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星部流贼就这样被王左挂部兵士们用绳子拖着,一路朝着安定县城跑。
王左挂部的兵士们在带着流贼跑的时候,可不管流贼是人类,跑多了也会累这个基本事实,他们一路快马加鞭,让流贼们一直跟着跑。
在很是跑了一阵之后,流贼们实在跑不动了,不得不放慢脚步,押解的王左挂部兵士见流贼胆敢不跑,就下马殴打流贼,兵士们打完了,又接着把流贼拖在马屁股后面跑。
就这样,王左挂部兵士带着流贼跑出了5里路,投降的230个流贼真贼在路上就跑死了十几个,尸体就被绳子挂着在地上拖动。
等刘武国所部,以及杨德胜等将官带着俘获的流贼真贼抵达安定县城的时候,发现刘仁玉早就到了。
在派出己方人马追杀流贼的同时,刘仁玉带着王学武所部火铳兵,还有随行辎重马车抵达安定城下。
到了安定城下,刘仁玉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派大嗓门儿的兵士,拿着铁制的扩音喇叭齐声朝着四面八方大声喊道:“凡是被流贼裹挟而进入敌营的百姓速来投降,我们不杀你们。”
要说这些兵士们的嗓子真是好,如果放在后世那都是唱‘青藏高原’都面不改色心不跳,嗓子都不带破音的那一种高音麦霸。
那些个本来还在没命价撒腿儿四处跑的百姓听了这等话,都暂时停下脚步,半信半疑地向刘仁玉这边儿张望。
过了好一阵,被裹挟的百姓们才派出几个代表,抖抖索索地行至距离刘仁玉100步远的地方,身体做一个随时逃跑的架势,然后才大声询问道:“军爷,您说的可是真的,真的不杀咱们?咱们的脸上可是被流贼刺了造反二字的。”
“我若是真的想杀你们,只需下一道命令即可,难不成你们还能跑得过马不成。再说了,就算你们跑出去了,现在延绥处处闹饥荒,你们岂不是会饿死。所以,你们没有选择的余地,速来投降。”
那几个被派来问话的代表想一想,觉得也是啊,人家要杀咱们,只需下一道命令,咱们肯定跑不掉,就算跑得掉,进了深山,除了啃树皮,实在找不着吃的,迟早会饿死。
于是,被裹挟的百姓们便接受现实,都陆陆续续,一群一群地来到安定县城之下,然后他们又按照同村、同镇、同堡,同寨这等规律,各自聚成几大群。
话说这些个百姓此时还是有些怕刘仁玉突然翻脸,屠杀他们的,不过他们想了想,觉得与其跑进山被饿死,倒不如直接被杀了算了。
且他们方才经历大战,生死悬于一线,经历过生死,便又有些看淡生死的意味。
待百姓们在安定县城之下等了一阵,才发现他们显然多虑了,刘仁玉不仅不杀他们,反而命令自己手下的火兵们打开煤炉子,架起锅来熬稀粥,打算先派一顿饭给他们吃。
火兵们在熬稀粥的时候,刘仁玉便对着百姓们说道:“你们都是被流贼裹挟来的,本身没有过错,我这就给你们派一顿饭,吃完了饭,再给你们发一些路费,你们拿了盘缠,就各自返回家乡吧。”
被裹挟的百姓们听了刘仁玉这番话,都是极为惊奇。
这年头,他们见过不少官军,一般而言,只劫掠,不淫杀,不举火的官军就算好官军,如今这一队官军不仅管他们一顿饭,然后居然还给他们发回家的盘缠,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站在自己眼前的这队兵到底是不是官军。
众百姓听了刘仁玉的话很是晕了一阵,然后才有一位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乡老越众而出,作势要跪在地上。
刘仁玉见状,连忙翻身下马,双手扶住那位乡老,温言道:“老人家无需多礼,有什么话您但请直说。”
“谢军爷。”那乡老见刘仁玉不让自己跪,也就不再坚持,他先是道一声谢,然后又慢条斯理道:“小老儿活到这把年纪,主兵,客兵见过无数,没有不祸害咱们老百姓的,就您的兵对咱们老百姓好。”
“咱是官军,保家卫国,保护百姓都是应当的。”刘仁玉这个人最听不得别人夸奖他,是以他一听到这等话,便乐呵呵地回上一句。
“军爷,您要放咱们回去,咱们当然愿意回去,只是那些个天杀的流贼祸害咱们,抢了钱粮,烧了屋子,咱们就是回去了,没有落脚的地方,也没有东西吃,只怕活不下去。
而且,军爷不杀咱们,只怕别的官军不似您这般明事理,若是他们见咱们脸上刺着字儿,一定要杀咱们,咱们也只有挨刀的份儿。”那乡老见刘仁玉好说话,便把回家去可能会遇到的困难都讲上一讲。
“老人家说的有道理,您说的情况的确有可能发生。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们能够活下去。据此300里处,是我镇守的靖边堡,那处还算太平,你们便到靖边堡先行落脚,如何?”
