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直到现在才回过神的五皇子一听这话,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太子哥哥也不是故意要害儿臣的,而且儿臣病了以后,太子哥哥为儿臣做了那么多事,也功过相抵啦,父皇就不要罚太子哥哥了!”
五皇子心肠果然仁慈。群臣彼此交换个眼神,正人君子都道五皇子这是以德报怨,阴险小人自然就认为五皇子这是得了便宜卖乖,就为显示他的仁者胸怀。
不过,不可否认的,孤竹烈对五皇子的表现相当满意,颔首道,“嗯,越儿能够不计前嫌,为无虞求情,朕甚感欣慰!既如此,朕就对无虞从轻发落就是。”
怎么个“轻”法?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来听,当然他们心里大致也是有数的,都暗暗寻思,太子终于还是要败在五皇子手上了。
果然,孤竹烈摆了摆手,“太子孤竹无虞伤害五皇子孤竹无越,虽非有意,却是后果严重,几令五皇子丧命,朕今日正式诏告群臣,废除孤竹无虞太子之位,降为韩王!”
韩王!
做回老本行了。
群臣听着愕然之余,也不禁有些好笑,只是惧于太子之威,俱都不敢笑出声来。
这一番羞辱孤竹无虞是受下了,不管心里是做何想的,他表面仍旧是一副知错就改的乖样子,“谢父皇不杀之恩,儿臣一定静思己过,绝不再犯!”
五皇子有些发愣,似乎不太相信孤竹无虞这么轻易地就不再是太子,他怔怔站起来,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慕容寒枝看到这样的结果,自然是暗暗叫苦!她绝对没有想到,孤竹无虞会有这样一番说辞,不但保住了命,甚至还可以继续做韩王!那她……她哪里还会有命在?
看到太子态度这般好,孤竹烈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一些,转目看到慕容寒枝惊慌失措的样子,他也明白她在担心什么,隧又开口,“无虞,慕容寒枝是奉朕之命,说出事情真相,你既有悔过之心,就不可伤她性命,知道吗?”难得他还能为慕容寒枝说上一句话,也算待人不薄。
“是,儿臣知道,亏得慕容姑娘,才替儿臣去了这心上枷锁,儿臣感激她还来不及,断不会伤她性命。”孤竹无虞暗暗冷笑,嘴里却答得一派挚诚,殿上众人无不为他的宽广胸襟所折服。
慕容寒枝心中一凛,连谢恩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孤竹烈这六十大寿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没吃到酒席的群臣倒是受了一番惊吓,出了正阳殿还一路走一路议论,大抵都是说太子这一失势,五皇子必定是接下来的国之储君之类的。
待到群臣走远,霍图立刻跪了下去,“太子殿下恕罪,草民——”
“起来,”孤竹无虞一把拉起他,居然一点都不气,“你不必多说,我心中有数,如果不是你在殿上那一番话,我也没那么容易脱身。”说起来他没想到孤竹烈知道了那么多事,根本没跟霍图事先套好词,也幸亏霍图把事实往那方面引,不然孤竹烈哪会放过他。
“太——王爷不怪罪草民就好,草民被他们带来,一时也吓傻了,估摸着这样说应该是最好的,所以就——”霍图擦了一把冷汗,暗呼一声侥幸,如果孤竹无虞要迁怒于他,他还是非死不可的。
孤竹无虞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靳洪钊从暗处闪了出来,一脸焦急愤恨,“洪钊,他们……没露出破绽来吧?”他让靳洪钊带领侍卫在外面等待,不过没派上用场,别让人逮到才好。
“没有,”靳洪钊压低了声音,恨恨道,“不过,事情没成,太子殿下,我们——”
“我已不是太子,”孤竹无虞冷笑,“父皇当殿宣旨,降我为韩王。”
“什么?!”靳洪钊大吃一惊,“那、那起事——”
孤竹无虞使了个眼色给他,阴森森地笑,“不妨事,离开京城到封地去,有些事情更容易做,回去再说。”
靳洪钊惊疑不定地点点头,纵有千百万个不甘,也只能咽下肚去。
“对了,王爷,那个姓慕容的——”霍图一下想起她,眼里也有了恨意:如果不是那个女人多管闲不,今天他们大事可成!
“她吗,不急。”太子冷笑,瞥了一眼最后从正阳殿出来的慕容寒枝一眼,快步离去。
就这样,孤竹无虞从太子一落而成为韩王,而且孤竹烈在圣旨中写得很明白,要孤竹无虞好好守在封地,无诏不得回京。换句话说,他已经尽失父皇的信任和宠爱,这辈子都不用再想做回太子,更不用说当未来的皇上!
