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怎么又提起了这个?”我咬了咬嘴唇,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是的,我害怕他撒手而去的那一幕,因为这些年来,这个男人一直都是我咬着牙关挺下去的支柱。
是他,让我知道,背后还有一个家。
是他,让我感到,什么才是真正的爱。
“小舞,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怕忽然有一天去了,就无法看见你穿上美丽的婚纱,好像公主一样嫁出去了。”
我听了这句,泛滥的泪水终于隐隐地流出。
今天,唯独是今天,矫情的泪水不知道流了多少次。
然而,每流一次,心都好像针扎一般,疼痛一次。
“爸,别哭了,求求你别哭了……”我扑在他瘦弱的胸膛上,那里,再也没有小时候那一块一块的肌肉了,“你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傻瓜,人迟早都要走的……只是,我自私,我也害怕死,我舍不得你们。”爸的眼角若隐若现地滑落了一滴泪水。
我不知道,这滴眼泪,承载了多少的情感与绝望。
“爸……”我叫了一声,已经哽咽得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他吃力地抬起手,擦拭着我的眼角,平静地笑着,“回去吧,不要耽搁工作,爸的病只能听天由命了,你赖在这里也没有用。”
不怨天,不怨地,却是他嘴里的一个“命”字。
认命。
多可笑的两个字。
我傅夕舞从来都不信,可是,这一次……我不得不低头,“爸,我们都不要放弃好么?国外的医疗水平好很多,要不,我们到国外看一看。”
“国外?”爸瞪大了眼睛,反应过来的时候拼命地摆手,“爸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才是江城,临死之前,去国外折腾一番,还不如拿一把刀子杀了我。再说了,家里也没有那么多钱,即使是有,也不要打水漂了,留给你当嫁妆用。”
他,由始至终都是担心钱,怕的,会给儿女带来困扰。
多好的父亲啊……只是老天爷不睁眼!
“回去吧……”爸见我不做声,催促了一下,“让小颜来见见我,那丫头,不懂事,吃不了苦,可是心眼不坏。哎,她摊上了我这么一个没用的父亲,呵(苦笑),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我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出病房的。
走到门外的时候,我拼命地再度拨着夕颜的手机。
只是,关机。
一直关机。
妈妈见到我急躁的样子,走了过来,压低着声音咬着牙问,“你该不是还打电话给那个臭小子吧。”
她是指,墨席。
我抬了抬头,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才发现傅丰已经离开了,“妈,你想到哪里去了?”
“反正我怎么想不重要,最重要是你怎么想,和他在一起的念头断了,知道么?”妈妈语气坚定地说道,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在她的嘴里,石头,我心爱的石头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罪不可赦的恶人。
我回避着和她好像刀子一样的眼神,默不作声,她急了,一把抓住我的手,很是痛苦,皱着眉头语重心长地说,“在这个时候,就不要再替家里添麻烦了,行不行?”
“妈,我知道了。”只是几个字,说完,却是心如刀割。
妈妈听了,好像重重地舒了一口气,说,“不是妈蛮不讲理,是墨家那些大户人家,我们是在高攀不起。即使你嫁过去了,我也提心吊胆,怕你的日子过得不好。哎,穷人呀,不得不认命,找一个老实巴巴的人过完这一生,那就算了。”
又是认命!
我,果真该认命了么?
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咬着牙根暗想,我要和石头在一起,生死相许,所以……不管以后遇到什么困难,我绝对不认命。
“上次来家里的那个什么苏……什么白,对……就是小白不是很不错么?听妈的劝,以后就跟他好吧,那孩子我一看就喜欢,老实,干净。”
“妈,你说到哪里去了,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而已。”虽然,我还欠着他的钱,可是,爱情和恩情不能混为一谈,不是么?
“夫妻不都是由朋友慢慢转变的么?”她不以为然地说道,顿了顿,忽然尖叫了一声,指着走廊的一边,眼里冒着璀璨的火花,激动不已地说道,“你看谁来了?还说普通朋友!”
我顺着她的手指望去,不由张大了嘴。
只见,苏慕白神色慌张地小跑过来,他的背后还跟着一个人,那个人也是高高瘦瘦的,宛若纸人一样。
未等我反应过来,苏慕白已经来到了我们的面前。
他对着老妈子叫了一声“伯母”,老妈子好像“丈母娘看女婿,口水流不停”地哈腰点头,“小白呀,工作不是很忙么?哎哟,你身后着小伙子白白净净的,是谁呀?一白遮百丑,长得真俊!”
