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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三江速度(4)

陈劲斌站在新修建的河坝村村民活动中心前,内心深处波澜起伏,泪水,像一群小兔子,从深色的背景里蹦了出来。陈劲斌想起一年前的境况,怎么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作为三江乡的党委书记,曾经在最困难的时候,与老百姓站在一起,居然没有一滴泪水。今天,他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都涌上心头。眼前的巨大变化,他有些不敢相信,这就是他的家乡:青山回来了,绿水回来了,蓝天、白云都回来了。在这样的背景下,藏羌风情民居、各具特色的建筑,躺卧在青山翠绿之间,宁静中带着神秘,神秘里泛着幽静,这就是自己的家乡?

一年前,灾难来临时,陈劲斌正在汶川县城开会。“只觉得天旋地转,破碎的天花板像雨水一样哗啦啦掉下来。”劫后余生的陈劲斌,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三江乡。他当时还不知道,地震引发的山体滑坡,已经掩埋了三江乡通往外界的公路。此时,汶川县成了“孤城”,而三江乡则更是“孤岛”中的“孤岛”。5月13日那天,陈劲斌记得很清楚,县委组织了一支10人突击队,由他做向导,全力挺进三江乡。经过6天5夜,他们才到达目的地……

陈劲斌说,展现在眼前的,却是一幅惨景。“没有一座完好的民居,到处是残垣断壁,乡亲们伏在自家房屋的废墟上抱头痛哭,他们看到我,纷纷围过来,问我,书记,我们以后的日子怎么过?”陈劲斌说到这里,抹了抹眼睛。我们坐在县民政局大楼的某个办公室里,看着这个昔日的乡党委书记,今日的县民政局长,也很有感慨。陈劲斌说,他最不能忘记的是,他带领的突击队走拢三江时,乡上已经把包括外地游客在内的一千多人安排到了小学的操场上临时搭建的彩条布棚子里。每人每天一两米,喝一顿稀饭,打饭的顺序是:伤员、老弱病残、儿童、妇女、外地游客、群众、党员,最后是干部,轮到他们去打稀饭时,清亮的米汤里几乎没有米了,乡干部王勇端着一碗稀饭,对陈颈斌说:“四爸(儿),我数了一下,碗里有8颗米!”陈劲斌说,比他辈分高的,叫他“四娃(儿)”辈分比他低的,都叫他四爸(儿)。陈劲斌说到这里,又抹眼睛。

5月23号那天,存粮只有80斤大米了,当时地里的玉米才挂包,洋芋也还小。陈劲斌说,怕引起群众恐慌,我们开会,让大家严密封锁消息。就在那天下午,铁军的先遣部队从鹞子山来了,100多人,每人扛了20斤大米,群众激动得流着眼泪,一个劲地高喊:“解放军万岁!”

2008年8月10日,陈劲斌说,他终生难忘,当组织群众进行了三个月左右的自救以后,自己变得又黑又瘦,几乎了无生气。那天,陈劲斌接到上级通知说,惠州援建工作组今天要到来。陈劲斌带着三江乡的工作人员到水磨镇去迎接。当陈劲斌拍。看到援建工作组一到来就是这样的现状,陈劲斌自己都有些坐不住了。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里,工作组全体成员在范中杰的带领下,脚步几乎踏遍了三江乡的每一个角落,他们深入到受灾较为严重的群众家中,和他们话家长里短,详细了解他们的受灾情况和生活需求;他们还实地勘察学校、卫生院等受损的公用设施,据此研究商议援建方案。

由于三江乡依山而建,有些村落如草坪、龙竹、柒山都坐落在半山腰,地势险要,地震引发的山体滑坡中断了环山路,车辆无法通行。工作组就一次又一次徒步深入,不管泥石流、滑坡、垮塌的山体是否威胁他们的安全。陈劲斌默默地看着,默默记着。时间一长,陈劲斌越来越感觉他们亲切、平和、热情,没有了陌生感,就像三江人一样。有了这个感情基础,陈劲斌开始融入这个集体,并号召全乡所有的大小干部全力配合工作组。但是,由于山区乡村干部的管理理念和思想观念,在与工作组交流时,工作组成员的新词汇他们根本就听不懂,什么规划设计、效果图、发展定位,他们从未接触过这些。陈劲斌又在心里嘀咕开了,三江乡的干部还能帮得到忙吗?