严相就算生气、再失望又能怎么样,孤竹烈不怪罪于他,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他自己都觉得没脸继续留在朝中了。至于太子妃严冰寒,自然是意外而又恼恨,这几天没少跟孤竹无虞闹,但圣旨如铁,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她也只能徒叹奈何。
所有人之中,最最感到恐惧与绝望的,无疑是慕容寒枝,因为她知道,孤竹无虞绝对不可能放过她的。她也想过去向五皇子求救,可几次三番下来,她才发现自己根本就进不了越秀宫的大门,而且孤竹烈也有圣旨下来,要他们姐弟三人即日离京,那意思就是说,生死各安天命。
因而慕容寒枝就算再怕、再不甘,也只能离开,倒是弟弟妹妹,一听可以恢复自由,一个比一个惊喜莫名,浑然不知姐姐在怕什么,有多痛苦,匆匆打起一个小小包袱,准备离开。
第二日,天还没有亮透,一夜未睡的慕容寒枝就把弟弟妹妹叫醒,催促他们穿好衣服,拉了人就走。
“姐姐,这么急做什么……”慕容寒叶睡眼惺松的,对姐姐的兵荒马乱大为不满,“反正我们这么久都待下来了嘛,也不差这一两个时辰……”
“别多说话,快走!”慕容寒枝叱责一句,机警地看了看四周,拉着他两个急匆匆往宫外走。好在他们事先得了孤竹烈的旨意,自有侍卫领他们三个出宫,这一路上倒也没什么事。
慕容寒粼的心思到底比妹妹要深沉得多,一朝得以离宫,他脸上立刻露出怨毒的冷笑来,“孤竹烈,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要回来报这血海深仇,你等着!”
慕容寒叶被他不死不休的气势给吓到,却也对他的话嗤之以鼻,“哥哥,你少吹牛啦,我们什么都没有,还要被流放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怎么报仇?”这“流放”两个字,还是昨晚姐姐告诉她的,虽然她到现在也不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慕容寒粼只是冷着脸笑,眼里闪着希冀的光,真不知道他在期盼什么,或者倚仗什么。
“别吵,你们两个好好听我说!”慕容寒枝把弟弟妹妹拉过来,认真地看着他们的脸说,“寒叶,寒粼,我们现在虽然出了宫,但京城里到处都是孤竹烈的人,我们还是要小心!寒粼,你带着寒叶先躲到清灵寺,过几天如果没事,你们再离开,知道吗?”
“为什么?”慕容寒叶大为奇怪,“姐姐,为什么是我跟哥哥躲起来,那你呢?”
“我还有事情要做,”慕容寒枝眼里闪过一抹伤痛和绝望,“寒叶,你要听哥哥的话,知道吗?”
“可是我——”慕容寒叶本能地不想跟姐姐分开,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去看慕容寒粼,“哥哥,姐姐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
慕容寒粼面无表情,“我怎么知道。”这人,心肠还真是够硬,这么久以来,慕容寒枝为了保护他们两个,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屈辱,却换来他如此相报,算怎么回事。
“我会很快回来找你们,”慕容寒枝安慰似地对着妹妹笑笑,又抱了抱,立刻放开,“寒叶,听话,你跟寒粼快点走,路上一定要小心,看到侍卫或者官府的人,一定要躲开,我们好不容易才出来,别再落到他们手上,知道吗?!”
她有千百万个不放心,也只能就此跟他们分开,因为她知道,孤竹无虞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抓她回去,以报她出卖他之仇。所以,她昨天晚上就已经决定,用自己换弟妹的平安——尽管这希望实在是渺茫。
“哦。”慕容寒叶闷闷地答应一声,本能地觉得这样不妥,却又敌不过姐姐的催促,只好任由慕容寒粼拉着她的手,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慕容寒枝眼里隐忍许久的泪才汹涌而下,“寒叶,寒粼,保重……今日一别,只怕今生难再见……原谅我,保护不了你们……”
她哽咽着,直到天地之间一片清亮,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她狠狠擦去脸上泪痕,略一思索,往东而去。
要出京城,东西南北四道门都可,她猜想孤竹无虞的人肯定已经在四处城门设防,只等着她自投罗网。当然,这也许只是她自己的想法,人家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也说不定。
东城门有一队侍卫把守,不过看他们的样子相当平静,对进出城门的人也只做例行的检查盘问,好像没有特别的事。慕容寒枝悄悄躲在一边看了一阵,确定没什么异常,这才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因为一路急奔,再加上晨起时她没有梳妆整理仪容,脸色就苍白了些,这样看起来,她跟一个过往的女子没什么分别。侍卫看了她两眼,问了几句类似“哪里人”、“要去哪里”之类的话,就把她放了过去。
出了城门两里路,慕容寒枝还觉得如在梦中,一颗心才慢慢恢复正常的跳动:早知道如此,她真不该匆匆跟弟妹分别,不过无所谓了,只要城门这里没有什么事,她过一会再返回清灵寺找他们也就是了。
然她这念头才一起,就听身后传来散乱的马蹄声,她心头一凛,立刻有种不好的预感,头都不回,撒腿就跑。
“哈哈哈!”身后传来放肆而得意的笑,“慕容寒枝,你跑得掉吗?!”