“谢军爷给咱们一条活路。”那乡老本来也就是发一发牢骚也就算了,不成想刘仁玉当真是好人做到了底,居然肯收留他们这些百姓,于是他连忙又要跪地感谢。
刘仁玉见状,先赶紧扶住,然后又说道:“等会儿,我派人做向导,提供粮食,您就把这些遭难的百姓们带着,一起到靖边堡去。”
“哎,小老儿知道了。”
这位乡老听说包括自己在内的悲催老百姓能够活下去,自然是乐呵呵地前去联系其他村、镇、堡,寨说得上话的人,把迁往靖边堡落脚的事情好生商议一下。
古代的中国人有极重的乡土情结,一般情况下当然是不希望离开家乡,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生活的。
不过现在形势比人强,家没了,小命儿随时有可能保不住,是以当然只能是先换个地方落脚,起码先活下去再说。
待百姓们商议停当,那位被选做代表的乡老便表示大伙儿愿意到靖边堡落脚,于是刘仁玉便点出一员亲信,拨出一辆马车上装载的粮草,让这个亲信带着百姓们即刻出发,把百姓们带到靖边堡交给马天君。
那亲信得令,便带着欢天喜地的百姓们,朝着靖边堡进发。
百姓们前脚刚走,刘武国便与杨德胜等靖边堡的武官们回来了。
刘武国远远地望见刘仁玉,便笑意满满地对着后者喊道:“贤弟,多亏你布置得当,流贼已全部就擒,你看,这个人便是贼首了。”
刘武国说完,便指一指骑在马上,被捆得像粽子一样的满天星。
“恭喜哥哥,博得首功。”刘仁玉先是恭喜刘武国几句,接着便打量一下满天星。
先前刘仁玉听孙无病说满天星甚为残暴,杀人不眨眼倒还罢了,有时候还要残虐他人,娱乐自己。
所以他还以为满天星必然是长得身形魁梧,一脸凶相,而且必然也很丑,结果等他看到满天星这位本尊,才发现满天星身形比较瘦,肤色很白,几缕小胡子,看起来居然还很帅,活脱脱一副斯文帅哥的既视感。
“真是奇了怪了,此人如此面善,心肠却如此之黑,奇怪奇怪。”刘仁玉看了一阵满天星,便摇一摇头,显然无法理解为什么看起来是个好人的满天星如此残忍,不过他也不想去搞清楚这个问题,他更关心其他的问题。
“哥哥,您将此人交给洪军门领功之前可否交给贤弟先审问一下,我好探问一下王嘉胤的虚实。”刘仁玉对着刘武国道。
“这有什么问题,贤弟你尽管问,只要不把这厮弄死就成。”刘武国大咧咧地回复道。
“谢谢哥哥了。”刘仁玉与刘武国说完话,他又转头去问杨德胜道:“德胜,此战斩杀多少,俘获多少,我方兵士可有伤亡?”
“回大人的话,此战,咱们斩杀70人,俘获230人,己方无一伤亡。”杨德胜朗声回复道。
“那边就是被俘虏的人吗?怎么有的人看起来伤的很重?还有的已经死了?”刘仁玉望见很多已经死亡,或者负伤而躺倒在地的流贼俘虏,便询问杨德胜道。
“回大人的话,先前受伤的流贼,按照您的命令,已经当场斩杀,这些人原本还是没有受伤的,只是左挂在押解他们的时候,走的可能有些快,是以有些流贼死了,有些人便受了些伤。”杨德胜解释道。
“是吗!左挂,你过来。我有事问你。”刘仁玉与杨德胜说完话,便唤一声王左挂。
王左挂见刘仁玉召唤自己,还以为刘仁玉是怪自己虐待俘虏,于是他战战兢兢地行至刘仁玉跟前,二话不说就跪在地上,就等着挨批。
然后他等了一阵,的确等来了责备,只是这个责备的内容却跟他王左挂想的不一样。
只见刘仁玉皱眉道:“这些个受伤的流贼为何还不杀掉,难道咱们还要养着他们不成!”
