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青妖没有!小姐,小姐,青妖绝对不敢这样想啊。”她忽然想起面前这个女人的可怕。
刚才,这个女人一瞬间的脆弱与憔悴让她迷惑了,让她误以为,拥有更加美丽容貌的她,已经能够轻而易举战胜这个女人。可当这个可怕的女人捏住她的下巴,露出她冰山一角的獠牙时,她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经意间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而那个掌握她命运的人,就是她面前这个女人。
“小姐,小姐,青妖知道奴婢是您的仆人,绝不敢对您有丝毫非分之想,请您饶恕我,青妖从此一定不会再惹小姐生气。”她苦苦哀求。
那样美丽的容颜,即使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为之动容吧!
“也是啊!你走了,以后谁为我梳妆呢。”月无双低头看着指尖的蔷薇戒指,一下一下拨弄着小尾指。
青妖的心,也随着月无双尾指的拨动而一下下跳动。听到她说这句话时,青妖才如获重释一般松了一口气,眼中滢滢。
忽然,她的瞳孔紧缩,心口一阵剧痛。
她缓缓低下头,一只嫩白的手缓缓从她心口抽出,鲜血如泉一般喷涌。
月无双一把推开她的身体,轻声说:“我真的舍不得你啊!可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背叛我。即使是想想,也该死!”
她走到衣柜旁,从其下抽出一个暗格,这是连她最信任的人也不知道的地方,里面放着一袭黑袍、一张面具,和一个玉牌。
月无双戴上面具,披上黑袍,挂上玉牌,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身姿矫健,若深秋冷燕。
一切渐渐在暗自滋生,风起云涌。然而其中的主角却仿佛置身事外,过得闲适而从容。
“小弥,你觉得这种颜色怎么样?”云锦渊拿着一块大红缎子,向鹿弥比划着。
因为上一次云锦渊献宝似的将他们的喜服给鹿弥看了之后,被她言辞深刻地鄙视了一通,诸如“腰身似水桶,颜色染狗血,凤凰绣活像野鸡”之类的就不再多加缀述了。总之,很是将云锦渊打击了一通。
这不,今个儿一早,雀儿还没起床,鹿弥就在迷迷糊糊中被云锦渊揪了出来,虽被他带了一路,还在打着哈欠呢!
嗯,站在旁边虎视眈眈,一直瞪着她和云锦渊的老爹,已经,直接被她忽略了。
“这颜色,啧啧,往人家中年妇女身上一挂,活像是一风韵尤村的老鸨,这个真生喜气!”鹿弥摸着下巴,啧啧点头。
云锦渊淡定地将红缎一丢,又继续挑选。
“这个呢?”云锦渊又挑了一匹缎子。
旁边库司连忙说:“鹿小姐,这个缎子可了不得,是特意从波斯国运回来的,当年蘭铎里皇妃都穿过。”
“是吗?听说后来这位皇妃因为某些缘故,被打入冷宫了吧!”鹿弥若有所思。
这位见识过各种大风大浪的库司抹抹额头的汗,再不敢说话。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直到两个人最终离开,这位库司望着咱们睿王爷的眼神都十分同情。
那日天气出奇地晴朗,许是久不见太阳的原因,日光暖得正好。
大街小巷,榆柳荫下,老百姓涌着街道看着,高官公子们,则凑在酒楼聚作一团,倒是多年难得一见的热闹。自太皇帝当年大败荒州、凯旋归来后,再没这样万众欢庆的场面了。
睿王府门前挂着大红喜字,红彤彤的灯笼绵延十里,连树上的喜鹊都叫得欢畅。
此日,全城酒馆客栈被睿王府包场,凡是能为睿王妃贺一声喜,便能免费吃喝。东西南北城门,睿王府为乞丐施粥,每至者可领一瓮米粟。
鹿府青阁。
一路分花拂柳,从前幽静雅致的阁楼此刻挤满了人,摆放果品的摆上各种果盘,其上放着奇异鲜果。
穿过玲珑剔透的翡翠珍珠帘,与外面的世界仿佛分成两半,里面显得安静无声。
鹿弥经过了“开脸”,眉修理得如月般美好,眼角按照习俗凝上丹染,嘴唇抹上红润的胭脂,如娇艳欲滴的玫瑰。
她坐在镜前,鹿之宸抚摸着她的头顶,凝神着镜中的她,“弥儿,你真的长大啦!”
