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昊儿遇害后,郑仕明终于报了案。郑家在小城里是数一数二的大户,自家不用说,连巡捕房也动用了大量人力,想追查此事,捉拿元凶,但是至今一无所获。阮青雅在床上躺了几天,低烧不退,昏昏沉沉,一天她忽然起身,大声叫道:“我知道了,一定是她!一定是她!”这日阮青云从外面带回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她对郑仕远道:“我在路边遇见她,被几个男人欺负,我报了巡捕房。后来问她,她也没有去处了,我看她好可怜,我就带她回来,相帮我一起做事,可以吗?”郑仕远点点头,说:“你以后一个人在外边,不要多管闲事,这多危险啊!你要是出了事可怎办!”阮青云红着脸微笑着颔首,那个女子听见郑仕远的声音,身体一震,抬头看他的脸,顿时双腿发软,跪倒了下来。“二,二少爷!你,你没死?”
郑仕远和阮青云皆是一惊,郑仕远低下头看她。“你是?”女子抽泣起来,说:“二少爷,我,我是抚琴!”郑仕远细看她,也吃惊地道:“抚琴!你怎么会沦落街头?怎么回事?”阮青云一脸诧异,随即扶起她,说:“你们等会儿再说吧!抚琴姑娘是吧!先去洗洗吧!”郑仕远看了看抚琴,道:“你先去洗漱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再说吧!”待抚琴再出来时,郑仕远方才觉得她有些抚琴的样子了,但是和过去他所认识的抚琴还是很不一样,她不再是当初郑康氏身边最疼爱的贴心大丫鬟了,而是一个皮包骨头,脸色蜡黄,头发干枯,形容憔悴的女人。“这是怎么回事?”郑仕远问道,自从他出事,郑家的一切都是道听途说,他急切地想听在郑家的抚琴倒底晓得不晓得郑家发生的一切事情。抚琴又想下跪,郑仕远蹙眉道:“不必拘礼了,坐下说!”“抚琴不敢。”阮青云柔声道:“抚琴姑娘坐吧,这里又不是郑家,没那么多规矩。”
抚琴这才慢吞吞羞怯怯地挨着椅子坐了下来。才坐下,眼泪又滚滚而来,看得郑仕远很是心焦,很想询问,阮青云却对他微微地摇摇头。待平复心情后,抚琴才缓缓道:“老太太死了,二少爷你知道吗?那时晓得四少爷不回来了,你和二少奶奶又出事了,老太太受不了就一病不起,后来就,就”郑仕远颔首,道:“我听说了,我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见不上。”“老太太本来不会有事的,三爷说瞒着你和二少奶奶的事,可是小少爷在老太太面前说漏了嘴,老太太受不了刺激就去了。”抚琴说着又落下泪来:“老太太死后,大少奶奶当家,把我撵了出去嫁人,给我配的那人是病秧子,我跟了他没多久就死了,因为看病吃药欠了一屁股的债,我卖了房子都不够,又找不到事做,就,就只能天天露宿街头,讨饭吃。幸而今儿遇见了这位阮小姐,不然,不然我必定要去死了!”“原来母亲去世后,你就离开家里了。”郑仕远叹了口气,说:“这个家真是不同往日了。”
“二少爷,你没有死,为什么不回去!你要是早些回去,老太太或许就不会死了。”郑仕远不语,又问:“你怎么不回郑家去讨口饭吃?”“我哪里敢回去啊!老太太死了之后,大少爷主外,大少奶奶主内。大少奶奶对我说让我出去,不要再出现在郑家。大少奶奶是故意要把我撵走的。我本来也想去找家里原先要好的姐妹,怕连累她们,还是不敢去。”“为什么不敢?”“大少奶奶觉得我知道的太多了吧。”“你知道些什么?”郑仕远盯着她。抚琴直摇头,说:“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主人的事情我怎么可能知道!只是老太太病倒后,在病榻对我絮叨过,说你和二少奶奶出事兴许不是巧合。我只知道这些罢了!”郑仕远面色冷峻,抚琴轻声道:“老太太死的时候,只有大房在。三少爷被大少爷派出去办事,也不许我们去请三少奶奶来。”
郑仕远转过身,觉得已经问得差不多了,他站在窗前,说:“你去休息吧,今后住在这里便是了。”阮青云把抚琴带下去安置好后回到郑仕远身边,发现他依旧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她走过去,轻声问:“你要不要也去休息一下?”郑仕远没有回答,阮青云不敢再相问,站在他身后,也不曾离开。这日,宋冰莹送看望爷爷的郑仕远从爷爷的房间走了出来,不禁叹气:“爷爷的身子越来越差了,可怎么办呀!”“宋老伯向来身子骨硬朗,你不必担心,不会有事的。”郑仕远道,想起刚才宋老伯的气色,心里暗暗不安。“爷爷自己说他年纪大了,总也躲不过这一劫。我真是担心死了!”宋冰莹看了一眼郑仕远,说:“仕远哥现在也总是心事重重的。我帮不上爷爷,也帮不上你,真气人!”郑仕远失笑,道:“你管好自己就行。一个孩子家别想这么多!”“我不是孩子了!”宋冰莹叫道:“我今年都十七了!仕远哥,我听说郑家的一个孩子没有了?”
