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成想风祁墨亦行云流水地起身行礼，很是进退有度地道：“在下住在这里，是不是不大方便？”
言氏此刻看他已很顺眼，加上云柚裳回到了她娘身边扯袖子，言氏就盛情留他在别院休息一晚。风祁墨得寸进尺，又道：“既然如此，我只好却之不恭。只是风某一介布衣，请夫人将我与这位姑娘，”他指了指我，“一同安排在普通客房便好，襄郡主自然是要住在别处的。”
言氏点头：“公子果然很知礼，怪不得郡主也对公子另眼相看。”她一面夸赞风祁墨，一面喊小厮来领我们去客房。
我低声和沈蓉晚道别，让她早睡，她浅笑着答应我，就由言氏领着云柚裳亲自引去上房了。
我带着红芝，和风祁墨同行，他没言语，我也绝不开口说话，前面的小厮兢兢业业打着灯笼，一路上甚安静，我摸不准风祁墨的心思，一颗心忽上忽下。到了客房后，我择了一间，风祁墨则住在隔壁。
进了屋，红芝就开始抹眼泪，我奇道：“这是怎么回事？谁给你气受了？”
她一壁掩饰一壁说：“回姑娘话，并没有人给我气受。”
“就是瞧不得这般遮遮掩掩的模样，”我瞪了她一眼，“还不快说。”
她又忸怩了一会儿，才喏喏地道：“以前奴婢听娘、还有那些教导嬷嬷偶尔讲古往今来才子佳人的故事，有很多便是像姑娘同风公子这样，风公子曾对姑娘好得天上地下也挑不出来几个，现今却不晓得怎么了，竟，竟对那云小姐说话温柔了起来，姑娘也没反应，我心里着实难受。姑娘，你当真不要风公子了么？”
我又是好笑，又是难过，却被她这句话问住，良久才与她解释道：“唔，红芝，你的娘亲应该是很疼你罢，可她却终于还是离开了你，她心里也不愿意，但阎王爷收走了她。这世上，原本就有许多不能抗拒的事情。你娘亲那一桩是，我与风祁墨这一桩也是。”
红芝红着眼眶，可怜巴巴的模样，我叹口气：“算了，你要了水来洗洗睡罢。一时半会我同你也讲不清楚。”
红芝虽然伤感，也绝不会违抗我，当即就手脚麻利地服侍我洗漱，完后我摆摆手，让她亦去旁边的房间休息了。
我虽然同红芝讲话，其实一直有凝神听隔壁的动静，可隔壁除了要了一回水，洗后又让人将水搬出去，就杳无声息了。我独自抱着膝坐在床上发呆，整个人都好似空落落的。我很明白，这一切都不关风祁墨什么事，全是我自己，我家里的缘故，负了他，我什么也不解释，就推翻了自己先前的话。
我一想到这些，眼里就模糊起来，我知道自己欢喜他欢喜到了骨子里，早先的利落洒脱，全是旁人面前装的。但我对于他，什么也再不能做，什么也再不能说，哪怕他言语的温柔，并不是给我的，我也只能看着。
除却不后悔，我于风祁墨这件事上，只剩下剜心的痛。
我睡不着觉，睁着眼等天明。大约亥时初刻，忽然听得旁边有了动静，却是有人进了隔壁间，我也不知怎么的，身体不听大脑使唤，“嗖”地跳下来床，扒拉着墙听旁边的声音。
却是云柚裳云小姐思春了。
来的是一个婢女，声音很轻，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二刻……恩……请公子千万要去……”
我急的不行，几时二刻去哪里啊？你是没吃饱饭么？来这么一出蚊子哼哼。
所幸风祁墨从来没有体贴少女怀春的想法，大喇喇地道：“亥时二刻幽兰亭么？好，你去回你们小姐，风某必会去的。”
那婢女很欢喜，声音也大了些许：“是，奴婢这就是回话，小姐必然要开心坏了。”跟着她就出了门，听脚步声是急急复命去了。
我颓然而又缓缓地蹲在墙角，一方面我也希望风祁墨能娶个身家清白的官家小姐，一方面却几欲落泪。盘算了一会儿，想着再最后去听一次壁脚，若他真的看上了云柚裳，我也总算能安心下来，至于黯然伤情什么的，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大约能慢慢忘却。
我穿好衣衫，估摸自己要先去，找个好地形，风祁墨甚精明，千万不能叫他发现了我。慢慢打开门，又慢慢阖上，走出了客房院门，才敢用轻功，然刚一纵身，就想起来一桩大事——这幽兰亭，却是在哪儿啊？
我给自己堵得差点气息紊乱，忙调理一番，找了个下人房，找了仆人打听，她给我指点路径后，睁着半睡不醒的迷蒙双眼，问道：“姑娘，这深更半夜的，您去那里做什么啊？”
我麻利起手，点了她的睡穴，将她放进尚有余温的被窝，就一路往幽兰亭赶了。
幽兰亭旁有一小湖，另一旁不远处是几丛常青的灌木，我想了想，往灌木后面一站，蹲了，然后屏息凝神，只等这对才子佳人大驾。
不多时，果然有一个飘逸的身影往这边来了，正是风祁墨，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又看了看亭子上的题字，就进去坐在石凳上，一只手撑着脑袋，背对我，大约是在看夜间湖景。
云柚裳很守时，很快也到了幽兰湖，与风祁墨独身一人不同，她专程带了个小丫鬟放哨。
我苦笑一下，也不知这小姑娘从哪里看的幽会后花园，还做的挺全套。
借着朦胧的月光和别院里的稀疏的风灯，可以看到云柚裳的脸未语先红，很是可爱漂亮，她走过来先福了一福，喊了声：“风公子。”
风祁墨亦起身，拱手道：“不知云小姐深夜邀约，有什么事？”
“风公子明日就要同襄郡主一起走了罢？”云柚裳头愈发低下去，“我，我明日只能和母亲一起见到风公子，有些话，只能现在问一问。”
风祁墨言简意赅：“但问无妨。”
“柚裳想知道，风公子先前在席上，说的那番‘丹桂清香，玲珑可爱’的话语，是真心的么？”
“肺腑之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