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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迟归年久卧病榻已经数年之久。

众人皆知死别的这一天迟早会来,可顾栖迟从未想过它会有朝一日来得这样突然。

快到让人猝不及防,让人难以消化。

护工的陈述过于平静,就像顾栖迟如今干涸的眼睛,没有汹涌的情绪涌动,尽管心里无数酸涩流淌。

她刚从异国归来,她回来后甚至还没来得及再去看看迟归年,和迟归年说上些话。

两年前,顾栖迟曾经有过这样的心理准备。

那时迟归年遭遇严重的药物中毒,可当时她撑了下来。

近来随着哥哥顾栖颂的回归,随着她和霍灵均的感情路益发平顺,让顾栖迟越来越没有迎接悲伤的防备。

她自知不是个合格的女儿。

她给了迟归年生活上的保障,给了她良好的疗养环境,却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听迟归年不断重复念及她已然破碎的婚姻。

除了因为工作繁忙之外,她在迟归年离开顾家住进疗养院的这七百多个夜里,每次夜深时现身疗养院,还因为怕迟归年若清醒着,又会向她问起顾时献。

她从来不觉得人应该因为爱情要生要死。

她也曾为此和迟归年有过争吵。

她的生活态度里没有将就与容忍之说,可迟归年愿意守着残缺的片瓦之城了此余生。

她在洞悉父母如履薄冰的关系和顾时献的背叛之后,干脆地和顾时献划清了界限。

当初,迟归年年轻时漂洋过海回国探亲结识顾时献擦枪走火,她为了和顾时献成婚,不顾亲友的阻拦游说,执意留在中国。

她是那样执拗不懂转圜的一个人,不肯接受自己当时牺牲和亲朋的关系收获的婚姻,最后得来的是一个郎心他负,被背叛的结果。

即便是怨偶一双,她依旧坚持抱守残缺,不能承认自己当时做了一个失败的选择。

畸形的婚姻,畸形的夫妻关系。

彼此都对这段食之无味的关系心知肚明,却谁都没有提出结束。

如果可以,也许他们会继续纠缠下去耗尽一辈子。

可迟归年却等不了岁月漫长。

除了日渐抑郁的心情和相应衰弱的身体,她在岁月的流逝中没能获得更多的东西。

顾栖迟曾努力试过劝说迟归年走出过去,结果失败了。

她也曾因迟归年的坚持而妥协,寄希望于顾时献的回归。可这并不现实,她也无法旁观迟归年为了这样一个置廉耻于不顾的男人卑微到失去自我的地步。

直到两年前迟归年那次严重的药物中毒发生,顾栖迟才最终下定决心无视她的意愿将她带离顾宅,不然继续下去……结果显而易见……迟归年的结局会是迅速抑郁而终。

于是她去请求顾青峦插手。

于是她随后成为顾霍两家联姻的一份子,换来了顾青峦干预之后,迟归年离开顾宅的短暂自由。

到如今,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当时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她只看到了一个同样的结果。

从此以后,世上再无迟归年,她的母亲,还是早早地离开,再无来日。

想到这个事实,顾栖迟就觉得空气更加稀薄。

“父母在不远游”,每个人都明白的道理。

她和顾栖颂近段时间,陪在迟归年身旁的时长却那样少。

她看到了自己的自私,和已然无用的追悔。

等在殡仪馆里的时间格外难熬。

偶有走动的人,连脚步都几乎没有声息。

顾栖迟这才知道原来一个人死后等待入土为安,等待化为灰烬也需要排队领取号码牌。

连通往天堂的路,都不是解脱。

同样接到消息赶来的顾栖颂,自身需要做的手术依旧没有敲定时间。

她的亲人这段时日以来都在承受病痛的折磨。

顾栖迟站在殡仪馆空旷的大厅,突然觉得前几日的欢愉都是罪过。

这种感觉在她看到顾栖颂为了支撑病体随身撑起的那根拐杖时尤其强烈。

顾家人或如迟归年终身抑郁,或如顾栖颂永失所爱,或如顾青峦英年丧妻……似乎每一个都没能善终。

每个人的人生历程,都过于沉重。

顾栖颂的那把拐杖过于扎眼,一路刺进她心底。

她看着顾栖颂在好友医生晏沉的陪同下去办理那些必要的手续,没多想就疾步走过去拦在顾栖颂身前。

她从顾栖颂手里接过所有的单据材料,对晏沉说:“带我哥去休息下,这些事情我来做。”