“爹,是女儿不孝,违背了你的心愿。”鹿弥看着这个男人陡然苍老的脸,忽然鼻头一酸。
“弥儿,你开心就好。”男人露出温柔的笑,轻轻拿起木梳,为她梳理三千青丝。
“一梳梳白头,二梳同携手,三梳相伴不相离。”男人低声喃喃道,仿佛在述说着他对女儿美好的祝愿。
鹿之宸将她及腰青丝绾起,高挽发髻,盘在头顶,用颗颗珍珠缀起。他亲自端起凤冠,庄重地为鹿弥佩戴好,加上她身上那身以玉漱石丝特意制成的正红霞披,已清清楚楚地告诉他。
他的女儿,又要离他而去了。
鹿之宸为鹿弥披上红盖头,早站在一旁满脸期待的玉兰惜连忙迎上去,扶起鹿弥。
她今日穿着一身红艳艳的百蝠流云对襟儒裙,脸上抹了胭脂,原本嫩白的脸颊多了一丝明艳,这裙子是云锦凡特意为她做的,因为她今天是师傅的伴娘。
鹿之宸望着玉兰惜将鹿弥一步一步扶上花轿,眼睛一闭,转身离去,似乎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一幕,令人徒增感伤。
二十多个唢呐齐齐吹响,声音喜庆得连十里外都能听到。
百姓们跟着花轿跑,那些小孩子看着那顶漂亮的花轿,上面花纹瑰丽,轿顶上插上喜鹊、凤凰、八仙之物,迎风招展,显得贵气喜庆。
鹿弥坐在花轿里,从怀里掏出一个包兜,团团打开,里面是些糕点零嘴儿之类的东西,因迎娶十分繁琐复杂,云锦渊担心她饿着了,就在昨日晚间叫了松了些过来,叫她先垫着肚子。
鹿弥看着这些糕点,似乎也不再害怕了。说实话,虽然在旁人看来她不是第一次嫁人,可她自己知道,她这是真真切切的第一次,所以着实有些紧张。
花轿后跟着一列的马车,上门放着床上用品、衣裤鞋履、首饰、被褥以及女红用品等细软物件,在亲迎时随花轿发送,远远地跟着花轿,而它的尾巴,却还留在鹿府。
那些老人头一遭看见这么声势浩大的嫁娶,那些嫁妆陪嫁远远地望不到头。花轿的前面有一辆花车,沿路撒着花瓣和象征吉利的吉利子,后面也跟着一辆花车,上面站着数位如花似玉的姑娘,穿得像花儿一样,手里挽着篮子,篮子里全是黄灿灿的铜板儿。
她们走一路撒一路,那些小孩儿就跟在花车后面,不断地接着铜板儿,满脸喜气。
再后面就是家用物品,如红奁大至床铺,小至线板、纺锤,都由挑夫送往睿王府,绵延不断的嫁妆让老百姓看花了眼。
“妈呀!老头子我一辈子也没见这么多好东西啊。”一个老人家看着这长长的送亲队伍,连手里的烟都忘了抽上一口。
送亲的队伍还在不断赠长。数千名挑夫在后面跟着,大件家具两人抬,成套红脚桶分两头一人挑,提桶、果桶等小木器及瓷瓶、埕罐等小件东西盛放在红扛箱内两人抬。
一担担、一杠杠都朱漆髹金,流光溢彩。床桌器具箱笼被褥一应俱全,日常所需无所不包。蜿蜒数里的红妆队伍从鹿府一直延伸到睿王府,浩浩荡荡,仿佛是一条披着红袍的金龙,洋溢着吉祥喜庆。
“停轿。”一个极为威望的喜嫁婆跟着鹿弥的轿子走了一路,及至睿王府,才拖着软软长长的音,示意人将鹿弥扶下。
玉兰惜早在鹿弥之前到了睿王府,披着璎珞兰芷,其后跟着二十多位丫鬟婆子,手捧着琉璃皿,里面放着莲子、花生、红枣、如意等物,寓意婚姻幸福,早生贵子。
众人一齐来到新房,由伴娘为之铺陈,俗称“铺床”。玉兰惜将莲子、花生、红枣等物撒到床上,趁那些婆子不注意的时候,冷不丁往嘴里塞一个,一边暗自腹诽:撒这么多这种玩意儿,到时候师傅和师公怎么睡啊!自己成亲的时候不会也要弄这种玩意儿吧?要是到时候云锦凡敢这样折腾自己,她一定不嫁了。
这样一想,脸已红了半边,手忙脚乱将床铺了,连忙退了出去,暗自啐了一下。
自己才不要嫁给云锦凡那混蛋呢!
却看鹿弥那边,花轿刚刚落地,一只修长的手拨开轿帘,探到她眼前,静止不动。
鹿弥在大红盖头下看那人大红的袖子,袖口绣着金色蛟龙,朵朵祥云精致得栩栩如生,仿佛要飘起来。
她忽然心头一动,好想看看云锦渊此刻的样子,不知道他穿红色是何等的模样。
鹿弥轻轻将手托付到他手中,那手却猛地握紧她的手指,将她的手拢在他的手中。
那样安稳,那样温柔。
“请新嫁娘过火盆。”喜娘看着这对壁人,喜气洋洋道。
鹿弥往大红盖头下望着,自己脚前正放着一只瓷盆,里面燃着炭火,她才想起有这样一个习俗。过火盆,就是新娘进入大厅后,要跃过燃烧的火盆,寓意着婚后的日子红火兴旺。
鹿弥琢磨步伐,计划着怎样才能既跃过去,也不显得粗鲁,然后轻轻一跃,该死!一个不小心踩到了裙子,鹿弥眼看着自己快摔下去,连忙将旁边的云锦渊拉了一把,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呜呜呜,里子面子全丢光了!而且还是在自己的婚礼上,她怎么这么倒霉啊!
云锦渊接下来做了一个让她更加崩溃的举动。
他抱起了她。安安稳稳走过了火盆。
这强烈的反差不是显得她很没用么!
刚才的风波很快平息,鹿弥跨过马鞍,才进入大厅,里面虽然比外面安静,却静悄悄站满了人。