王左挂一听刘仁玉说的这番话,先是发了一会儿楞,然后等他回过神来,他马上就满脸堆笑地说道:“大人,小的办事不力,请您赎罪,小的这就去送他们上路。”
王左挂说完,便站起身来,亲自拿着刀,来到流贼的队伍中,看到受伤的就一刀砍下去,眨眨眼的功夫,他就手刃26个受伤的流贼。
刘仁玉神色漠然地看着那些个流贼嘴里喊着饶命,却依然被斩杀当场。
待王左挂杀完受伤的流贼,刘仁玉便命令王左挂将死掉的流贼扔在一边,然后便打算跟着刘武国带兵往东边儿走,尽快与洪承畴会合。
这个时候,刘仁玉并不打算找安定县城里的米商买粮食,因为他目前带的粮食还够吃,不需要买。
正当他打算跟刘武国一道,带着手下人马开路朝着清涧进发的时候,不提防安定县城大门儿洞开,曾县丞,杨巡检与安定县城中的士绅一道,带着鸡、鸭、猪,羊,米面馒头,排成一条长队,直挺挺地奔着刘仁玉与刘武国这边儿走了过来。
“哟,哥哥,不成想这安定县城里的官员还很懂事,还知道来犒劳咱们,可比米脂的晏子宾强。”刘仁玉见安定县城中有人出来犒劳,便笑着对刘武国说道。
“谁说不是呢!我说贤弟,等会儿就由你来见客,咱就不掺和了。”刘武国这么说的意思,是把露脸的机会让给刘仁玉。
却说那曾县丞早就想出城犒劳,不过他搞不清楚局势是否稳固下来了,流贼会不会杀回马枪,是以他很是等了一阵,等他看到先前那个在城外耀武扬威的流贼首领都被官军抓了,这才施施然带着县中士绅前来****。
曾县丞行至军前,便踏步上前,微微一拱手,询问道:“敢问此间官军是哪位大人统领?”
刘仁玉听到曾县丞问话,看对方穿的只是县丞的官服,便有些不高兴地回复道:“在下刘仁玉,系靖边堡守备,奉洪军门的均令,去剿流贼,路过贵县,看到有流贼作乱,就顺手剿了他们。贵县能来****,在下万分感谢,只是不知道贵县县尊在忙些什么?为何不来相见?”
曾县丞是个当了多年小官儿的聪明人,他一下子就从刘仁玉的语气中品味出了不满,于是他连忙含笑回复道:“刘大人有所不知,咱们安定的前任县尊早在崇祯元年9月就调走了,咱们安定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县令,都是在下这个县丞和衙门里其他官吏在看护着安定。”
“还有这等事儿!”刘仁玉听到这个消息,先是惊讶万分,然后他那些先前还以为安定县令没来而带来的些许不快马上就烟消云散了。
“刘大人有所不知,咱们安定素来穷困,县尊们来了此处,生发不了钱粮,是以做不了多久,就想着调走,调不走的就直接弃官不做,咱们给朝廷上了不少文书,请他们派县令来,结果朝廷拖了一年多也没派来。”曾县丞苦笑一声,回复道。
“没有县尊坐镇!你们居然还能守住县城,真是不简单,看来你们安定的守军定然不错,为何不见你们安定的守卫主官来见?”
“刘大人,咱们安定原本也有300官兵镇守,后来出去剿流贼的时候,反而被流贼剿了,所以咱们安定已然没有得用的官军。若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流贼已然破城矣!”
“是吗!?你们还真是不简单。我说,现在咱们延绥不太平,我镇守的靖边堡跟你们安定隔得近,你们要是又碰上流贼,找咱们就好。”刘仁玉想着安定距离靖边堡比较近,就随口说了一句客气话。
那曾县丞得了这句话,那是如获至宝,他连忙喜滋滋地跌声道:“那安定县的安危以后就托付给刘大人了,来,来,这是犒劳你们这些有功将士的东西,请快些收下。”
刘仁玉拿眼睛瞄了一下安定县给出的犒劳物资,单纯从数量上来说,只能算是聊胜于无,不过他脸上还是笑意不减地说道:“在下代手下将士们,谢过县丞大人厚待。咱们还有军务在身,这就走了。”
刘仁玉说完,便命令辎重兵将犒劳物资搬上马车,然后他拜别安定那些个出城犒劳的官吏,士绅们,与刘武国一道,朝着清涧县城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