她刚将材料接手,又被一旁一直安安静静跟在她身旁的霍灵均伸手夺了过去。

他没有多话,只是在她肩头披搭的外套将要滑落的时候替她重新整理好。

而后又伸出那只空闲的手握紧她的手。

他握,她便回握,好似下午她还将人拒之门外的情况不曾发生过一样。

到这一刻,霍灵均也毫不在意零星路人聚焦过来的视线,最后替顾栖迟扣紧她的外套最上面的那个衣扣,才她摁在一旁的排椅上。

触到她越发凉下去的手温,又将自己的风衣脱下来搭在她膝头,厉声说:“坐好。”

顾栖迟寡言了一路,霍灵均的注视让她所有的情绪无所遁形,包括那些罕见的脆弱和感伤。

她抬起一只手去盖住自己的眼睛:“别看我。”

霍灵均原本打算去处理那些未完的手续,此刻却决定坐在她身旁,将材料递给一旁顾青峦派过来协助治丧的人去跟进。

“不赞同,该看还得看。你有什么是我没看过的?”霍灵均这才接话,伸出左手臂勾住她的腰身开始碎碎念,“奶奶去世的时候,我还在伦敦念中学,正巧那几天伦敦大雾,机场被迫封闭。等我辗转赶回来的时候,葬礼都已经结束了。”

他的风衣已经脱下来搭在她身上,上身却依旧温热:“那会儿小堂妹灵忧就骂我,说奶奶从小最疼我,最后最不孝的那个却是我。”

“那会儿年纪小,十四岁不到。其实我巴不得她骂我,刚好我就可以借此机会不顾形象地大哭一场。”

往事有些滑稽,他自己突然觉得难以接受似的,开始卡壳:“从此灵忧每次见了我,都会绕道。我在她眼里,也因此很多年性别存疑,我还顺道颠覆了她对于男孩的认知,让她觉得男生是需要被保护的那个,所以她越来越man。”

顾栖迟靠向他的胸膛:“你的故事太长了。”

霍灵均嗯一声,也没反驳:“只想告诉你,身为男人,我都哭过,你也可以。”

他将手指插进她的发梢,挺了挺脊背,似乎在调整姿势做准备:“你可以开始哭了。”

他微微一笑,是他最柔和最擅长的那种云淡风轻,带些因不擅长安慰而生的笨拙:“你还有我,别伤心太久。”

闻言的顾栖迟却觉得眼眶更为酸涩。

她的声音裹挟着些许颤抖:“我的亲人又少了一个,从今以后,我没有妈了。”

霍灵均微一低头,就能看到她眼眶里即将溃堤而出的晶莹。

那些和坚强的顾栖迟如此不搭调的东西。

他心软的如同泥沼,几乎没有思考即刻便说:“我会把小小顾和小小霍都带给你,以后你会有更多的亲人。”

她继续呢喃:“我不想让妈葬进顾家墓群。”

迟归年在顾家生活这些年几乎没有过任何愉快的记忆,她和顾家唯一的联系不过是那层和顾时献尚未解除的婚姻关系。

霍灵均点头,明了她的意思:“都按你说得办。你不想,我们就给妈另外找个自由安宁的地方。我来和爷爷还有……我来和他们谈。”

他们想将迟归年另葬,不入顾家墓群的态度乍一表明,第一个出来反对的人,不是顾青峦,而是顾时献。

顾栖迟觉得讽刺。

生不同衾的人,难道死后还想同穴?

