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你的家,自然该回来。”
阎王沉吟了片刻,再次试探着说道。
“家?”
来人似有疑问,重复低喃。
“对,家。”
“呵呵……”前方却是传来一声清河,来人突然转过身来,负手而立。那衣衫狂舞,姿态孤高。那眉似是精雕细琢,薄唇似笑非笑的勾着,细长而蕴藏着锐利的眸子微微掀起,好像在看眼前之人,又好像在看别处。
“阎王爷,您这是老糊涂了,我的家,可不是在这里。”他有些慵懒的开口,视线似是而非的看了眼天的方向,再次看向阎王的黑眸染上了些嘲讽。
那面容如玉,举止间风姿卓绝,只是微微勾了唇角,低笑间,竟是风华绝代。
“呵呵。”阎王捋了捋自己有些花白的胡子,摇头苦笑,“可你既然知道自己是哪儿的人,就应该做该做的事,被关了一千年,你倒还是想尽办法的想要回到这具身体里,竟没有一点儿悔改之意么?”
“你不必假惺惺!吾的女人,吾的事情,与苍生无关,与天庭无关,更与你无关!”
“吾自愿为贼做嫁衣,自愿毁这天下!”
“她想要安逸,吾给她,她要这天下,吾助她,她想要毁了人间,吾自陪她!”
来人的神色开始有些狰狞,可这样的神态出现在这样的一张脸上,却依旧是好看的紧。
他冷笑着,一字一句的说着,说着当年都不曾敢对那个女子说的话,神色孤高,黑眸锐利。
太难了,被关了千年,太难了。千年间,他费尽心思的采集那奈何桥之上魂魄的精气,费劲心思的挣脱束缚,可一千年的时间,换来的却是这样的场景。
到如今,他依旧要花费巨大力气才能将魂魄附到这具身体里,附到这具少了他这个主魂的身体里。
所以,既然如今局势动荡,他倒不如拼死一搏,趁短暂拥有躯体的时间,冲破忘川河的封印!
来人的面色渐渐冷静下来,他突然勾唇一笑,修长好看的手指轻轻的抚上别在腰间的白玉笛。长风拂过,绛红的衣衫飘摇铺散,孤冷狂肆。
细长锐利的眸微微眯起,喉间逸出几缕轻笑。
“阎王,别怪吾不客气!”
来人突然一跃而起,那绛红的色彩肆意渲染开来,一瞬间便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只觉眼前一片血色,狂风四起,阴冷至极!
……
不同于此刻京城的大雨瓢泼,苏格城内,晴空万里,街道热闹,却是早已不似之前繁华。
战事连连告急,终究苏格城也难保啊!
连日来,将军府邸遣散下人之事传的沸沸扬扬,欧阳络没落更是众说纷坛,将军府门前,一片萧条。
“将军!是欧阳将军回来了!”
唯一被留下来照顾将军夫人的婢女看大远远行来的马车,惊喜的叫了两声,随即急匆匆的跑了进去,想要通报将军府夫人此事。真真是喜形于色。
将军府外,百姓来往匆匆,不远的拐角处,一辆推车正卖着精致的绣花扇子,几个姑娘围在边上,悄声耳语挑选着。
“按道理我们接了朝廷任务,以梁谨夜的性格,根本不会让欧阳络活着回来。”
一个肤色黝黑的男人从推车之后走了出来,不知对那卖扇子的小贩说了些什么,那小贩便点头哈腰的推着车离开了。
“可能梁谨夜又有什么奸计吧。”
酒葫芦仰头喝了口酒,随即一脸酣畅的抹了抹嘴边的酒渍,眼见着欧阳府的大门轰然关上,便拍了拍身侧男人的肩膀,道:“六子,走吧!”
“不行,我就不信朝廷不会玩什么猫腻。”
刘擒一个闪身躲过酒葫芦伸过来拉他的手,神色强硬。
“可你现在心急又有什么用呢?反正在这干站着也拿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去喝喝小酒,自在一番。”
见他躲开,酒葫芦也不生气,自是哈哈一笑,又伸长臂去揽刘擒的肩膀,拉拉扯扯的向巷子深处走去。
“六子啊,我知道你性子急,但凡事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如今我们焰火队在雇佣兵界的地位已经非同小可,做什么不是手到擒来?知道你憎恨朝廷心中一直怨愤难平,但凡事有急有缓,你且跟我回去。”
“不是我说你,酒葫芦,你真特么的烦。”
肤色黝黑的男子显然不甘心就这么被他拉走,一边走一边还骂骂咧咧的说着。“上回要不是你硬要拉我去喝酒,咱俩也不会被队长惩罚。”
……
“嗖!”
