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隆意平时都大大咧咧的,虽然对于吃食和衣着有些在意,但也不是很讲究。可是今日显然是隆重打扮了才过来的,宝蓝色的锦袍,外面罩着一件漆黑的貂皮大氅。乌黑的头发用紫金冠高高束起,将他衬得更加的风神俊朗,很有几分翩翩贵公子的派头。
安芸熙却不看他,只管一手执黑,一手执白的下棋,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梁隆意看着她,可怜巴巴的道:“芸熙,我发誓那本书真是端木磊那厮落在我车上的,真不是我的。”
安芸熙依然不理他,梁隆意思考了半天才试探的道:“芸熙,我又做错什么事了,你告诉我,我一定改,芸熙……”
安芸熙当啷一声落下棋子,才转首看着他:“在宫倾当日,你就抓了丁喆和良嫔,就是为了日后对付姬雲,是吗?因为姬雲破坏了你的计划,所以你要杀了他,除去这颗绊脚石是吗?”
梁隆意坐直了身子,眼中已有些不悦,但脸上依旧笑嘻嘻的:“我以为你也很讨厌姬雲,巴不得他死掉呐,怎么现在心疼了。”
“你想怎么杀他,我都不在乎,但是请不要利用我。”
“那姬雲是铁石心肠,除了你,没有人可以撼动他分毫。事先,我叮嘱了丁喆八百遍,不许伤着你,可是他一时情急就伤了你。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将他揍的鼻青脸肿,为你报仇了,就不要生气了。”
梁隆意说着,就想去拉她的手,安芸熙却避开了,梁隆意抓了个空,他的手伸在空中,半响才缓缓收回。
“梁隆意,从小到大,你帮了我很多次,这次就算是我还你的人情,但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也不要再来往了。”
梁隆意叹道:“芸熙,这次算我错了,以后不会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安芸熙摇首道:“你没有做错什么,我也没有生气,真的。你帮了我那么多次,而我为你做的,微不足道,实在没有资格生气,但是我希望从今以后,我们不会再有瓜葛。”
梁隆意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安芸熙,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要和我撇清,你觉得我梁隆意是个无恶不作的纨绔子弟,配不上你,是吗?”
安芸熙失笑:“小太爷也太妄自菲薄了,你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将这天下玩弄在股掌之上,我岂敢小看与你。可我安芸熙只是一介平凡女子,不敢高攀,只求小太爷能网开一面,给条活路而已。”
梁隆意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压下心中翻腾的气血:“芸熙,我知道这次是我做的太过分了,不该利用你,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以小霸王桀骜不驯的性格,能说出这样服软的话,已是极其难得。
安芸熙在桌下的手已把手帕绞成了麻花,长长的手指甲也已深深地陷入了手心里,但她脸上却没有多余的表情:“我说过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高攀不上,小太爷有鸿鹄之志,可是我安芸熙只是一介弱质女流,雄鹰焉能与燕雀同行。若是以后梁王府有用得着芸熙之处,我当义不容辞,小太爷慢坐,芸熙告退了。”安芸熙说罢,起身行礼后就快步走出了清幽的棋室,不敢回头看一眼,只怕一眼她就会忍不住哭出来。
梁隆意呆呆地坐在桌前,直到午时,棋社要关门来请他离开时,他才如梦方醒。他在棋社已坐了一上午,棋童们根本不敢来打扰,最后还是总管诸荀战战兢兢的走了进来。
梁隆意冷冷的盯着棋社的总管诸荀:“叫你们馆主来。”
梁隆意大名鼎鼎,诸荀自然是认识他的,也不敢得罪,闻言笑呵呵的道:“小太爷,现在已是午时,您想必饿了,不如小的去给你在惠阳楼定一桌酒菜,您……”
“你以为我吃不起惠阳楼的酒菜。”
数九寒冬,诸荀的额头上却出了一层冷汗:“哪里,哪里,小的只是怕饿着您老人家。”
“去叫你们馆主过来,再啰嗦一句,我拆了你们棋社,滚……”
诸荀连鼻子尖都在冒汗:“您……您找我们馆主是有……有什么事吗?若是有得罪的地方,请您明言,我们一定……”
梁隆意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我要挑战他。”
麒麟棋社的馆主是国棋圣手孙胜,他已年过古稀,白发苍苍,消瘦的脸上沟壑纵横,皱纹密布,但一双眼睛却很是精神。他平生没有其它的爱好,独钟情与围棋,在北燕罕逢敌手,敢挑战他的人不多。
所以听到有人挑战,还是很高兴的,没有用膳就过来了。进了棋室,看见面色不善的梁隆意,他也只是微微惊讶了些。笑容可掬的道:“小太爷今天有雅兴来和小老儿较量了。”
梁隆意看着他,阴森森的道:“如果我胜了你,除了你说的彩头以外,我还要你剪了这把讨厌的胡子。”
孙胜其貌不扬,但一把银色的胡子却很是好看,颇有些美髯公的风采。他对自己的胡子也是中意的很,平时非常注意保养,光是专一照顾他胡子的丫鬟就有两个。
孙胜苍老的脸抽搐了一下:“那如果你输了呐?”
