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上学的事儿,周小花早就到学校报了名字,虚岁九岁,周岁八岁就跟冷大书记家的小公子,冷小胖墩冷晓宇一年报名入的学。周小花平时不去学校,随着杨老头胡混。杨老头保证自己教授周小花学习,并不会比她童年入学的孩子差。
也许是害怕自己家孩子上学的时候挨饿受冻遭受委屈的缘故,冷大书记让村小舍弃了周爷爷周奶奶屋后的老房子,在周爷爷周奶奶家新买的房子后面起了一摆溜六间开间两个大间的大瓦房。村小教授一到三年级的孩子,四年级的时候就到隔壁村韩家堡上学。目前村里二三年级一个年级十几个孩子,就两个年级一个教室。
村小地址换了,老师也都换了。周信跟冷鑫都退休了,另外换了两个年轻的女老师。
周小花同年入学的孩子有二十二个,就单独一个教室。教二三年级的老师姓冷,教周小花的老师姓贾。冷老师还没成亲生孩子,是个初中毕业的大姑娘。贾老师本来就是小周庄的人,男人也是小周庄的,姓蓝,是退伍回来跟贾老师结婚的。贾老师也是初中毕业,她比冷老师好点儿,曾经读过一年高中。两个人都是民办教师。
这也是这个年代老师队伍的普遍特色。大家文化水平不高,因此也不怎么自信。冷大书记说杨老头文化水平比两个老师都高,肯定能把周小花教好了,他想把他们家儿子交给人杨老头教,人家都不愿意。两位老师也就相信了。甚至年底或者夏天的时候两个期末,周小花不来参加学校的考试,两个老师也没什么意见。她们按照冷大书记的吩咐,周小花没来考试的时候,直接把她的成绩记为及格就好了。
周小花宁愿相信冷大书记真的是对她网开一面,而不是把她架到火上面烤着,等着万一她成绩不好的时候好啪啪地打杨老头几巴掌脸。不过周小花却十二万分地相信冷大书记不愿意周小花上学跟他儿子争锋。没有周小花在,人家的孩子再也不是万年老二,成绩一直稳稳当当地第一名,村里的其他孩子再怎么努力,也争不过人家啊。
随便冷大书记转着脑花地想辙儿,周小花丝毫不为这个操心。小学而已,以后的路还长着呢,怕什么,慢慢来呗。她难道还需要重新学习一遍小学初中的课程才能赶上跟她差不多大的小屁孩儿?那不是侮辱周小花的智商吗?
周小花没管过他们家挣过多少钱,也没问过。春节的时候走亲戚,周超当着周大姑周二姑也没说他们家挣钱了,只说欠着杨老头周小花她干爹的饥荒,连帮着周爷爷周奶奶买的新房子,都是借着钱买的。周小花还真当他们家赔钱了呢。
反正他们家花了一大笔钱买了台榨汁机放那儿,那也不少钱呢,等梨园啥啥都上了路子,周小花不怕自己家不挣钱,好事儿还在后头呢,周小花没着急。
次年年底儿周超也没说跟周武借钱什么的,花了三千多块钱托大伯周武买了台三轮车回来,方便周超家给人家送货什么的,还给家里安了全村唯二继冷大书记家之后的第二台电话机,都比头世提前了好几年将近十年,周小花才知道她爸周超跟外人统统留了个小心眼儿,没跟任何人提起挣钱的事儿。
要知道,他们家头世那个电话机,是周小花上了三年大学,周小三也考上了大专,为了方便两个闺女跟家里联系什么的,周超杨大会才忍痛安上的。
八几年刚安电话这会儿,就跟后世手机刚出来的时候一样稀罕,其他人家家里,也经常会把别人家的电话给亲人朋友,万一电话打过来,自己家就要客串话务员,只要是本村的,不管相隔多远,甚至寒冬腊月,都要帮忙叫人,否则就会得罪人了。至于打电话,那费用更是杠杠的,死贵。大白菜这会儿涨价了,一斤能卖一毛多钱了,打个电话还是本地的呢,一分钟就要三毛多钱,要卖上三斤多的大白菜才够打一分钟电话的。谁家舍得用这个钱啊?安电话好安,打电话打不起不是?更何况一个月还有固定数目的十几块钱固话费呢。可周超为了送货方便,硬是装上了对大多数农民来说都负担不起的电话机。
周小花忍不住就笑了。
她一直还以为他们家爸妈太过耿直,存不住话呢。用杨大会的话就是,狗的肚子明摆着,存不住二两香油。现在看来,人周超杨大会也不是一味地耿直。在该哭穷的时候,周超杨大会也很会哭穷的。
也是。即使恶贯满盈的滔天大盗,因为他对自己的儿女满满地都是热爱跟亲情,即使别人再对他怎么深恶痛绝,他的孩子照样会对自己的爸爸仰慕不已。他们会觉得自己的父亲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万中无一,谁也比不上他们。
因为周超杨大会对自己好,周小花就从来看不到他们的短处,觉得这两口子哪哪都好,敬仰他们,爱戴他们,也很有可能。可这又怎么样呢?周超杨大会一不杀人,二不放火,也从不欺人害人,靠着自己的双手致富,周小花就是喜欢他们,敬爱他们,崇拜他们,谁管的着?谁管也不稀的理他!那些个人算哪根葱啊?跟周小花根本半点关系都没有好不好?
