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杨火急火燎地跑到高一八班去，站在教室门口张望，朵一并没有在座位上。
朵一从来没有回宿舍午休的习惯，她常常是待在教室里，现在居然不在。
有的人回家，有的人回宿舍，现在教室里只零零星星几个人，宁杨径直走了进去。
“同学，打扰一下，”宁杨去到朵一后排的一个女生面前，“你知道朵一去哪里了吗？”
女生咬着笔头，想了一会儿，说：“她早上就走了，我不知道去哪里了。”
“我知道她去哪里了，”斜前方一个声音传来，是一个瘦小的女生，“她去车站了，她和她同桌说的，我刚好听见，她好像说要去省城……”
省城！完了，这下撞到伤口上了，宁杨拔腿就跑。
虽然宋青暖的妈妈现在还不知道那个女孩是朵一，但是她早晚会打听到的。宁杨给老师打了个电话，撒谎说自己不舒服，下午不能去上课。
他要去把朵一叫回来。
朵一坐了半天的车，一下地脑袋晕乎乎的，车站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走得很匆忙，朵一站在一角，手足无措。
朵一搜寻着记忆，拼命回想上次和宁杨去的宋青暖的家里，她隐隐记得那条路上竖了一个牌子，是叫什么天，还是什么海来着。
三轮车和摩托车排成一排，他们的主人使出浑身解数招揽着客人，他们说得天花乱坠，将朵一搞得晕头转向，最后她选择了一个看起来话很少，很实诚的。
“师傅，去天……去天海多少钱？”
摩托车车夫一脸疑惑，“天海？没听说过？不过有一个地方叫海天。你是不是去那里？”
“海天……那就去那里吧，多少钱啊？”
车夫比了五个手指。
朵一也不懂得砍价什么的，既然人家说了是五块那肯定是五块，虽然有点贵，但也是没有法子了。
这边朵一坐上了摩托车，想着即将就能见到宋青暖，心里有点小雀跃。
另一边宋妈妈坐在沙发上直叹气，苦苦思考了半天，猛地一拍大腿，“哎呀，怎么能把小玉给忘了，她和宁杨是同一个地方的人，又和小暖是同学，说不定她也知道点什么。”
宋妈妈当机立断，决定马上就去学校找齐小玉问问。临走前还悄悄去宋青暖房间门口看了一眼，看见宋青暖正在专心看书，她心里踏实不少。
齐小玉冷不防被通知到宿舍楼下有人找她，她还直纳闷，当看到宋妈妈站在那里的时候，她心里的疑惑更大了。
宋妈妈为齐小玉买了一块蛋糕和一杯热腾腾的奶茶，让齐小玉趁热吃了。二人走在紫藤萝架下坐下。
齐小玉小口地吸着奶茶，小心询问道：“阿姨，您找我是有什么是吗？”
宋妈妈笑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你这两周不都没去看阿姨了嘛……”
“阿姨，我……”
“小玉，阿姨知道，现在学习任务越来越重了，你也抽不开身。阿姨知道你学习一直很认真，成绩也很好，肯定能考个好大学的。”
齐小玉羞涩一笑。
宋妈又继续出击，尽最大可能摆出一副慈母的样子，引起齐小玉足够多的好感。
“小玉啊，你和小暖是同学，又是同龄人，好多事啊肯定比我还知道得清楚是吧。你也知道，小暖从小到大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我们对他寄予了很大期望，小暖啊也一直挺让我们放心的，可是——可是前不久发生了一件事。”
齐小玉的好奇心已经彻底被勾起来了，宋妈妈通过她的眼神，便知道时机成熟了。
“小玉啊，这件事只有你能帮阿姨了。阿姨觉得你应该知道小暖谈恋爱的事吧，你们班好多同学都知道了，阿姨原本以为那女孩子已经消停了，可是最近啊她居然还写信来了！”
齐小玉的脸色明显变了。
宋妈妈乘胜追击，也不再拐弯抹角了，“小玉，你实话告诉阿姨，你知道那个女孩子是谁对不对？阿姨也知道她，她在清水县上学，你认识她对不对？你告诉阿姨，她是谁？”
齐小玉的脸变得惨白，手不由地抓紧了奶茶杯，不敢看宋妈妈的眼睛。
“阿姨，我，我……”
是时候亮出最后一张底牌了，宋妈妈笑着看着齐小玉，温柔地说道：“等小暖填志愿的时候，阿姨第一时间告诉你好不好？要是你和小暖还能上同一个大学，那阿姨还会感到很高兴呢！”
这一番话彻底击破了齐小玉心里最后一道防线，这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只要齐小玉能说出和宋青暖谈恋爱的是谁，宋妈妈就会告诉齐小玉宋青暖填的大学志愿。而齐小玉也清醒地明白，要是仅靠她自己，宋青暖的志愿不是那么容易能知道的。
齐小玉的手从奶茶杯子上松开，她张开嘴，“阿姨，我知道她，她是朵一，上次宋青暖过生日她也去了的。”
宋妈妈吃惊不小，居然没想到会是那个不起眼的丫头，从上次她和宁杨一起去她家，宋妈妈就没怎么注意朵一，因为她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万万没想到，这越是不起眼的越是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阿姨知道了，其实阿姨也没什么事，就是一时好奇而已。小玉，谢谢你能告诉阿姨，阿姨真是没有看错你。”宋妈妈仍面不改色，她要结束这次谈话了。她站起身来，“小玉，最紧要的关头了，心里不要有杂念，好好学习，你一定能考上好大学的。”
齐小玉也知道宋妈妈达到了目的，要离开了，于是主动说道“阿姨，要不我送送您吧。”
“不用了，阿姨耽误了你这么久，你快回去吧，阿姨这就走了……”