利箭从耳侧擦过,带起一阵森凉。如玉的脸微微一偏,那唇角的笑容残酷而决绝。
激战,从未停歇。
望乡台侧,忘川河之上,白色的云雾缭绕,看似无害却暗藏锋锐。隐隐的杀气包围着那金色而神圣的光芒,隐藏在烟云之间的金色锁链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正不安守的震动着。
避过一箭后,男子突然凌空腾起,那一身精致的绛红衣衫瞬间渲染了所有人的视线,孤高肆意。却令所有人都明显的感受到了危险的靠近。
好看的手高高抬起,那右手虚空一抓,便凭空幻化出了一把宝剑,剑光如水,隐隐化作了一道丝线,直直向前方击去。
猝急不防之下,老者一个闪身,那剑光化作的丝线竟灵活曲折,转顺便穿越众小鬼,直击半空之中那虚化的金色锁链。
“万万不可!”
阎王大惊,连忙命令下方小鬼加重阵法,手腕翻转间一道符咒凭空印出,直击那凌厉而来的剑光,其势惊人。
然……
那符咒还未接触到剑光,竟已片片破碎,转瞬便化作了灰烬。
那云雾越发的浓重起来,浓重的再也看不到忘川河对面的景色。可那被云雾包裹的金光却更加强烈,那金色铁锁随着剑光的接近逐渐变大,发出剧烈震动的嗡鸣。
那原本围聚成阵对着忘川河深处施法的小鬼被那强烈的剑气波及,皆踉跄连连后退,倒了一地。
阎王缓缓的合上了眼,终于不再与来人相对,握紧了一直拿在手上的蜉蝣琉璃珠,面容沧桑。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
一片杂乱之中,响起一道悠远而苍老的声音,老妇人依旧坐在三生石边,轻轻的搅动着药锅,神色平静,无波无澜。
虚空之中,一道白影一晃而过,携带着一道柔和的力量,转眼便出现在了云雾之前。
长发飘飘,白眉须发,一身上等水缎云衫,似世外高人。
那一身气场强大,竟是连阎王都畏惧三分。
“——呼。”
有风声响起,那长衫竟化作了一片水光,其势轻柔,包容万象,瞬间便阻挡了来人的攻势。紧接着,那金色铁锁也安稳下来,不再震颤。
“你……”
细长而蕴藏着锐利的眸子一眯,黑眸中冷光乍现。却是难以遮掩那一闪而过的诧异之色。
“令狐上仙。”
那声音轻浅,轻飘飘的在众人耳畔响起,听者却是不寒而栗。
“绛儿,许久不见。”
一道苍老而沉静的声音响起,老者转过身看向那望乡台之上的男子,清明而锐利的眸子里染上了一丝怜爱之情。虽已白发苍苍,身姿却依然挺拔,很是健朗。
“参见令狐上仙。”
瞬间的怔愣之后,阎王终于回过神来,连忙鞠礼,满是愁绪的脸上终于浮上了一丝喜色。
周围的小鬼们也分分站起身,跟着行礼,更不敢多说一言,皆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若非上仙您及时赶到,只怕今日这封印便会破除,到时他们二人汇聚,定然天下大乱,祸国殃民啊!”
阎王走到那老者身侧说道,话末却是长吁一口气,喃喃:转瞬便已隔千年之久,几番轮回他的力量已经强大了许多,只怕日后越发难以控制了。
“阎兄不必多礼。”
心知身侧老友的担忧,但此刻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关键还是在于眼前之人。
“为何叫吾绛儿?”
男子嘲讽一笑,倾城如玉的面容此刻竟沉静的可怕。上仙?什么叫上仙?那些神仙们真真是每日里守着那些命数睡觉,当初说他不可与雁儿在一起,那他偏不!当初不会,今日苦等千年,他更不会妥协!
“你问我为何?”
老者轻轻抚了抚花白的胡子,摇了摇头,确实不知在叹息些什么。
“虽说千年前殿下主魂被封于忘川河底,其余魂魄与肉身更是化为幼童被为师收入门下,但你又怎会不知道这俱身体发生了什么?你对这身体里的记忆可谓了若指掌。如今你魂魄暂时归位,记忆只会增加恢复,何来失忆一说?你又何必问为师为何叫你绛儿?”
老者突然严词说道,声音清冷,“你是绛儿,绛儿也是你。你更是上头的殿下,你自有通天的本领。在老夫的印象里,从来只有你不想知道的事,没有你不能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