春节一过韩家堡村的人看到周超鸟枪换炮,不再赶辆马车来回了,换成了台三轮车,就知道承包了他们村梨园的周超家挣了不少钱了。眼红的人不在少数。
就有人跑到了韩家堡村委闹腾,表示想让村里收回梨园。
韩家堡韩书记把当初跟周超家的合同拿了出来,指着上面的条条款款跟很显目的二十年年限问来诘问的村民:“这合同上可明明白白地写好了是二十年,这才将将两年,我们村如果硬是不许人家承包了,强收了回来,也能做到。这个不难。但是,收回来之后,你们如果承包了过去,就不担心也象周家一样,明明不到承包年限,却被村里提前收回了承包的园子?”
韩书记是经历过运动过来的老书记了,他知道如果他今天朝令夕改,那么,以后他就没有了丝毫的威望,村里的事情啥事儿也就说了不算了。老人还想在自己的任上当好他的书记呢。村书记说起来并不是多么大的官儿,可也管着村里好几百号的人呢。村里谁见了他不得矮上三分啊?梨园收回来的话,难道他能自己个儿承包下来不成?即使他想,也得韩家堡的人干不是?谁家看到肉包子香得流油了,不想咬上几口?可你也要有这个好牙口咬得下去啊?
人家周家每年一分不少地把承包费用都交上来了,从来不曽给他造成什么麻烦。就今天来闹腾的这几个,哪个不是刺头儿?都是看着人家挣钱心慌眼气,轮到自己个儿了就耍浑打赖,想着法儿地偷奸耍滑地主儿好不好?他当了好几年的书记了,村里谁是啥样他不知道啊?何苦给自己找事儿?索性就不给这些人好脸,把他们直接挫回去,看他们还闹腾个啥?啥事儿成了习惯,慢慢也就好了。即使以后梨园不能包给周超家了,韩家堡要收回来,那也是以后的事儿了,就让以后的人操心去吧。他这岁数还干得到几年书记?
再说了,他跟小周庄冷忠亮比,还多活了些年头哪。未必冷忠亮能看出来的,他看不出来?当初那几个想批斗人家杨老头的几个小子上场的时候,他也都在现场,那几个小子都什么下场,他眼睛可是看得真真的。他人是老了,可真还没活够,不愿意给自己招祸。
人杨老头为什么巴巴地上门帮忙周超家看园子?别人不知道杨老头的目的,他清楚着呢。
杨老头打当年搬到本地起,看病就没收过钱,为什么呀?人是根本就不差看病这三瓜两枣的诊费,人家有钱!没听说吗?周家承包果园的费用,都是打人老头儿那里借来的。现在,人家就愿意把钱拿出来给周超家当本钱挣钱,怎么了?看不过眼?眼气也得白眼气!您呐,就使劲地看着继续眼气吧!
如果一个人有两块钱,另外一个人有一块,咱俩大哥别说二哥,都差不多,没多了不起。后者对前者也许很羡慕,可也没有到非要具体怎么着的地步。可当前者的钱多到后者弄都弄不清有多少的时候,后者对前者就不仅仅是羡慕了。后者就需要对前者抬起头高高仰望才可以了。这个时候,后者也绝对会对前者敬而远之。
钱少了没什么不好。但是钱多到仅仅是个数字的时候,就会自然不自然地让人心生惧意。毕竟很多事儿,都是很容易都能够用钱摆平的。
韩大书记如今就是这么看待杨老头的。
要知道,杨老头打住进小周庄开始,给人看病就没收过一分钱。他也没上班做什么事儿,没什么明面上的收入。人这是几十年如一日啊。等闲人谁有这样的底气?
可杨老头就有。
人周超家大闺女是杨老头的干闺女。从哪儿看,杨老头也没把人家的闺女当干闺女,亲闺女都不见得有人杨老头对人孩子那么好的。不用说,如果周超家有事儿,杨老头不会干看着啊。
韩书记怎么肯为了别人惹这个厌?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杨老头可不是一般二般的难缠。人韩书记几十年的老书记了,会掂不出轻重?笑话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