能算不冷清,但于久居雪山的离珞而言这里依然太热闹了,她有些不习惯地挤在几个乞丐中间,与周围人的保持一定的距离,排着队向风雪山庄门口摆放的粥棚走去。
终于轮到她了,她从衣袋里掏出一个缺了口的粗瓷碗,打粥的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却也给她打了一份粥分了一个黍饼。
离珞捧着东西坐到粥棚一边的青石条上,先把一碗粥喝了,把黍饼装进衣袋,看着旁边几个坐在墙角晒太阳捉虱子的乞丐,有些茫然,晚上难道要跟这些乞丐挤在粥棚里睡?难道天天在这里讨饭等着存够七天的干粮?
这时正在收拾粥棚丫鬟模样的女子笑道:“路管事,后院的人都快累死了,你快找几个短工帮帮忙吧!”
离珞看那少女一眼,那相貌平平的小姑娘却有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此刻正眨巴的睫毛对她笑呢?
离珞一凛,站了起来,说道:“我愿意做短工。”
路管事当然知道后院的情形,下人本就不多,这一次来祝寿的客人真是不少,后院确实忙不过来,丁管事也确实在找短工。
路管事一看离珞的面色就知道是饿了不少天了,便道:“虽可以做个短工,但是来路不明却是不行,小叶,带他去见见老丁。”
方才说话的小丫鬟笑着应了,对着离珞喊道:“愣什么,跟我来吧!”
离珞跟着步子轻快的小丫鬟小叶从偏门进了后院。
离珞走在青石道上,看着前面提着巨大的木桶却仍是步子轻快的少女,默然不语。
还是小叶扭过头笑道:“这会刚过了吃午饭时间,大家都在洗碗,你先跟我去上点药吧!”
她笑得很平常,说话的语气也很平常,就像在说今天好冷,雪原又在下雪一样!使得离珞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警惕地问道:“上什么药?”
小叶狡黠一笑,迈过一道门坎,站在屋中但笑不语。
离珞看着被放在门口的桶,再看着那个笑得洞若观火的少女,好半晌才把脚迈了进去,她在赌命,这少女绝不是个简单的小丫鬟,平常的小丫鬟有这样惊人的洞察力?可是扭头走掉的话,茫茫雪原她去哪里找个暂时寄身之所,要知道绝刀可是说了,从风雪山庄走到雪原尽头的蓝狐镇还要七天呢?七天啊,之前的饥饿带来的阴影让她宁愿相信小叶。
小叶看着她走进来,随手关上了门,转身对离珞说道:“把衣服脱了给我看看伤口。”
离珞一愣,道:“你不觉得我是个男人吗?”
小叶道:“男人又怎么样?受伤了不需要看吗?”
离珞道:“虽我没有在中原生活很长时间,但也听过男女授受亲,光天化日之下,姑娘真不怕?”
小叶扑嗤笑了,“你捂得严实别人看你像男人,我什么人?要是被你骗了我还混什么江湖?”
离珞缓缓解开衣物,把胸口的伤露了出来,小叶脸上早没了笑意,从身上翻出一个布包,动作麻利的为她清疮口涂药粉,一边说道:“离心脉不到半寸,下手真狠,匕首很窄,倒是省得缝合了。”
离珞半晌方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小叶莞尔,“我看你很长时间了,你左手不敢随意挥动,你一直避着人,怕那些人碰到你左胸,你弯身接饭时明显更屈着右肩,所以你左边肯定是受伤了啊!受伤的人我就想着应该看大夫啊,那么她不去看我,我是不是该看看她呢?”
离珞愣了一愣,方明白过来,道:“你是大夫?”
小叶嘻嘻一笑,道:“怎么,没见过大夫来做短工?”
离珞点头,原来如此。
只是,小叶拎木桶的情形她可没忘,平常的大夫都有这样好的功夫在身吗?这个,她还真不知道。
之后的事情,有小叶真的简单多了,丁管事是个年过半百十分和蔼的人,也或许是小叶的嘴甜,一口一个大叔叫着。让离珞意外又不意外的是小叶对丁管事坦言了离珞是女子的事情,丁管事看离珞确实看不出几丝女孩的感觉才相信她不是故意女扮男装。
总之,离珞被安排了打扫院子的杂活,与小叶挤在一个小屋子里,所幸炕就占了小半个屋子,足够二个人睡了。
躺在温暖的炕上,离珞自离开山上以来第一次觉得温暖与放松,紧绷的神经渐渐松驰,缓缓入梦……
冰峰,积雪终年不化。
一个不足七岁的小女孩在小山洞里切着野菜,锋利的刀刃也是她磨出来的。回想着那沙沙的磨刀声和洞口那块巨大的岩石,小女孩露出满意的笑容。菜切好了,她放下刀,从洞深处的一方草席上抱起一把干柴,支起石灶,从洞壁上拿起火引子,风很冷,柴不够干,一次次点燃,一次次熄去,没有几个人能承受得了几十次这样在希望与失败中轮回而无动于衷,小女孩却习已为常,火终于燃了,小女孩露出一抹奇异的微笑,她咳了两下轻道:“娘回来就可以喝热菜汤了。”没有人,她在说给洞里那块岩石听,那块磨刀的石头可以发出沙沙的声音,还有摩擦过后短暂的热度,她喜欢磨刀。
天亮了吗,离珞睁开眼睛,听着窗外几不可闻的落雪声,只觉得心里空的难受,她愣了好一会儿,拉着被褥与裹身的狐裘重新躺了下去,同时惊觉旁边的被褥空着!
她从不妄信一个人,因此足够平静的闭上了眼睛。
约有一个时辰之后,门被轻轻推开,离珞握紧匕首,来人轻轻关上门,缓缓舒了口气。
是小叶,她紧握短匕的手放松。
天亮之后,离珞被分配给一个叫金儿的丫头,跟着做扫院子的杂活,其实大部分扫的是雪,但是三餐管饱,离珞渐渐摆脱了雪原中的饥饿带来的阴影,伤口也好的很快。
晚上睡觉的时候两人也会聊几句,但因为离珞的沉默,这里说的几句还真的只有几句而已。
小叶有的晚上仍然会出去,离珞没有好奇跟出去,因为小叶从来不问她任何问题,更重要的是:她真的不好奇。
时间过得很快,甚至有几个瞬间她以为自己会在这里扫一辈子院子,直到死去。
生活平静的就像在冰宫里一样,不是不喜欢,只是少了个人。
那一天和平时的任何一天都没有差别,只是铅云薄了些,偶有几丝阳光透过云层落在了地上。
然后有小姐院里的小丫环来报说小姐与表小姐稍后要到花园里坐坐。
管事的丁家娘子因这几天的宴请已经忙的不可开交,突然增加的客量让后院人手也颇为吃紧,丁家娘子略一沉思便道:“让金儿先去厨房端些茶点过去,离珞跟着帮忙提食盒。”
话音落,一边的金儿已应了,到院子里拉着刚扫完雪正在掸衣的离珞就往厨房走。
多了像离珞这样的短工,原先做粗使活计的下人们很多都开始做重要又体面的工作了,比如去花园给小姐们摆茶点!
但是,时光若可以倒溯,丁家娘子只愿一生都没有说过这样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