但工作组从来没有抱怨他们,对他们采取的方式是理解、包容和帮助,工作组和他们一起讨论研究实地解决问题。陈劲斌听不懂的东西,工作组就用他能听懂的语言解释给他听;工作组召开工作会议,也让他参加,慢慢地,陈劲斌和其他当地干部的管理水平逐渐得到了提高,在陈劲斌的带领下,当地群众对援建人员的信任度也在一天天上升。后来,在涉及利益的征地拆迁问题上,群众总能顾全大局,牺牲自己的利益,全力配合恢复重建。对此,惠州援建工作组称,是当地群众的朴实、乐观感动感动了他们。陈劲斌却说,是援建工作组,给当地群众带来了力量和信心。

在灾后重建中,除了援建工作组的努力外,陈劲斌说,县委的领导也非常得力。特别是县委主要领导,比如说他要我做一个杯子,在交代任务的同时,把做杯子的方法和材料也给了我。如果做不出来,我连借口都找不到了。

2009年5月9日,这一天,三江乡俨然在欢乐的海洋里度过,三江乡灾后重建任务基本完成新闻发布会——三江乡4大类23项民生项目落成典礼暨水乡藏寨大酒店动工仪式在这一天举行。在新闻发布会上,当领导宣布,三江乡3年恢复任务一年基本完成时,陈劲斌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泪水在眼中转动。

二、邹长书的生活

邹长书,河坝村村民,将近花甲之年,一脸沧桑,说话缓慢,一双眼睛常常看着远处,当我们在老人面前坐下时,老人还有些隐约的忧伤,笑容里还有些淡淡的苦涩。老人说,在地震前,他就是村里的困难户,一年忙下来,几乎没有什么收入,老人说,好不容易有点盼头,却又遭遇不测。在过去的两年里,厄运总是接二连三地来找他。2007年,他的大儿子就因病离开了人间。白发人送黑发人,忧伤可想而知。当老人还没有从悲痛中走出来,地震又来了,在地震中,老人又失去了自己的房子。

老人的小儿子在外地打工,听到家中的房屋全部在地震中倒塌,自己的父母还住在临时的板房里,就从外地急急忙忙赶了回来,要帮助老人建房。老人看着自己眼前这个儿子,感到一丝安慰。但不幸仍然找上门来,小儿子有一天上山伐木,正在砍树时,余震突然发生,山摇地动之间,一棵大树倒了下来,老人的小儿子再也没有醒过来……小儿子下葬的时候,老人杀了一头猪,才勉强凑齐丧葬费用,老人看了看我们说,又开始沉默。

不过,老人说,活着的人总得要生存,好在惠州人来了,老人指着新房,如果不是惠州人帮忙,我这一辈子都别去想这样的房子住了。老人说到这里又高兴起来。惠州人真好,房子建得这么漂亮。我们顺着老人的眼光看过去,马路旁半山腰上,有一座崭新的房子。白墙红瓦,掩映在翠绿的山野。看到房子,老人的希望又燃烧起来,生活是越来越好了。老人说,当然这种生活还得从头说起。

惠州援建工作组在得知了邹长书的不幸遭遇后,工作组立刻就将他列入了党员联系困难户的重点帮扶对象,并决定给予老人物质和精神上的双重援助。在工作组的发动下,惠州社会热心人士为邹长书老人捐款近10万元。有了惠州人的帮助,邹长书对重建房子有了信心,他卖掉了3头猪收入了4300元,作为建房的启动资金,2008年12月,老人的新房正式开建了。在惠州援建人员的帮助下,邹长书在2009年春节来临前住进了崭新的农房。

