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盈如斯。
青衫男子一愣。
一直都知道裘妃是一名江湖女子,武功不凡,今日一见,果真非同小可。
在他错愕的视线下,女子起身,弹了弹身上压根儿不存在的尘土,月色下,衣衫上银白的牡丹绣纹荡漾出潋滟的光晕。
视线中的女子,在月色下美得令人眼花,那张面无表情的精致脸庞上,绯红的薄唇轻启,口吻淡漠:“因着战事急,后日午时,本宫就要出发去祈福了,随从六人。给你一天时间,全部都换成自己人。”
她指的自己人,是风浅墨的人,但她需要褚卫的人脉。
于是她又补充道:“将本宫的话复述给风翼国三王爷,那六个随从人选,由他来定。”
中年男子诧异的抬头看向那一脸冷漠却风姿卓绝的女子,却见那女子从袖中掏出了一枚令牌。
他心里此刻的震撼不在小,主子说要相助的这个裘妃,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认识风翼国三王爷,似乎还挺熟捻。
他下意识的伸手接过女子手中的那枚令牌。
那令牌乃上等暖玉所制,喔在掌心暖洋洋的一片,做工细致精巧,刻着流云,看得出来是上等的佳品。
“你去的时候可以带上这个,进出当方便些。”看到对方接了令牌应了声,她才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那身法巧妙飘忽,眼睛一花之下,竟然就这样消失在了男子的视线中。
微微一怔,眼中浮现一抹敬重来,想到女子方才的吩咐,他转身离去。
是该张罗张罗了。
这日夜里,注定多事,春天天气多变的很,夜晚偶尔冷的厉害,随即随着心态的改变又有些闷热起来。
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御书房门口,已经将近半个时辰,可在他视线中的那扇门,迟迟不开。
他的身后,跟着一大群的太监宫女,原本他应该烦躁这些人毫不间隙的跟随的,可他如今哪有这心思?
他是顾不着这些的。
在他的身侧,李公公挵着手中的拂尘,一张老脸皱成了一朵菊花,苦巴巴的劝着:“小殿下啊,算咱家求求您了别折腾了行么?”
“别折腾?可本皇子要见母后!母后已经消失很久了,本皇子就想要见见父皇,能直到本皇子母后的下落!”殷儿的声音还带着稚气,可那双黑溜溜的漂亮瞳仁内却慢慢汇聚起一丝丝阴鹜。
那日的项链分明是母后的贴身之物,若非出了什么事儿母后怎么会丢了这项链?这几天他常常来找父皇,可父皇不是对关于母后的问题闭口不谈,就是冲他发火,这几日更是将他避之门外,他真的担心死了!
这下子,李公公又是一急,担心御书房里边的男子会听到殷儿说的话,责怪于自己,忙说道:“皇后娘娘怎么是消失了呢?娘娘不过是族中事物繁忙,所以一时不在宫里罢了。”
话落,男孩儿精致的小脸又是一冷,从兜里掏出了一串精致的项链,却不知为何染了些污垢。
知道身前粉雕玉镯的孩子想要表达些什么,李公公一时无话可说。
这些天小殿下几乎天天过来,说的话也可以说是如出一辙,他每天要做的事儿本就不少,如今又要应付小殿下,防止殿下知道皇后娘娘被关在水牢,忙的可是焦头烂额。
再瞅瞅今天,没想到小殿下竟然直接带着一大帮太监宫女气势汹汹的过来,又撂了话说如果不让见皇上就一直站在这儿,这回可真真是棘手的很。
看了看天色,小殿下已经已经整整在御书房门口等了一个时辰了。
心知是绝不能让眼前的孩子进去见皇上的,李公公偷偷向着身后的一个侍卫使了个眼色,示意那人把小殿下带走。
毕竟小殿下还小,身子弱,这春日里天气多变得很,若是因为他的疏忽让小殿下感了伤寒,那罪责了不在小。
因为小殿下可是当今皇上唯一的子嗣啊!
有什么三长两短就算赔上他们所有人的性命,都于事无补,都平息不了圣上的怒气!
可殷儿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就被带走?如果这样就能将身为梁氏皇朝皇室唯一子嗣的殷儿带走,那也不用在这里耗整整一个时辰了。
小脸一冷,殷儿甩开那个侍卫伸过来的手,口气很是不好,怒喝道:“放肆!”