宋妈妈走远了，齐小玉还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迎面迎接那有些凉意的风……
宋妈妈终于找到了答案，稍稍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便是更头疼的问题了，难不成她还要跑到清水县去数落朵一一趟。
宋妈妈当然不用跑到清水县去，因为清水县的朵一，已经送上门来了。
摩托车在“海天路”的路牌停下，朵一从车上下来，开始在那密密麻麻的建筑物里搜寻宋青暖的家。
宋青暖住的小区墙砖是褐色的，朵一边走边看那些房子，专找外墙是褐色的。
“海天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朵一转悠了十来分钟总算看到了几栋褐色的房子。嗯，从外表来看，宋青暖的家应该就在那里。
朵一找到了一个入口处，面对着公路站着，看着身旁来来往往的人。
一定能等到宋青暖的。
朵一从学校一路来到这里，还没有吃午饭，到现在，她的肚子开始“咕咕”叫起来。
朵一四处张望了一圈，跑了一小段路，从一个老婆婆那里买回一个烤地瓜。朵一拿着地瓜，又原路跑回，回到原地方站着，边啃着地瓜边等着宋青暖回来。
宋青暖的妈妈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下车付钱的时候甚至差点和出租车司机吵起来。
“人倒霉起来了，喝凉水都塞牙……”宋妈妈骂骂咧咧地走着，高跟鞋将地面跺得“蹬蹬”响，那地砖仿佛都要被踩碎。
朵一啃完了地瓜，脚都站得麻了，她便靠墙蹲下来。突然眼前一亮，好像见到了一个熟人。
那个漂亮有气质的女人好像是宋青暖的妈妈？
宋青暖的妈妈越走越近，朵一已经能肯定了，她就是宋青暖的妈妈。
朵一开始犹豫起来，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打招呼。
宋青暖的妈妈从朵一身边走过，突然又倒了回来，盯着朵一。
宋妈妈眼神里带着疑惑，指着朵一：“你……你是……你是朵一？”
朵一点头，“宁阿姨，您好，我是朵一。”
朵一！朵一居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宋青暖的妈妈强抑制住心中的怒火，挤出一个笑，神色很不自然。“朵一，你一个人来的吗？怎么没上学呀？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我……我……”朵一有些局促不安，愣了两秒，还是直接说了出来：阿姨，我想找宋青暖，他在家吗？
宋妈妈简直是没想到朵一居然就这样直接说出来！她快速思考下一步对策。
“小暖啊，他不在家，在学校学习呢，他学习很忙的。你找他有什么事吗？阿姨可以转告他的。”
“没，没事。那我在这里等他回来好了。”
宋妈妈的心里又是一惊，看来这朵一果然不简单，她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朵一，你可别怨我。”宋妈妈暗自说道，然后脸上又绽开了笑容，“朵一，你是不是给小暖写过信啊？”
宛如一记重锤重重地敲击在心上，朵一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小暖都把信给我看了呢，我还说朵一你文笔好，写的句子都很优美呢！而且写得也很用心。”
朵一仿佛觉得自己正经历着一个很大的笑话，而且那个笑话还不断在发酵，膨大。
“信纸上还有花香，朵一你真是有心了。我让小暖赶紧给你写回信，小暖那孩子，居然说他很忙，没有空，而且还说看你的信耽误他时间了，那些时间他能做几道数学题呢。你看这孩子，一点也不懂事……”
朵一的身体仿佛被冰冻住了，每一寸肌肤都在发抖。
宋青暖妈妈一阵窃喜，又往那团已经燃旺了的火上添油。
“朵一啊，你想考哪所大学呢？要不你和小暖和小玉报同一所吧，他们都商量好了，报同一个大学，也好有个照应，那大学叫……叫什么来着，你看阿姨这记性，阿姨一时想不起来了。”
“朵一——”宋妈妈将手放在朵一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很冷啊？要不上阿姨家去坐坐？”
“不用了。”朵一坚定地答道。“阿姨，我先走了，我突然忘了要找宋青暖什么事了——阿姨再见。”朵一说着转身离去。
“再见！以后常来玩儿啊！”宋妈妈对着朵一的背影招手，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朵一瘦小的身影缓慢而沉重地向前移动，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她也不知道要移动到哪里去。喉咙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说不清的难受。
她醒悟过来，从头到尾自己都是一场最大的笑话，完全是一厢情愿、自作多情。宋青暖和齐小玉一直都是看笑话的人，他们是最大的赢家，看着愚蠢的朵一，愚蠢的朵一全身心投入这段愚蠢的感情。
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大概如此，一开始也许还有一个信念支撑着你，让你对这个世界还有美好的还账和期待，后来那最后的信念也不复存在了。它是自己灭亡的。灰飞烟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