我直冒冷汗……
“噢,这是我的同学,美国著名的医生,这几天恰巧回过度假,我得知伯父病了,就带过来看看,希望能帮上一点小忙。”
“那就真的太谢谢你了。”老妈子紧握着苏慕白的手说。
苏慕白亮如寒星的双眸看了我一眼,我急忙低着头回避他灼热的目光,他说,“不必客气,这是我身为夕舞的朋友,应该做的。”
说完,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扬了扬我的下巴,又不紧不慢地挤出几个字,“你说,是么?”
他说,我们是朋友。
是他放下了,还是为了不让我难堪?
这个男人,总是很替我着想,“朋友归朋友,倘若太麻烦的话,我想……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声音细如蚊音,但是每一个字还是落入了苏慕白的耳中,只见他皱了皱眉头,双手插着裤袋地转过了身子,压低着声音对那个带来的医生说,“现在进去了解一下情况吧。”
医生点点头,双目饶有趣味地看看我,又看看苏慕白,然后强忍不住“扑哧”一笑,轻轻往苏慕白的胸膛送上一拳,笑着低声说,“你这小子,也有今天。”
苏慕白无辜地摊了摊手,催促地推了推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去去去,少罗嗦。”
“是是是,我马上进去就是。”说完,他把头凑到了苏慕白的耳边,又一字一顿轻声说,“我绝对不当你的电灯泡。”
话,虽轻,如雪飘落。
但是,还是如刀落在了我的心上。
我红了红脸,走到了老妈子的身边,老妈子不顾我的使眼色,发挥着“力大如牛”的优势,强硬地将我推往苏慕白的身边,然后合不拢嘴地说,“你们年轻的聊聊,我和这个俊医生进去。”
于是,她好像兔子一样屁颠屁颠地走了。
空旷的走廊,冷冷清清,只剩下我和苏慕白。
“厄……你怎么来了?”我见他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心里发慌,于是强忍不住率先打破沉默。
“你不希望我来?”他不拘地笑了笑,扯了扯嘴角,染上一抹暗伤,“他可以来,我为什么不可以来?”
我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才是好,苏慕白,他是我喜欢的男人,渴望共度一生的男人,然而你,只是我的朋友罢了。
你的好意,我心领。
只是,你又何必去和墨席较劲呢?
苏慕白见我不做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支票,递到了我的眼前。支票皱巴巴的,很显然,不知道被谁已经捏过了。
他不屑地弯了弯嘴角,说出了一句惊人的话语……
“这是你让墨席给我的?”苏慕白面无表情地把支票塞到了我的手中,声音宛若深冬的冰雪,冷冷地又说,“我苏慕白借出去的钱,暂时还不需要他来还,再说,我也没有打算要你还,因而,你的心里不必有什么记挂。”
我怔住了。
他说什么呀!
他是说……墨席去替我还债?我看了一眼那张支票,正是我借苏慕白的那个“数字”,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因为墨席的鲁莽而生气。
心里有的,更多的,却是感动。
想不到,石头在背后为了我做这么多,并且不动声色。所以,从我淘汰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了我需要这笔钱?
你可以要他的,为什么不要我的?我才是你的男人。我忽然想起了他这句话,心里一下子明朗起来了,微微地扬起了头,正想向苏慕白解释。
可,话在嘴边的时候,我又觉得,为什么不趁机让他死心。
这样,温文儒雅的他,才会投入下一段感情。
这么优秀的男人,应该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女人来追寻才是。
于是,我笑了笑,咬着牙说,“是,是我让他把支票还给你,因为……我不想欠你太多。”
说完,不知不觉紧握起来的拳头,因为力度太大,指甲都拽到了肉里,磨破了一层皮。很痛,但我知道,不够苏慕白的心痛。
他的眼里流荡着绝望,苦笑了一下,喉结上下浮动了许久,才故作轻松地说,“我们不是朋友么,是你说的,我们是朋友,难道,现在什么都不是了……”
最后一句话,他显得那般的慌张。
却是让我感到无比的心疼。
“我们是朋友,永远都是朋友。”话下之意,永远只是朋友,绝对不可能是别的,我发现在情感上,我还是比较理性的,分得比较清。
“有你这句话,那就够了。”苏慕白淡淡地笑了笑,带着一分梅花的高雅,“朋友,从来不会计较太多,所以,这钱你还给墨席,而你欠我的钱,等你红了,再还吧。”
“可……”我咬了咬嘴唇,真的拿他没办法。
苏慕白,求求你不要这么伟大好不好?
“可什么可?你别以为不用归还呀,到时候好像章子怡这样,成为了国际大明星,可记得要还利息,至于利息多少,暂且不说。”
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干干净净地冲我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