郑仕远点点头:“是我的侄儿。这件事小城里都传遍了。”“听说到现在凶手都没有抓到。”宋冰莹道:“那算不算是对你家老大的报应?”“那也不该报应在昊儿身上。”郑仕远望着天空,道:“这个家算是散了。”“仕远哥,你应该回去!你回去也许就不一样了!”郑仕远自嘲地一笑,说:“我什么本事都没有,我连自己的母亲,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我回去不回去都是一个样!”“不是的!仕远哥是最有本事的人!”宋冰莹乌溜溜的眼睛离不开郑仕远,一路追随,始终仰视。“我只是想不明白,倒底是谁要害昊儿。”“一定是和他们最有仇的人嘛!”郑仕远蹙眉,和他们最有仇的除了自己,还有谁!难道是她!可她怎至于去害一个孩子呢!难道恨郑仕明当年的举动!难道恨他现在对她的冷漠!她恨郑家,所以要郑家绝后!郑仕远从宋家出来便乘驾着马车直径回小城,准备到王家去找阮青澜。刚进了小城,便见抚琴在城门口等着他。“二少爷!”
“阮小姐请你快去别院,出事了!”“出什么事了?”“少爷快去吧!再迟兴许就见不上阮小姐了!”“青云怎么了?”“不是这个阮小姐,是过去少爷心心念念的那位阮小姐!”“青澜?”郑仕远脑子里轰隆一下,挥鞭驾着马车直奔阮青澜的别院,心里求老天不要再跟他开玩笑了,母亲没有,镜仪没有了,侄儿也没有了,难道还要让他承受痛失的滋味嘛!别院的东屋里,只有阮青云伴在阮青澜床前,郑仕远一冲进去就闻到一股强烈的血腥味。阮青云红着眼睛站起来,身上也沾了血,说:“姐姐就在等你。”说完便默默地走了出去。郑仕远在门口楞了片刻,才不可置信地几步跨到床边。“怎么回事?”阮青澜盖着被褥,看不见身上哪里在流血,但是那刺鼻浓烈的味道熏得满屋子都是。她露出的脖子和脸庞依旧雪白美丽。“我让青云替我擦干净了脸,脸上干净吗?”
阮青澜低声问。郑仕远看着这张仿若天人的美丽的脸,点点头,一下子跪在床边。“这是怎么了?”“仕远,我等你,我等你就想问你,你心里还有我吗?”阮青澜浓密的睫毛闪出了晶莹的水珠,滑过撩人的眼角。郑仕远用手轻轻地抚掉她的泪水,触到她冰冷的肌肤,阮青澜道:“仕远,再抱抱我吧,再抱抱我,你有多久没有抱过我了?八年了,八年了,我算着呢,我记着呢。”郑仕远坐到床边,把被子裹紧她,然后紧紧地拥住了她,阮青澜无力地说:“都暮春了,还那么冷,只有在你怀里才有温暖的感觉。你记得你第一次抱我吗,你紧张得浑身颤抖,你低下头来,我以为你要亲吻我的嘴,没想到你却只是吻我的额头,那么轻,那么温柔,那么小心翼翼。”
郑仕远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觉得眼睛湿润了,更加紧地抱住了她。“要是我们当初没有分开,我们大概都儿女成群了。如今你没有孩子,我也没有孩子,好可惜。我好想看看我们两个人的孩子是什么样的。你知道吗?过去我一直幻想,我们要是有孩子,那该是天下最好看最聪明的人儿了!”郑仕远的泪落在她的发间,他用下巴紧紧抵着她的发,忍住自己不抽泣。“我过去以为没有什么能分开我们,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私塾里那么多男孩子,只有你在那个时候站了出来,像一道金色的霞光照在我的生命里,你就是我的英雄,那时候我便对自己说,我将来就要嫁给这个人,你不知道你那时有多英俊,多让人崇拜。”郑仕远重于哽咽地说:“是我没有用,是我让你离开了我!”“不,是我们年轻的骄傲和自尊,郑仕明就是利用了这个。是我们的骄傲和自尊把我们的幸福断送了。当时我要是放下骄傲来找一下你,便,便不会,不会这样了”“青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