“我听说你的小孙子想要到南山学院进学,却屡次被拒,如果我输了,就保荐他去南山学院。”
孙胜肉疼的脸顿时笑开了花:“好,一言为定。”
梁隆意执白,先落子,他却没有抢占金角的星位,而是占了中间的天元。他的棋风凌厉,步步紧逼,丝毫也不给对方喘息之机。看似大开大阖,没有丝毫的防守,却诱敌深入,杀伐果决。
孙胜却是攻守兼备,举一反三,不愧是国手之称。往日梁隆意是绝无胜算的,可是今日他满身杀气注入棋盘内,誓要拼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梁隆意只管拼杀,没有丝毫的章法,孙胜招架起来就有些吃力,他虽然棋艺高超,但学的都是正统的棋术。对于这种乱拳打死老师傅的莽夫,只有举手投降了,最后梁隆意以半子险胜。
愿赌服输,孙胜将彩头拿出来的时候很是痛快,但要剪自己的胡子时就有些心疼了。
但梁隆意没有丝毫通融的意思,看着自己的胡子一缕缕的飘落在地上,孙胜的脸苦的可以挤出水来。梁隆意却很是高兴,现在他看见别人不高兴,他才觉得痛快点。
“把你孙子的拜帖送到梁王府,明年开春就可以去南山学院了。”梁隆意说完,就扬长而去。
孙胜的苦瓜脸顿时开了花。
金鼎武馆在京城中也是鼎鼎大名,馆主童彦伟横练功夫是一绝,门下弟子众多。许多高官富甲都喜欢聘请武馆里的弟子做护院,因此在京城中很有地位,轻易无人敢捋起虎须。
所以金鼎武馆的人也很是托大,大门口没有人看门,都聚在院子里,三三两两的围在一起练武,因此梁隆意进来时,竟然没有人发现。
梁隆意等了半天,没人理他,就不耐烦地一脚把距离最近的两个弟子踢到在地。
两人扑通一声跌了嘴啃泥,牙齿都磕掉了几颗,爬在地上唉唉的叫唤。
“谁,吃了豹子胆敢来我金鼎武馆找事,兄弟们,揍死他个……”那骂骂咧咧的弟子及时的捂住了自己的嘴,最后几个骂人的脏字总算没有出口。他马上换上笑容,笑呵呵的上前打了个千:“小太爷,您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小的们去门口接您,您……是有什么事,有事您尽管吩咐。”
“我来踢馆……”
那弟子哭笑不得,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小太爷,若是……小的们惹您不高兴了,您……揍我一顿就是,犯不着……”
梁隆意不耐烦的截口道:“那那么多废话,去把你师傅叫过来。”
那弟子见梁隆意满脸不爽的样子,实在是不敢违拗,马上就跑到武馆后院去叫自己的师傅童彦伟。
童彦伟三十多岁,身材魁梧高大,肌肉扎结,在衣衫下高高隆起,浑身都充满了恐怖的力量。
他依仗着艺高人胆大,对梁隆意很是看不上眼,平时都是阳奉阴违的,今日见到梁隆意公然找上门来踢馆,心中更是不满。瓮声瓮气的道:“小太爷,这个月的份子钱我可是一分不少的都交了,你这是干什么呀?”
梁隆意冷冷道:“那上个月的,上上个月的呐,童彦伟,我知道你早已看我不顺眼,今天我们就比试一下,做个了断。如果你胜了,从今以后,金鼎武馆一分银子都不用给,如果你输了,以后给我老老实实的趴着。见着你小太爷给我退避三舍,绕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