此言一出,小小侍卫哪敢放肆?当即收回了伸向身前锦衣玉袍的男孩儿的手,恭恭敬敬的垂手立在了一边。
眼前的场景看在眼里,李公公长叹一口气,无可奈何。
夜晚的风,越来越大。
道路两边的树叶在风声中簌簌作响,树叶在风中席卷着落下,几片零落的搭在了衣著单薄的男孩儿身上,那小小的身影落去旁人的眼中,分外的惹人心疼。
可就算冻得瑟瑟发抖,男孩儿稚嫩的脸上依旧满是倔强的盯着御书房的门,希望父皇能够见他。
身后的宫女及时为他披了件披衣。
眼见着天气越来越恶劣,李公公开始急了,终于忍不住敲响了御书房的门。
他都想好了语句,斟酌好了该说些什么话,可他才抬起手敲门,里边就传来了男子威严而低沉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心中一惊,李公公才恍然想起当今皇上武功绝顶,只怕什么人在御书房外边,说了什么话,呆了多久,皇上都是知晓的。
那皇上竟然还是让小殿下在外边呆了那么久……
李公公摇了摇头,皇上的心思真真嘎猜不透,也才不得的。
身后传来脚步声,不等他多说什么,那锦衣玉袍的男孩儿已经推门进了御书房。
“儿臣参见父皇。”
房门被人从外边关上,御书房内陷入安静,只听得到桌案上明黄龙袍的俊朗男子批阅奏折的声音,以及男孩儿稚嫩的行礼声。
“殷儿,过来。”
见到男孩儿行礼,梁谨夜的脸上露出疼爱的笑容,向殷儿招了招手。
可殷儿却站在原地,看到梁谨夜向他招手,竟然熟视无睹,只是倔强的盯着梁谨夜。
见到殷儿的反应,梁谨夜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去,声音一沉,说道:“这是做什么。”
他的儿子,怎么能这么不懂礼数,若是此时御书房又其他人,岂不是拂了他的颜面。
知道眼前的一国之君有些不高兴了,殷儿咬了咬唇,依旧看着梁谨夜,那小模样,倔强的很。
他的声音说不出是委屈还是生气,说:“父皇,你怎么都不见儿臣,儿臣在门外等了那么久。”
“你啊。”梁谨夜放下手中的狼毫,看向男孩儿的眼神不悦中带着一丝宠爱,“你来父皇这儿总是问你母后的事儿,可父皇回答了你又不信,不停的问问问,朕国务繁忙,殷儿经常这样可是会让父皇烦心,耽误朝政的。”
一番话,有理有据,似乎殷儿来找他确实给他带来了不少困扰,可殷儿毕竟年幼,就算知道梁谨夜说的有理,也不想当一回事儿。
因为连了这么多天,他都在询问慕千怜的下落,可梁谨夜不是避而不见,就是说些不切实际的话,让他着实着急,所以就算听了梁谨夜这么一番话,他也还是不依,反而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难过。
男孩儿稚嫩的小脸皱成了一团,委屈又生气,连说话的声音都压抑着怒气,带着一点颤音:“是,儿臣就是来问这些的,但是要是父皇不骗儿臣,直接告诉儿臣的话,儿臣也不会经常来找您,打扰到您处理朝政啊。”
此话说的着实无礼,话音一落,御书房内便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梁谨夜黝黑的眸子犀利的看着站在下方一脸倔强的孩子,明显动了怒。
殷儿似乎也知道说了不该说的话,心中一滞,低下了头。他……竟然,冒犯了……竟然冒犯了父皇!
这种事,他怎么可以做,父皇可是一国之君啊……
想到以前嬷嬷的教育,殷儿垂着头,一双小手紧紧的拧在了一起,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父皇好不容易才愿意见他一次,他为此在御书房外等了一个时辰有余,父皇可千万别因为刚才的失口而把他赶出去啊!
要是因着刚才的冒失让他就这样被父皇赶了出去,可就……
想着想着,他白了一张脸。
他想见母后,很想很想,就算平日里母后对他不冷不淡,但是他知道母后是疼他的,这么久不见母后,他真的好想好想她……
他好想知道母后去哪儿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他不要整日里只有裘妃姐姐,只有那些宫女,只有忙里忙外不肯见他的父皇,他想要母后……
因为就算母后平日冷淡些,可也是能看到人影的。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梁谨夜威严的声音,那声音带着怒气,带着轻蔑,带着厌恶,却又有些平静。
“这些,都是你母后教你的么?!”
这些,就是慕千怜教你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