我们看着老人的住房,客厅明亮宽敞,采光非常好,看得出来,这房子经过了精心的设计。通风效果也很不错。客厅里的大彩电,静静地躺在那里。“好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这么大的彩电,真要好好谢谢惠州的好心人!”老人说。惠州援建人员,在邹长书老人搬进新房后,仍没有忘记关心他。援建人员只要时间允许,总是要去老人家里,陪他说说话,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碰上节日,他们还要提着礼品到老人家里来做客。“你看,我身上穿着的外套,是惠州人民送的;还有我的新家,这也是惠州人民送给我的。”老人站在阳光里,对我们说。生命的忧伤,已经渐渐从老人眼里隐退了。

三、杨志全与杨家大院

杨志全是三江乡照壁村的村支部书记,今年63岁,有41年党龄,当村支书39年,一生经历了许多坎坷。我们去的那天,是2009年12月下旬的一天下午,阳光斜着身影在天空不紧不慢地走,晚霞渐渐从山坳里升起,当河坝村村主任开车送我们上山时,我们看见的景色充满了诗意……车在半山腰停住,一个老人站在路边等我们。我们下车,握手,这来接我们的老人就是杨志全。老人满脸皱纹,一双眼睛却分外慈祥,具有农村老人的一切特征,也具有农村老人特有的纯朴与善良。我们坐在了老人的“杨家大院”。

“杨家大院”是汶川县委主要领导人为杨志全的农家乐取的名字。大院位于三江乡盘龙山半山腰。占地两千多平方米。坐在那里,可以看天看云,可以观山听水,春天的花朵夏天的绿,都在那里竞放,秋天,坐在杨家大院,还可以领略秋的呢喃:长空高远,景色如金,红的像火,粉的似霞,对望,奇峰屹立,俯瞰,远树含烟……这样幽静的一个去处,可以歌,可以诗,可以画,可以舞,当然,还可以做美梦,或者独自静处……地势、风景都很不错,夏天完全是避暑胜地。这地方,耗尽了杨志全一家的全部积蓄,也耗尽了杨志全一家的心血。

2008年5月12号那天,杨志全正好在外面,地震时,他家的房屋全部倒塌,杨家大院顿时沦为废墟。望着自己一生的心血毁于一旦,杨志全内心涌起绝望,他不知道自己的将来在哪里,本来,他还指望自己的农家乐给自己养老,这下可好,一眨眼就什么都没有了。杨志全越想越伤心,就伏在杨家大院的废墟上哭了起来。哭完,杨志全站起身,四处看了看,又俯下来。继续哭,他觉得此时的自己,泪水特别多,仿佛决堤的溪流……杨志全哭一会,叹息一会,再哭一会,又开始叹息。三天三夜之后,杨志全的嗓子哭哑了,眼泪流尽了,可一旦看到自己的家园,自己的家,他怎么也放不下自己这颗忧伤的心,只要一看见废墟,杨志全的泪水仍在决堤……

这种打击,说是在的,任何人都可能接受不了,尤其是老人。杨志全开始一蹶不振,没有钱,自己年龄又大了,将来该如何养老,他一筹莫展。每天望着自己的家园,一片废墟的家园,杨志全又有想哭的冲动。不怕你们笑话,杨志全说,他当时的心态就是这样的。我们说,那老人家您是怎样站起来的?杨志全看看我们,说来话又长啰,杨志全说,当时全村甚至全乡的人都知道他的农家乐没了,大家都看着他呢。杨志全说,我如果真的就这样玩完了,那这一辈子就真的完了。再怎么说,我还是一个基层老党员,还当了几十年的劳模呢。

在照壁村,杨志全的身份不仅仅是村干部,更是村里数一数二德高望重的老人,有一年,杨志全到县里去要修建村里道路的钱,走到县委、县政府,找到书记就说,我这是回娘家来了,没有饭给我吃,米汤我也要喝一碗才走。县委书记听到一个老人这样说,当即拍板,拨款!杨志全说,回到村里,他们的干劲实在是大,村里的道路很快就建好了。

现在,面对这种状况,如果杨志全垮掉了,村里的乡亲们还有勇气,还能够站起来吗?杨志全知道在整个三江乡,他的杨家大院是所有农家乐中的一面旗帜,杨家大院没了,其他的农家乐也将走向何处?