熟悉的语声传来,慕容寒枝眼前一黑,恨不得就此死去,或者胁生双翅,远远逃开!这如附骨之蛆一样的声音,即使远隔十万八千里,她只要听得一声,立刻就会分辨出来,不是孤竹无虞那个恶魔,还会是谁?!
不过一个闪神之间,孤竹无虞和靳洪钊已打马追上来,把她拦在了当地。“你、你——”慕容寒枝大骇,想跑又跑不掉,打又打不过,一张脸早已没了人色。她所料果然没错,任她再不想,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
“慕容寒枝,你不会如此天真,以为出卖了本王,还可以安然离开吧?”孤竹无虞高高端坐于马上,手中马鞭指着慕容寒枝惊慌失措的脸,咬着牙笑。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她所有的计划才功亏一篑,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是你自做孽,怨得了谁?!”慕容寒枝连连后退,却又被靳洪钊给逼了回来,尽管想要装得正气凛然,没奈何心里实在是怕,语声已抖得不成样子。
“你又何尝不是?!”孤竹无虞厉声叫,长鞭只一甩,已缠上了慕容寒枝纤细的腰身。
慕容寒枝一惊,才要张口呼救,就觉得腰身一紧,整个人已不由自主地飞起,转眼落在孤竹无虞马背上!“你……放开……”
“哈哈哈!慕容寒枝,本王说过,你逃不出本王的手掌心!”话落,孤竹无虞狠狠一鞭抽在马腹上,马儿吃痛,撒开四蹄狂奔而去,靳洪钊残忍地笑着,随后跟上。
剧烈的颠簸之下,慕容寒枝头脑里早已晕眩,胃里也如海浪般翻腾,却什么都吐不出来!罢了,终究是这样的结果,她怎么可能躲得掉!寒叶,寒粼,你们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
马儿扬起的四蹄带起一路的烟尘,往孤竹无虞封地——韩国而去……
从京城到孤竹无虞的封地韩城,大致用了两天时间,这一路上慕容寒枝都被单独安排在一辆马车上,有一名侍卫赶车,她曾经试着逃跑,都因被看守得太严而未能成行。再说,她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怕把孤竹无虞给逼急了,当众给她难堪或者羞辱,她岂非生不如死。
太子妃严冰寒一下子降为韩王妃,大概是受不了这等打击,卧病在床,没有跟着来,说是要等病好以后再去韩地,孤竹无虞也就由了她。反正她不在跟前,他也省得跟她解释慕容寒枝的事,何乐而不为。
这天黄昏时分,连续行了两天路的队伍都已疲惫不堪,孤竹无虞吩咐他们先去休息,又命人把慕容寒枝关到一间不大的房子里,然后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哗啦啦”一阵响声,慕容寒枝心一沉,奔过去一拉门,果然不出所料,他们在门上装了锁链。
“放我出去!”她急得大叫,狠狠拉门,“你们凭什么锁着我,放我出去!”
门缝里陡然出现一张冰块似的脸,靳洪钊面无表情,“你不用想出去,老老实实呆在这里,王爷自会来找你。”
“他……找我做什么?!”慕容寒枝惊魂未定的,问了一句傻话:孤竹无虞跟她之间的仇恨可谓不共戴天,找她当然是报仇!
靳洪钊嘲讽地冷笑,直接走人。
“你回来!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慕容寒枝绝望地大叫,却怎么都打不开门上那根看起来并不是很粗的锁链,最终只能颓然坐倒在地,目光呆滞地等着灾难的来临。
孤竹无虞其实是还没有来得及找她,这韩地之前是他的封地,他对这里的一切再熟悉不过,自打他回到京城,这里也只有几名主事之人打理一切事务,现在他回来了,他的心腹下属们自然要来向他禀明一切。
还有,他们之前原本就准备起事,虽然事到临头情况突变,但他们已经做好万全之准备,务必要在孤竹烈封五皇子为储君之前,一举逼宫夺权,否则日后也没他们好果子吃。
韩王行宫花园里,有座很大的水池,水池正中是一座假山,造型很怪异,远远看去,像一只静静而卧的虎,或者麒麟之类的猛兽。孤竹无虞收拾停当,转过来时,靳洪钊已经等候多时。
“王爷,那个女人―――”
“先不用管她,本王自有主张。”孤竹无虞冷笑,眸子里是嗜血的光芒:他这辈子信奉的话只有一句: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慕容寒枝欠他的一切,他会一一向她讨回来的,不过不急,现在人已在他手上,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跟精力陪她慢慢玩。
“是,王爷。”说起对慕容寒枝的恨,靳洪钊一点不输给主子,闻言也是冰冷一笑,居然很期待的样子。说着话,他向前一伸手,黑暗中也没看他有什么动作,那假山上状似虎口的地方,突然裂开一个半人高的洞,两个人一前一后猫腰走了进去。之后虎口條然合闭,一丝痕迹都看不出来,真是没想到,这韩王府居然别有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