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老没有给鹿弥说话的机会,自顾自地继续说:“更让老朽奇怪的是孟琢之死。这个家伙的确惹人讨厌,可堂堂左相,如此莫名其妙地死去,老朽不得不联系,是不是你们鹿家为了除去劲敌,而做出的手段。毕竟,他是你们鹿家最大的障碍!”
云锦逸猛地一震,便要开口为鹿弥洗清冤屈。那孟琢本是他亲手所杀,即便是暴露鬼魅的存在,他也绝不能让小鹿为他背黑锅。
因为云锦逸就站在鹿弥身侧,所以她一下子就察觉他的动作,连忙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不必说出。
如今这种情况,即便将这一项撇清,护国公也有千条万条的“证据”给她安上来。他早已经认定他们鹿家是荒州奸细了,实在不必再连累云锦逸。
如今,只能等着云锦渊过来了。
已经过了这么久,连逸都来了,为什么他还不到呢?
莫老见鹿弥没有半分争辩,冷冷一笑,继续道:“睿王爷从不曾与天机宫的人有任何交集,为何天机宫巫祝殊烙会前来庆贺婚礼?可否请鹿小姐解释一下?”
“我不知道。”鹿弥语气平板无波,“既然莫老已认定鹿家为荒州奸细,鹿弥又有什么好辩解的呢?一切凭事实见分晓!”
“哼。”
莫老刚要开口,便有一个军人送来情报。
“报。”
“有一封由睿王府传来的信,说是由睿王妃亲笔所写,务必要交给睿王爷!”
是她给云锦渊的那封信?鹿弥心头一喜,随即便是深深的疑惑,为什么她给云锦渊的信会送来这里?
云锦渊现在到底在哪里?
听闻方才这里发生了一件大事,莫不是他受了伤?鹿弥心脏猛地锁紧,想要马上飞到他身边去。
莫老打开书信,看着信上的内容。忽然眉头一皱,整张脸变得阴沉沉的,他用一种极其阴森的眼神看了鹿弥一眼,冷冷问:“敢问这封信可是鹿小姐亲手所写?”
“自然如此。”这是她写给云锦渊的信。原来他一直没有过来,是因为那封信没有到他手里。
听完她的话,莫老忽然爆发出一股滔天的杀意,他忽然提高音量道:“这封信,你还是亲自看看吧!”
话落便紧紧闭上嘴巴,再也不愿意说话。
高座的阴影后忽然开始动作起来,一个人慢慢从里面走了出来,脸色有些难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鹿弥所有的感情在一瞬间失控。云锦渊,他在这里。
他一直在这里。
为什么,他不出来救自己?
鹿弥忽然间觉得浑身上下都变得冰冷,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只要一个人将她推一下,她马上能瘫倒在地。
但是她的胸口憋着一口气,就是那口气,让她如铁块一样僵立在这里,不曾倒下。
她紧咬着牙,双手颤抖,死死的盯着云锦渊。
她看着云锦渊接过那封信,看着他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而后又慢慢变得坚硬如铁,看着他冷冷的盯着自己,那种眼神,寒冰刺骨。
连你,也不信我吗?
云锦渊看着那封信,一字一句将信中的内容念出来:“云锦渊亲启。
本王妃暂且有事在身,将会离去一段时间,不必来找我,因为我不会回去的,云锦渊,其实我对你并没有爱意,所以你也不必对我苦苦纠缠,勿念。”
云锦渊每念出一句,鹿弥的脸色便惨白一分。
她要交给云锦渊的信,分明不是这一封。这一封信,这一封信,是锦歌委托她去湘南的时候,她留给云锦渊的信啊!那时候,她与云锦渊还没有那样亲密,只是普通的关系,为什么?这封信会出现在这里?
那时候云锦渊说他并没有看到任何信件,她也没有过多在意,莫不是,莫不是从那时候起,月无双就在计划这一天。她拿走这封信,就是为了今天,将她置于死地?
鹿弥越想越觉得心寒,心情沉到了谷底。
她自认识云锦渊到今日,从未见过他如此冰冷的表情,仿佛要将人心都冻结。
云锦渊念完那封信,深深地看了鹿弥一样,声音冷酷无情:“小弥。无论方才莫老所说的事情是否就是事情的真相,我都不在乎。”
莫老猛地抬头看向他。
云锦渊视若无睹,低声说:“我只问你一句话。锦歌,是不是被你们害死的?”
鹿弥一怔,嘴唇哆嗦了片刻,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她怎么能对他说出,锦歌还活着这件事?
他方才对她说话,居然用了“你们”,既然已经不信任她了,她如果真的说了出来,恐怕也不会被人相信吧!
鹿弥凝视着云锦渊的眼,眼中晶莹点点。她说:“云锦渊。你不信我?”
云锦渊没有回答,声音更加冰冷,“鹿弥。本王再问你,这皇都刺客,谋害的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是不是出自与你们之手?”