她和顾栖颂决定先将骨灰盒寄存在殡仪馆,而后就着手在市内寻找合适的墓地。

不过七个小时,殡仪馆那里却传出来迟归年骨灰盒被他人转移走的消息。

而祸首恰是她已然割裂父女关系的顾时献。

郑杉叶跟着顾时献已久,顾家人和外人均知她是顾时献的情人。

看到被顾时献突然带回复式公寓的骨灰盒,郑杉叶的第一反应是去联系一向视她和顾时献为死敌的顾栖迟。

她狠狠地戳着客厅内的电话机数字键,即将摁下顾栖迟电话号码那刻,却被坐在一旁旁观的弟弟郑森林劈手夺了下来。

“郑杉叶,你要打给阿迟的话,我就再也不是你弟弟。”

郑森林的脸色黑到和壁炉的内壁一样暗沉,郑杉叶是第一次见到郑森林这样的表情。

有生之年,更是第一次听到他直呼她的姓名。

她这样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在极度隐忍的郑森林眼里,却只觉得可笑。

他已经记不清,是从中学时起,还是更早的时候,他就已经知晓在姐姐的生活中有这样一个男人的存在。

无父无母。

养他带大他的郑杉叶大他不过七岁,他曾经为迟迟不婚的郑杉叶终于有了最终归属而兴奋,所有的兴高采烈最终却都毁于邻里间的传言。

他曾经问过郑杉叶为什么,可当时她连犹豫都无,亲口向他承认自己是插足别人家庭的女人。

他的亲生姐姐告诉他:“尝过清贫无助的滋味,我也想走捷径。道德,尊严?呵……小森,你就当我是得偿所愿。”

养之恩在前,认识顾栖迟在后,了解顾栖迟有多痛恨第三者在更后。

知晓郑杉叶插足的那个家庭就是顾栖迟破碎的顾家则在更晚之时。

郑杉叶从不知道为了她的“得偿所愿”和无法退出,他放弃过什么。

这一刻,看着想要在顾时献和顾栖迟父女关系间继续煽风点火的郑杉叶,他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

他拽住郑杉叶想要再度去拨电话的手,以强硬且不容挣脱的力道。

他有很多年不曾以这样严厉的口吻对郑杉叶说话:“我说了不可以。”

他觉得羞愤:“郑杉叶,你该看一看你现在的嘴脸有多扭曲。”

他的眸光激烈地撞击在郑杉叶身上:“从小时候你把不多的肉食全部留给我吃,我就发誓以后一定对你好。我的姐姐是你,妈妈是你,爸爸也是你。除了你,这世上我没有第二个亲人。”

“你知道我为了你的如愿以偿,放弃过什么吗?”

他的笑冷酷如霜:“你大概没有感受过生生割舍的疼。”

他从不想提及那些过去,于他而言,如今那些都是仅仅回想就会痛的过往。

不去想已是念念不能忘。

他的语调很是悲戚:“大二那年的上半学期,我带着学费回学校,其中的一半,在路上遗失。我很着急,可是没有别的办法。回校的时候已经很晚,可还是约她出来一起压马路,想要让自己不去想那则变故,能开心一点。”

“她那样环境里长大的人,和路边摊的摊主却能混得很熟,帮摊,而后我们得以吃白食。和她聊几句,我心情好很多。分开以后回到寝室,我却发现我晚上带出去的课本里,多了和丢失的那笔钱一样数额的人民币。”

他看到郑杉叶的眼神依旧是麻木,果然她并不懂,他不该留着最后的奢望:“我绝口不提,但是她已经听我的舍友说起,将她卖出的第一笔摄影稿费都给我放了进去。”

“那是她的第一桶金,她做了,却不需要我感激。你以为那是施舍?顾栖迟从来不会站在高人一等的位置对待别人。”

“她对人好的时候,嘴很硬,人却很傻。我那时就在想,我要一辈子对她好。”

“可是因为你,我不要她了。”

“我TM把她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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