杨志全的情况被惠州援建工作组知道了,他们了解杨志全的情况后,经过了讨论,工作组认为,如果杨志全站起来了,那么照壁村、河坝村乃至其他村的村民都将站起来。援建工作组决定帮助杨志全,他们多次去看望老人,鼓励老人做好全乡农家乐修复重建的榜样。杨志全很是感动,但具体情况是,杨志全已经一无所有,惠州援建工作组当即决定,发动惠州的热心人士和当地的党员干部,为他融资20万元,用于重建杨家大院。在融资的同时,援建组又从惠州找来房建专家,为杨家大院的恢复出谋划策,提供技术指导。杨志全看到惠州援建工作组这么关心自己,终于擦干了泪水,从银行贷款25万元,在找其他人融了一点资金,一座花费50万元的杨家大院在2008年年底,终于又站在盘龙山的青山翠绿之中了。其格局更加端庄凝重,青砖黑瓦,显示出厚重,翘角飞檐,显得空灵,与四周的山色保持了高度的和谐与统一。

站起来的杨志全,一扫当初的绝望与萎靡,老人决心要让更多的人站起来,只要时间允许,老人就深入到那些受灾较为严重的家庭,帮助那些绝望的人树立信心,让他们尽量看到希望,看到未来。当杨志全为村民忙碌的时候,显得异常充实。尽管他自己的杨家大院,因为重建,欠了不少债,但是对于早已恢复信心和勇气的老党员来说,苦难、困难都肯定是暂时的,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现在,杨志全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是惠州援建工作组,给了我这个老家伙站起来的勇气,我现在要让大家看到,没有走不过的路,没有翻不过的山,更没有站不起来的汉子。”在杨志全的影响下,全乡受损严重的农家乐都焕发了崭新的生机,而那些曾在废墟前踌躇彷徨的三江乡群众,也都再一次挺起了胸膛。

现在的生活可好啦,杨志全说,他的孩子都已经参加了工作,儿子媳妇都很孝顺,孩子们的收入也很不错。我们望着满目的青山,一抹夕阳的余晖正透过枝头洒下来,抹在杨家大院……

四、费术强与费术民

费术强,河坝村村民,家园被突如其来的地震无情摧毁,这一天费术强几乎尝遍了人生所有的喜怒哀乐。费术强说,地震发生时,他家的房屋被彻底摧毁,所幸逃离及时,家中并无人员伤亡。看着一片废墟,费术强很绝望,他感觉生活生存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可就在当天晚上10点左右,怀孕的妻子杨英受到地震的惊吓,提前到了预产期,费术强突然明白,这个时候,不能在绝望,小宝贝就要出来了,费术强把妻子送到医务人员哪里,在医疗设备极缺的恶劣环境下,他的孩子,在三江乡卫生院医务人员的帮助下,终于出世了。费术强就给儿子起名为费震生。

鲜活的小生命给费术强带来了惊喜,更带来了希望。他知道这是上天的给他的暗示,要让他在艰难的时刻振作起来。看到生命,就看到灯火,看到希望,看到未来。看到自己的人生足迹。费术强突然明白了生命中的许多。“房子倒了,可以重建,在震生降临的那一刻,我突然深深地感受到作为一个男人、或者说是一个人最难能可贵的品格,那就是勇气,勇于面对一切苦难的勇气,勇敢的活下去。”看到儿子的时候,费术强的内心风起云涌,无论如何,也要给孩子一个美好的前景。经历了大灾大难和大喜大悲的费术强,感觉自己在哪一瞬间,突然明白了许多:坚强是生命的本体,坚韧,是生命的内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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