鹿弥,本王,云锦渊,哪怕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不信我,哪怕世间之人皆以我为耻,我也可以坚强地活下去,可为什么,怀疑我的那个人,是你。
鹿弥想要大声叫出来,告诉他,我是无辜的,你为什么不信我?
可她忽然想起娘亲的死、爹爹多年来的隐忍,还有大哥那深深的恨意,她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于是她说:“若果真如此,你当如何?”
气氛一时凝滞到了冰点。
当鹿弥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连一直迟钝的绵绵,都体会到了云锦渊身上散发出的深深的寒冷,仿佛所有的爱恨都被冰冻。
他一字一句说:“我,必杀你。”
“你,你说什么?”
鹿弥踉跄后退,不可置信,她强忍住眼中的泪水,死死地咬住下唇,仿佛无意识呢喃,“你说什么。”
云锦逸在一侧看着这一切,忽然为她感到深深的难过,同时心中却又隐约感到一种窃喜。云锦渊,不是她的良人。
他亲自将她推离了自己的身边。
绵绵早已捂着脸颊泪流满面,她跌跌撞撞跑到鹿弥身前,作出一种保护的姿态,即使她在云锦渊的面前是那样的卑微。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对她的主人嘶喊,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王爷,您怎么可以不相信小姐?她比谁都愿意您好,这一点您是再了解不过的,为什么?您要这样对待小姐,她是被人陷害的,是月。”
鹿弥忽然握住了绵绵的手,脸上是一种刚毅决绝的表情,她不愿意绵绵再说下去。只是用一种心灰意冷的眼神看着云锦渊,道:“你到底还是不相信我的,是不是?”
“那你当初与我说的,想要同我好,想要同我长长久久,也是骗我的不成?”鹿弥紧咬着牙齿,声音嘶哑,眼中泅着泪花,却不愿意叫它落下。
她今日,非要听一个答案不可!
可云锦渊却没有回答,甚至一句话也没有留给她。他无声看着她,面无表情,就像是一个看客,看着台上的悲欢离合,心里却没有一丝波澜。
因为他对台上的悲剧一点儿也不在意。
鹿弥凄凄笑着,眼中没有仇恨,却满是委屈,“原来,原来竟是如此。爹爹从前对我说,要我远离皇室,我不明白为什么。如今我才晓得,原来你,原来你们,是没有心的!”
云锦逸心中猛地一痛,仿佛喘不过气来。
“云锦渊!你这样对我,你有没有良心?”鹿弥声音凄厉。
云锦渊还是没有回答。
鹿弥眼泪终于落下,她一把抽开桌上长剑,银光凛凛,刺向云锦渊。
云锦渊,我曾说过,你若负我,我必杀你。
没有人知道,她其实极长于使剑,幼时大哥练剑时,她常在一旁观看,可以说鹿之珺就是她剑道上的恩师。大哥身为天下第一剑客,他的剑法,又怎会弱。从前只是那个她生性懦弱,故而连剑道的十分之一二也未使出,而如今的她,满心杀意,这一击怎会一般。
她甚至已经想好了若是云锦渊挡开这一剑,她下一剑该落在哪里,她再了解云锦渊不过,他的剑术她更是烂熟于心。这世上,若说有一个人能打败他,那么那个人一定是她。
因为她太了解他。
可是云锦渊却没有躲,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做好了被她杀死的准备。
鹿弥看着这样的他,却一下子慌了,剑尖下意识地偏转了角度,“噗。”刀锋刺入血肉的声音。
她刺到了他的右胸,鲜血顺着刀锋缓缓流到她握剑的手上。
鹿弥松开手,看着手中的鲜血,那是他的鲜血。她不住地后退,浑身颤抖,云锦渊却十分冷静地将胸膛的剑拔出来,看着鹿弥,冷冷说:“这一剑,就此斩断一切恩怨。从此以后,你只是本王的敌人。”
他的脸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惨白,可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却不能让任何一个人怀疑他此刻的坚决。
从此以后。
便是敌人。
明晃晃的刀剑就在眼前,鹿弥才想起老爹,想起府中那些无辜的人们,她忽然就慌了。
她什么也不想了,只是想快点,更快点赶回去,只希望,只希望她回去前,他们全部都在,云锦渊看着她的背影,眼中幽暗。
莫老却急切地说:“万一她回去再做什么手脚,反倒得不偿失。不能就这么放她离开。”
云锦渊再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一切已矣。
待鹿弥走到街道口时,已经看见从府邸那边传来的滔天的哀嚎声,浓腥的血味经久不散,让鹿弥几欲呕吐。
她拼命往家里跑,却被云锦逸一把抓住,“他们现在一定在找寻鹿家的人,你现在过去,就是自寻死路啊!”
“可老头儿还在里面,你放开。”鹿弥一甩手挣脱开来,转眼间已经冲到了外面的闲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